长夜月心

　　夜子阑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稍稍好转的时候，已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百花盛放的时节。梅林里早没了梅花，枝头有嫩绿嫩绿的叶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现出一片勃勃的生机。三月份的天气暖融融的，皇宫中的人们早脱了厚重的冬装，换上轻便的春衣。
　　这天午后，夜子阑坐在思月亭旁晒太阳。他的腿上搭了一条薄毯，手中拿着一本书，却久久不曾翻动。病虽已逐日见轻，脸色还是很难看，苍白中透着倦色。贾七将一条稍厚的披风披在他的肩上，笑着劝道：
　　“虽是阳春三月，下午的风还是有些尖利的。殿下仔细着，莫着凉了。”
　　夜子阑懒懒地嗯了一声。四周的梅树枝叶逐渐茂盛，风吹过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他仰头看见远处天上高高地飞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就问贾七道：“那是什么？”
　　贾七也抬头看了看，说道：“回殿下，好像是金阳公主在御花园里放纸鸢。这时节，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城外踏青的人多得很，放纸鸢的人也极多，天上飞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纸鸢，那场面十分壮观呢！”
　　夜子阑想起前人的诗句：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不禁叹道：“是啊，又是一年春来到，寒冷的冬天终是过去了……”
　　这时候，梅林入口处响起一阵说话声，贾七看夜子阑皱起眉头，忙冲门口守着的侍卫问道：“何人在喧哗？”
　　侍卫回道：“贾公公，是陆侧妃娘娘来了。”
　　贾七看向夜子阑，夜子阑将手中的书丢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悦地道：“回去吧。”
　　贾七招招手，不远处待命的两个太监走过来抬起软轿。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见陆心颖带着两个宫女正等在那里，其中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暖盅。见夜子阑出来，陆心颖忙笑着说道：“殿下！臣妾亲手炖了一盅血燕窝，还热乎着呢。太医说血燕窝最是补身子，你尝尝吧？”
　　夜子阑皱着眉头没出声，抬软轿的太监没听见夜子阑的吩咐，自然不会停下脚步。眼看轿子走过去，陆心颖追上两步喊道：
　　“殿下！殿下！……”
　　贾七顿下脚步回头拦住陆心颖，说道：“陆侧妃娘娘，请停步，听奴才说句话成不成？”
　　陆心颖停步焦急地问道：“贾公公，殿下干么理也不理我？我亲手炖了燕窝来送给殿下的！我专门去问了太医，太医说这血燕窝最补元气，最适合殿下服用啦！”
　　贾七劝道：“陆侧妃娘娘，殿下这一向心情不好，最不喜有人喧哗，您是知道的。奴才替您把这盅燕窝送去给殿下，一定劝殿下喝了，绝不会让娘娘的心意白白浪费了，您看成不？”
　　陆心颖一听忙说道：“那我就先谢谢贾公公啦！”命身后的宫女将暖盅交给贾七，又说道，“劳烦贾公公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就说我一直都盼望着能有机会去替殿下侍疾。”
　　贾七道：“好，奴才保证一定把话带到！请陆侧妃娘娘回去静候佳音吧。”
　　陆心颖连声谢过贾七，带着宫女回宫去了。贾七一阵快跑追上轿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陆侧妃娘娘说……说希望能来替您侍疾……这是她亲手炖的血燕窝……您看……”
　　夜子阑瞟他一眼，慢腾腾说道：“贾七，这过了一年，你的岁数长了一岁，脑子没跟着长啊？”
　　贾七闻言哭丧起脸：“殿下病了这许久，奴才心里难受，只顾着长岁数，忘记长脑子啦。”忙将手里抱着的暖盅交给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还顺势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不甘地小声嘟囔：“……血燕窝呐！便宜你个龟孙啦！”
　　回头看见夜子阑提提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傍晚的时候，皇后又过来看望夜子阑，见他仍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下巴越发显得削尖，心下难过不已，眼泪忍不住就又掉了下来。她坐在榻前，握着他的手，低声喊道：“阑儿……”
　　夜子阑不语，好半晌才缓缓说道：“母后，我想去看看月儿。”
　　皇后安慰他道：“母后亲自交代过，她在里面不会受苦的，你放心吧。”
　　夜子阑固执地重复道：“我只想去看看她……”
　　皇后叹气：“傻孩子，见了又能怎样呢？她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子，见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你何必这样固执，跟自己过不去？”
　　夜子阑沉默着，良久良久才轻声低道：“母后是过来人，当知道感情之事最是难以割舍，望母后能体谅儿臣的心情……”
　　皇后无奈地别过头，声音里都是悲哀：“去吧去吧！你父皇那里有母后担着，你就放心地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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