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之离殇

　　“我没说她不能救，至于她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自己得造化了。”温情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罐，从里面倒出两枚龙眼大的药丸出来，一枚捣烂并掺入一小滴毒蛇毒液，然后敷到离殇的伤口处。

　　另一枚用温水化了，端给魏无羡。

　　“她若面色发青，便为她喝几口。”温情吩咐道。

　　魏无羡小心翼翼地接过碗，紧张地注视着离殇的面色。

　　那一小滴毒液，对于一个常人来说，立时会让血液凝结，断然是不可承受的。温情之所以用了毒液，便是因为离殇的体内有金丹护体，所以毒液在她体内，仍是可以让她脉搏跳动缓慢，全身如掉入万年冰窟之中，究竟能不能撑过来，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不多时，魏无羡便已感觉离殇的手冰冷冰冷的，直至腰际、胸口……魏无羡端着碗，紧张地望向温情：“现下能喂她喝药么？”

　　“且再等等，等她面色发青时再喂。”温情道。

　　“哦……”

　　魏无羡老老实实的应着，心中却是焦灼不安，他就在离殇近旁，已能听出她呼吸中的滞涩艰难，万一…………他不敢想下去，只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一丝丝突如其来的异常。

　　她脖颈处的肌肤也开始泛出紫青，呼吸不仅仅是艰涩，而是越来越微弱，甚至若有时无。

　　“温姑娘……她……”魏无羡的声音不自觉地打着战。

　　温情凝神细察片刻，忽朝站在门口的江澄道：“江公子，你可否输些真气给她，帮她撑一撑。”

　　江澄二话没说，进来直接伸手抵在离殇的眉间，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离殇的体内，随之，紫青虽未消退，但她的呼吸仿佛一缕细丝重新被接起，渐渐恢复平静。

　　呼吸虽稳，但却止不住紫青继续往上蔓延，魏无羡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下颚发青，朝温情急道：“现下可以让她喝药了吧！”

　　温情淡定道：“再等等……不急……”

　　当离殇的嘴唇也开始泛出紫青，听见她因痛楚而牙齿间发出的咯咯声，魏无羡再也忍不住，用勺子舀了汤药往她口中送去。

　　温情倒未制止他，只示意江澄可以撤掉真气，并伸手替离殇把脉。

　　因抵御寒毒的本能，离殇牙关紧咬，银勺顶在离殇唇边，但怎么也送不进去，魏无羡试着想从汤药慢慢自唇齿间慢慢渗进去，汤药却尽数溢出，根本喂不进去。

　　“怎么办，她不喝……”魏无羡急道。

　　“把她的牙撬开！”此刻，江澄显得很果敢。

　　魏无羡不解：“怎么撬？”

　　江澄看着他，片刻之后，龇开他一口白牙。

　　魏无羡连连点头，把碗往前一递：“温姑娘，你来！”

　　温情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语也未接碗。手一直扶在离殇的脉上，温情忽地眉头一皱：“江澄，在给他输真气！你，不管用什么法子，把药喂进去，要快！”

　　在没功夫可以耽搁，魏无羡愣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大口汤药，俯身到离殇唇边……

　　外头，月光落在树梢上，半垂柳支随风摇曳。雨过之后的竹林，团团雾气升腾，直至竹梢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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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主和虞夫人经历过一番生死，不仅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也都明白了对方在自己心底的位置。与江澄他们道过别后，两人便决定一起回到虞夫人的家乡隐居，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监察廖里

　　感觉到身上未消散的痛楚，离殇皱皱眉头，缓缓睁开眼。有阳光透过竹制窗照进来，落在地上，也落在扶在她榻前的那人身上，明亮而温暖。

　　她挪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的左手被那人握着，正想抽出来，便看见有人跨进门来。

　　“你醒了！”

　　魏无羡喜道，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过去先把伏在榻边睡得香甜的江澄使劲摇晃了一番。

　　“江澄！我让你看着她，你怎么能睡觉呢！”魏无羡不满道，“万一伤情有变化怎么办？”

　　“放心吧，我的手一直摸在她的脉搏上，一有不对劲儿我肯定知道……温情也说她撑过那关就没事了，你看，这不就醒了么。”

　　离殇想撑起身子，魏无羡忙上来相扶，放好方枕，让她靠坐在竹榻上。

　　“阿离，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煮了白米粥，吃一碗如何？”

　　离殇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发现他面有倦容，且嘴唇上还有一处明显的伤。

　　见她不说话，魏无羡凑近她，小声道：“这可是我熬了好久的，独家秘方，吃一点好不好。”

　　“你这儿怎么了？”她侧头看他的嘴唇。
　　距离如此近，他唇瓣上的伤看得更分明了，似有牙印痕迹，倒像是被什么物件咬了。

　　魏无羡本能的捂住嘴，然后道：“这个……昨夜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磕石头上了。”

　　“那上面怎么还有牙印？”

　　“嘿嘿嘿，……就是磕上之后，不小心咬到嘴唇了，是不是很好笑……”

　　魏无羡走到桌前舀了一碗粥，一脸不自在的伸手递给她。

　　离殇接过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吃了起来，还没吃几口，一旁的江澄猛地把碗往桌上一放，一脸痛苦的看着魏无羡道：“喂！你到底在里面加了多少辣椒！……”说完忙拿起茶壶就朝嘴里猛灌。

　　“不可能吧，……难道我把辣椒也放进去了？”魏无羡走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只觉嘴里全是一股辣味！忙吐了出来。回头，一把夺过离殇手里的碗道：“这怎么能吃！”却见那碗里早已空空如也。

　　可能是真饿了，离殇居然一口接着一口的把它给吃完了。至于是什么味道，离殇表示这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最有味道的白米粥！没有之一！

　　离殇靠在榻上看着魏无羡帮她上药，思绪却不知不觉得飘向了远方。

　　如果说两个不同的时空存在着某种时空规则，那她穿越过来肯定不被允许改变剧情，若是改变了，之后的一切都将会被打乱。而她也将会受到相应的惩罚。至于是什么惩罚，她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她想，一定是她无法承受的。但若是被改变的剧情又回到原点，那惩罚便会消失。

　　可如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改变了许多。她心里也很安慰，以后的事情，那便以后再说吧！

　　“阿离！阿离！”魏无羡看着呆住的离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离殇收回思绪，有些懵懵得望着一脸担心的魏无羡，眨了眨眼睛，表示我只是发了个呆，为何他这般表情。

　　魏无羡叹口气，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们家阿离，倒是越来越可爱了。”

　　离殇“……”

　　离殇斜眼看了看他，却见他面色疲倦，想来一定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离殇有些心疼的拉住正要起身去端托盘的魏无羡：“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去休息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做。”

　　“没事，”魏无羡摇了摇头，按住要起身的离殇接着道：“你的伤还需在静养几天，师姐熬的汤还在桌上，我去端给你。”

　　看着已经起身去端汤碗的魏无羡，离殇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他心里似乎有什么心事。

　　喝完了汤，却未听见魏无羡的声音，她疑惑的朝他望去，才发现他鼻息浅浅，竟已趴在榻上睡着了。离殇微微笑了笑，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头，心道还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暖色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变得十分温和。他静静安睡，经过这些日子的变故，他清瘦了许多。

　　离殇悄悄地起身想把碗放在桌上，手却被他突然握住，离殇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动作太大把他给弄醒了，回头一看，却见他只是动了动身子又继续睡了过去。

　　她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刚一动他就握得更紧，没法她只能把碗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静静望着他的眉眼——自相识以来，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安静，想来最近几天定是累极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腹轻柔地顺着他的眉弓抚摸下去，然后是他的脸颊，最后停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唇瓣上那处殷红的伤痕明显之极。她微微蹙起眉头，指腹来来回回在某上摩挲着，最后探身过去，轻柔地吻住……

　　离殇有些被自己的这一举动吓住，偷偷瞄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魏无羡，她赶紧起身躺回榻上，心脏居然还在不停地飞快跳动。她抚上胸口，深呼口气，然后便也沉沉睡了过去。

　　离殇再一次回到了那条街上。

　　喧闹而繁华，她孤独一人，仓皇四顾，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谁。

　　她试着往前走去，从人缝中能看见杂耍的艺人将油点火的火叉高高抛起，上面装的铁片圆环随着每下动作哗哗作响。

　　火光在半空跳动着，明亮而刺目。

　　斜刺里骤然有人伸手抓住她，铁钳般的手，硬得掰都掰不开。

　　她拼命挣脱着，想喊，喊不出声来，身子直直往下坠落，仿佛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她骤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阳光透过竹窗洒进来，咫尺之间，魏无羡静静注视着她。

　　“又做噩梦了？”他看着她仓皇未定的双目。

　　原来是梦，离殇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境：“做梦而已，没事……”

　　魏无羡拉住她的手，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却欲言又止。离殇抬头看了看他，心有疑惑，刚想开口询问耳畔就传来青羽的声音：“阿离，不好了，温氏的弟子朝这边来了！”

　　什么！离殇大吃一惊，她没想到温氏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幸好江澄已经带着师姐去了金麟台，不然……

　　“阿离，其实我……”离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温氏的人朝这边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她趿着鞋便下了床，只期望温氏的人不要那么快赶过来才好！

　　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符纸，用血注入灵力默念口诀。阵法启动的瞬间，温氏弟子已经赶至门口。离殇一把拽住要冲出去的魏无羡朝她摇了摇头。

　　“你们干什么！”外面传来温情的呵斥。

　　“温情，我们怀疑你这窝藏了江氏余孽！”为首的温晁道。

　　魏无羡霎时出了一身冷汗，闪身挡在榻前。温宁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人僵着对峙半晌，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无羡把心一横，正欲动作，岂料那温情先他一步行动，啪的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温晁在门外问道：“温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冷淡地道：“没什么意思，我作为这边的监察廖，我难道还会窝藏余孽不成！”顿了顿，她抬头淡淡的望了眼为首的温晁：“你觉得我会让自己的弟弟陷于险境么？”

　　温晁明显愣了一下，稍有迟疑，温情就趁他愣神的一瞬发了个传音符给离殇：“离姑娘，我知道你有办法离开这儿，我别无所求，看在我之前救过你们的份上，我只希望你们能够保护好温宁！”

　　其实不用她说，离殇也会保护好温宁，只是这个阵法一次只能带三个人，也就是说有一个人必须会留在这。

　　离殇眉头微微紧皱，她望了眼前方的魏无羡和温宁，又看了眼门外的温情，只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是艰巨的。

　　况且这种阵法只有她才能启动，那也就是说，离殇猛地抬头：也就是说只能从魏无羡和温情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屋外似乎已经开始打起来了，魏无羡再也安耐不住，冲了出去。

　　这个魏无羡！

　　离殇简直气的咬牙切齿，叫住一旁的温宁护住阵法，也冲了出去。

　　温晁抬头看了眼前方的魏无羡，讥讽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了呢！”

　　此时四周早已被温氏弟子全数包围，温逐流跨过门槛，站到温晁身前，看了看前方的魏无羡和离殇，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王灵娇急不可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她指着魏无羡道：“快！温公子，快砍了他的手！他还欠着咱们一条手臂呢！”

　　离殇冷冷地憋了她一眼，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如若不然，莲花坞怎么可能会覆灭，月禾师姐怎么可能会死！

　　离殇神色凝重的吓人，杀气四溢，右手不自觉得幻化出青羽佩剑。

　　温晁道：“不不不，不急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小子，砍手流血太多，一会儿死了就没意思了。先化了他们的金丹，我倒是很想听听他们惨叫的声音呢！”

　　王灵娇道：“那就先化丹，再砍手！”

　　温晁在魏无羡和离殇之间来回的指来指去：“到底先从谁开始呢？”

　　魏无羡上前挡在离殇面前：“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她！”

　　“呦！还挺怜香惜玉的嘛！”温晁这才抬头仔细的看了眼他身后的离殇，眼神掠过一抹惊艳，一旁的王灵娇看在眼里，立即嫉妒心作祟，一个转身看向离殇，她忽然拉住温晁的手臂摇了摇娇滴滴的道：“不如就从她开始吧！”

　　离殇只觉一阵恶寒！有些辣耳朵的自动屏蔽掉她方才的声音。

　　“可是……”温晁明显有些犹豫。

　　“怎么？二公子心疼了？”

　　“怎么可能，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温晁搂住王灵娇的腰身，然后道：“那就从她开始吧！”

　　看着温逐流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来，魏无羡死死地拽着离殇的手连连后退。

　　王灵娇忽叫道：“不好他们要逃离这里！”

　　在步入阵法的那一刻他一把将离殇和温情推了进去，离殇暗叫不好，只是那时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魏无羡和温逐流打作一团，最后随着温情和温宁一起消失在夷陵的监察廖。

　　魏无羡口吐一口鲜血扑倒在地，眼神狠厉的看着温晁，温晁上前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让你猖狂，臭小子，在屠戮玄武洞底不是挺能跳的吗？一掌就不行啦？哈哈哈哈，你再跳啊，让你猖狂啊！”

　　魏无羡唾了一口血在他身上，道：“够胆你们就折磨死我！越残忍越好，我死后必然化为凶煞厉鬼，日夜纠缠岐山温氏上上下下，诅咒你们！”

　　闻言，温晁竟然卡了一卡。要知道，一些名门的世家弟子，比如江枫眠、虞紫鸢这样的，从出生时便受家族熏陶、法器影响，成长过程中还要受无数次安魂礼，死后自然化为厉鬼的可能非常小。但是魏无羡则不同，他是家仆之子，又不是打小就在江家长大，没机会受那么多熏魂安魄的仪式。若是他死后当真怨气冲天阴魂不散、化为厉鬼纠缠不休，那可就有些让人头疼了。而且，生前所

　　受折磨越多、越零碎、越残酷，死后化成的厉鬼就越凶残、越难以对付。

　　见状，王灵娇忙道：“温公子，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呀。又不是人人死后都能化为厉鬼，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化不成！何况就算真的化成了，难道岐山温氏还收拾不了这一只孤魂野鬼！咱们到处抓人抓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惩治他吗，难道就因为他瞎吹几句，这就放过他了？”

　　温晁道：“当然不可能！”

　　魏无羡心知必死无疑，反而越来越冷静，刻骨的恨意沉淀成冰冷如铁的决心。温晁看见他这幅表情，心中不快，又有些毛骨悚然，一脚踢到他小腹上，道：“你还在装！想吓谁！装什么英雄好汉！”

　　一群门生跟着他一通暴打。觉得打够了之后，温晁才喝道：“够了！”

　　魏无羡吐出一口血，心中发狠道：“该下杀手了？死了也就那样，不比活着差，还有三成机会能化为厉鬼报复！”

　　这么一想，竟有种无与伦比的兴奋。

　　温晁却道：“魏婴，你是不是总觉得你天不怕地不怕，又勇敢又伟大？”

　　魏无羡讶然道：“咦，温狗竟然也有说人话的时候？”

　　温晁一拳砸下，狞笑道：“你耍吧，尽管耍嘴皮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装英雄好汉硬气到什么时候！”

　　他喝令手下人抓住魏无羡，温逐流走了过来，将他从地上提起。魏无羡勉力抬头，狠厉地盯着他，似是要用眼神杀死他！

　　温家众人带着他御剑而起，小镇和深山渐行渐远，魏无羡心道：“江澄就算下来，也找不到我了……他们带着我飞这么高做什么，飞到高处再把我摔下来摔死？”

　　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雪白的云层忽然被一道黑色的苍山破开。

　　这座山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沉沉死气，犹如一具庞然的千年巨尸，光是远远看着，都令人胆寒。

　　温晁就在这座山的上方停住了。他道：“魏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桀桀笑道：“这个地方，叫做乱葬岗。”

　　听到这个名字，一道寒气顺着魏无羡的背脊爬上了后脑。

　　温晁继续道：“这个乱葬岗就在夷陵，你们云梦那边肯定也听过它的大名。这是一座尸山，古战场，山上随便找个地方，一铲子挖下去，都能挖到一具尸体。而且有什么无名尸，也都卷个席子就扔到这里。”

　　剑阵缓缓下降，靠近那座黑色的山峰。温晁道：“你看看这黑气，啧啧啧，戾气重吧？怨气浓吧？连我们温家都拿它没办法，只能围住它禁止人出入。这还是白天，到了晚上，里面真的什——么东西都会有的。活人进到这里，连人带魂，有去无回，永远也别想出来。”

　　他抓起魏无羡的头发，一字一句，狞笑道：“你，也永远都别想出来！”
　　说完，他便把魏无羡掀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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