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平野风起

　　国庆节刚过，华西医学院保研面试的时间也确定下来，就在本周周末。
　　周五这天，卫姿照常在肾内科上班。
　　下午三点。
　　她从班群里下载了实习期间专用的请假条，打印出来。她要请三天假，程序挺麻烦，需要写请假时间和事由，然后带教老师签字，科室主任签字，最后交到教务处去辅导员签字。
　　填完基本信息，带教老师刚好在大办公室里，卫姿火速找他签了字。
　　她拿着请教条去了主任办公室，却没见到主任，科密说，主任上门诊去了。
　　她又匆匆奔赴门诊。
　　那天大雨倾盆。
　　卫姿把请教条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看着倾盆大雨间静悄悄的建筑和湿漉漉的地面。雨已经下了很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卫姿冲进了雨幕里。
　　从门口看进去，主任的门诊室里还有三两个病人。
　　走进去，卫姿惊觉抬头，发现任远也在，主任正在给他批假条。
　　主任带着一副眼镜，坐姿端正，目光严谨，正在审阅请假条。卫姿自觉站到一边，等他们先弄完。
　　终于，主任在上面签了字，任远拿着假条往外走，看见卫姿，扬扬下巴，漫不经心道：“真巧。”
　　卫姿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她将请假条放在主任的桌面上，说：“主任，我要请个假。”
　　主任喝了口茶，拿起她的请假条看。
　　“你跟任远都是这周末面试？”
　　卫姿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疑惑道：“他报的是哪所学校？”
　　经过上次的不欢而散，依照卫姿对任远的了解，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再跟她报同一所学校了。但她听主任这么一说，心还是提起来。
　　主任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国外的高校吧，具体的我也没过问。”
　　“哦。”
　　卫姿一边放心，一边有些失望。
　　矫情，她骂了自己一句。

　　那天下班回寝室，顾曼曼正在投喂阿喵。
　　顾曼曼也报的国外的学校，不过她们学校是下周五面试，还有一周的时间，而且薛怀素会陪她一起过去。
　　卫姿跑过来蹲在边上看她喂猫。
　　“你什么时候出发？”顾曼曼问。
　　“明天早上十点钟的飞机。”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伸手要钱’——身份证、手机、钥匙、钱都带了，还有简历、证书什么的，换洗衣服都不用收拾，反正就呆两三天，还能回家住。”
　　“早点回来，别担心，你很稳的，你可是A大的学霸啊，到时候一出场，亮瞎其他人的眼。”
　　卫姿被她逗笑，一唱一和道：“你说得对，我都怕自己太优秀，把老师都给吓坏了。”
　　俩人越说越起劲，最后乐得哈哈大笑。
　　阿喵给了她们一个“王之蔑视”。
　　四年的时间不经意间逝去了，和顾曼曼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时候卫姿完全没想到她们会成为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她们的性格天差地别，又都是独生女，都酷爱阿喵，从来不怕恐怖片……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四年多的时间，她们悲欢与共。
　　不高兴的时候，她们一起喝酒撸串、抱头痛哭；顾曼曼也尝试了卫姿的治愈四部曲，亲测有效。
　　开心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疯一起浪。
　　顾曼曼失恋的时候，卫姿会为了她，化身泼妇，在路上追着渣男骂；而每次卫姿有任何麻烦，顾曼曼都会出面帮她摆平。
　　“顾曼曼，我突然觉得好舍不得你哦。”
　　顾曼曼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掐了掐卫姿的脸，说：“哎呀，你不要这么煽情，我们明年才毕业，还早着呢。”
　　卫姿抱住她，“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顾曼曼也没绷住，“呜呜呜呜呜呜……”
　　两个剽悍的女子说哭就哭了。
　　后来两个人算算日子，然后总结了，她们之所以这么多愁善感，肯定是因为大姨妈要来了，毕竟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大姨妈这种东西早就保持一致了。

　　第二天一大早，卫姿奔赴机场。
　　侯机厅一如既往地嘈杂，无数人来人往，广播里在播放着登机启事。
　　卫姿几乎没有行李，很快的办完手续，然后登机。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一直等到起飞。
　　飞机经过短暂的加速，冲上云霄。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卫姿忽然就觉得，她这一走，A城的一切好像就离她越来越远了。可是她明明就只回成都呆三天。
　　小窗外，万里高空，蓝天白云。
　　这里是世界著名的国际机场，每天无数架飞机在这里轰鸣着起落。
　　也许此时此刻，正有一架飞机，载着他飞向遥远的大洋彼岸。
　　回忆铺天盖地而来，呼啸着席卷了一切，有些片段因为年代久远，变得不那么真实，真应了那句往事如烟随风散。
　　在某个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那条铺满银杏叶子的路。

　　也许真的被顾曼曼说中了，卫姿的华西之行异常顺利。
　　面试的时候，她把一号签抽出来的时候，听到后面排队的同学明显松了口气。
　　她第一个进去面试。
　　不是不紧张的，但她表现得很镇定。
　　刚从房间里出来，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就接到了某位导师抛出的橄榄枝，正是她之前比较感兴趣的那位。
　　卫姿礼貌又热情地回了消息。
　　就这样，事情就办好了，到时候一录取，保研完成。顺利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天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一路绿灯，而且一点没堵车。
　　她回到家里，跟父母报完喜，回到房间躺床上，仔细算下来，前后只花了几个小时就搞定了。
　　人生很多时候，很重要的事情都是由那几个重要的时刻决定的。
　　心里的石头一放下，卫姿就觉得困了，一觉睡到晚上九点，然后被饿醒了，起床觅食。
　　父母正在客厅里看《都挺好》。
　　“妈，有吃嘞没得？”
　　“冰箱里有甘蔗，个人切拿。”
　　卫姿穿着拖鞋啪塔啪塔地往厨房走。
　　卫姿正在思考，她的牙齿能不能hold住甘蔗，突然她看到厨房的碗筷开始晃动起来，接着整间房间都开始晃动起来，玻璃窗摇摇晃晃，哗啦作响，作为一个经历过好几次大地震的四川青年，她立刻意识到——
　　地震了！
　　客厅里传来一阵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老妈在喊：“卫姿！地震啰，快出来！”
　　“来了！”
　　卫姿一边往外跑，一边想着这样的地震房子应该不会塌，毕竟每次大地震成都都有震感但是最后问题都不大，她担心的问题是：不知道哪里又地震了，四川人民真不容易。
　　地震持续了差不多半分钟，大地才重新平静下来，房顶上挂着的吊灯仍晃个不停。父母把家门打开，这时才出去。
　　外面热闹极了，楼道里站满了惊魂未定的邻居们，邻家上初中的姐妹俩抱在一起抽泣着。
　　几十年的老邻居迅速摆起龙门阵。
　　卫姿突然想起《都挺好》里苏明成那句“今夜你无眠，爸。”
　　隔壁的张叔叔说：“老卫，你说还得不得再震两下子哦？老子要回切睡了哈。”
　　老爸：“哪个晓得嘛。”
　　大家拿着手机看新闻。
　　原来是Y市6.0级地震。
　　吴阿姨：“你们说，咋个又地震呢？”
　　李叔叔不屑的说：“你懂啥子哦，人家说这是地壳运动引起嘞。”
　　“这几年咋个老是地震呢？为啥子以前没得？”刘叔叔又发问了。
　　“你懂个毛线哦，”刘叔叔又说了，“有人说是风水不好惹嘞祸。”
　　“这好不科学哦。”其他两人评价道。
　　今晚的龙门阵摆到这里，卫姿就没有继续听了，眼见着震源比较远，没啥大问题，而且成都向来是哪儿地震它都有震感但又不严重，她索性回屋去刷新闻了。
　　还是有比较害怕的市民，穿着相当清凉地跑下楼去了。
　　四川人对地震总是不一样的，就拿卫姿来说，简直不敢轻易提起，一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就会忍不住流眼泪，止都止不住那种。
　　当年汶川地震留下的阴影太大，感动太多，有点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手机连续震动，有微信消息进来。
　　“Y市地震了。”
　　“你还好吧？”
　　卫姿立马回复：
　　“我没事，家里有震感，但不强烈。”
　　手机寂静了十秒钟，然后一条消息进来——
　　“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卫姿回复：“我也是。”
　　父母还在门外和叔叔阿姨们摆龙门阵，她躺在小床上。
　　新闻不断更新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和关心接踵而至，卫姿一一回复。
　　整座楼、小区、街道、整座城市都沸腾了。
　　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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