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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胜思3
林甫这一次没有得手,回到丞相府就面露不悦。白泽仗着自己战功显赫,自命不凡,连陛下也要礼让他三分,想他林甫辅佐先皇的时候,白泽他爹就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样子,最后惨死于战场之上,都没人给他收尸!朝堂之上,隐藏起锋芒才是生存之道,他林甫也并不是天生就想和白家作对,只可惜,白家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放蛊一计,虽然没能伤到白泽,却也让白家军元气大伤。昭烈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有意除掉这个隐患,只要多加耐心,等待时机,扳倒白泽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林甫着人备了笔墨,写下急奏,着人送到宫里。
送信人刚走到养心殿外就听见里面摔杯子的声音,吓得两股战战,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巧赶上皇帝的贴身宫人苏甯开门走了出来,急忙拦下他问:“苏公公,里面这是怎么了?谁又惹的皇上不高兴?”
见来人是丞相府的,苏甯就多说了几句:“还不是因为万灵将军,这几天群臣说他破坏礼制,在军营中养佞幸,弹劾他的奏章数不胜数,这不,今天西戎来信,说将军在战场上不知道使了什么邪魔歪道,生蛇蛊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啊!”
“这......”得知自家主子的诡计已成,那送信人难掩笑意,却还要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将奏章交到苏甯手上,说:“我家丞相的急奏,劳烦苏公公转交了。”
苏甯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养心殿。送信人台阶还没下完,果然又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巨响。
“皇上,息怒啊......”
昭烈脸色铁青,一手紧紧攥着奏章。原来,那上面一一细数了白泽的罪行:飞扬跋扈、不知礼数、私扣军饷、拥兵自重、行军养佞、破坏礼制、善用巫术......
条条都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白泽,你犯了众怒,朕,保不了你。”昭烈心道,“只不过,还差一条致命的死罪。”
自打白泽回来之后,这将军府上下都比平日热闹了许多。下人们看着白泽白沅兄妹俩亲近的样子,也觉得干活有劲,脚下生风。
这日微风荡漾,白沅在将军府的后院里悠悠地荡着秋千,看着就要西落的太阳,她对身旁的侍女说:“见喜,晓看天色暮看云,你看这云多美。”
见喜笑道:“小姐这是又在思念情郎了!”
白沅低头浅笑,梨涡浮现,道:“我没有。”
见喜弯下腰,转换了好几个方向看白沅的脸,取笑道:“小姐骗得过白将军,可骗不过见喜!晓看天色暮看云,这下一句,不就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吗?”
白沅小脸通红,扭过头避开见喜调侃的眼神,嗔怒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教你这些的。”
“见喜只是学以致用,让小姐见笑啦,”见喜站直身子,挠了挠脑袋,“不过将军也真是的,怎么那么木讷,都是身边如此亲近之人,居然这么长时间也没发觉!”
“哥哥从来不管,也不懂这些的。”
忽然,好像重物落地的一声传来,见喜笑道:“小姐的情郎来啦!这后院这么大,怕是也容不下见喜了!”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白沅听了这话脸上羞的白一块红一块,从秋千上站起来,脚都不知道往哪里迈好。但那人一向她迈步走来,她便只顾定睛去看他,顾不上羞了。
沈从笑道:“沅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被他这么一调侃,白沅凝视着他的一双凤眼又垂了下来:“四郎和见喜一样,只知道取笑我。”
沈从一把将这梨涡凤眼的美人揽在怀中道:“四郎和见喜不一样,四郎还知道想你。”
白沅本来就是经不起调戏的大家闺秀,被心上人这般地说情话,脸红得得简直要透出血来,她轻轻推开沈从,捂着脸正准备开跑,一下子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哥哥......”
白泽看着她的脸红的跟灯笼一样,忙把手放在她额头上,问:“沅沅,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沅轻轻拿下哥哥的手,低声道:“不是,沅儿没事。”
“怎么没事,脸红成这样。”
白泽一眼瞥到了就站在不远处的沈从,又看看自己的妹妹,反应了一会儿,一下子怒火蹿的七丈高。
“沈从,过来。”
明明只是平常语气,从白泽嘴里说出来却格外吓人。
白沅心知哥哥要发作,连忙拦住:“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沅沅让开,今天为兄就替你废了这个淫贼。”
见哥哥马上就要拔出腓腓,白沅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冲过去抱住沈从大喊:“哥哥不要!我喜欢四郎!”
白沅对亲生哥哥都没说过喜欢二字,今天竟当着哥哥的面对别的男人说了,更加羞得不得了,把脸埋在沈从的肩上,抬不起来了。
听见白沅抱着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沈从心知这有多难得,脸上立即笑成了一朵花。这时候他也不怕白泽了,颇有底气地说:“将军,我跟沅儿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的。”
白泽被这两人搞的一怔,竟然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慢吞吞收了剑。低声道:“你......先放开我妹妹。”
二人总算舒了一口气,正准备与这位宠妹狂魔坐下来好好谈一下,白泽却说:“我与你二人指婚,过段时间亲迎吧。”
沈从的为人,他是最了解不过的,是他出生入死的得力副将,更是个说一不二的真男人;自家妹妹就更不必说,就算跟她讲一通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大道理,她若是认定了这个人,白泽再怎么反对也无济于事。
可惜,喜披彩凤双飞翼,乐偕并蒂连理枝,只是梦一场。
(养心殿,夜)
林甫与昭烈依旧下棋。他棋艺虽不精,却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揣测君心。君臣二人本是矛盾体,时而同心,时而结怨。如果皇上决意除掉白泽,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近日针对万灵将军的弹劾四起,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丞相觉得朕会如何处置?”昭烈面不改色,吃掉林甫一子。
“陛下宅心仁厚,臣不得而知。可如今白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群臣皆震怒,他所立之功恐怕不能抵过他犯下的罪了!这枚祸子不去,难平众怒,日后皆是隐患啊!”
“既然是祸子,当然得弃了。”昭烈停下正要落子的手,“希望他不要怨朕。”
林甫心中了然:“愿为陛下尽力。”
星月嗅到了危险气息,一齐坠入了沉沉银河里,这个夜晚,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沈从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宫里有变,林甫发动兵变意图造反,皇上的寝宫被围得水泄不通,请将军去救驾!”
白泽一把抢过那张纸,果真是昭烈的字。
“你确定情报无误吗?”
“苏公公亲口所言,看神色,应该不假。”
白泽抓起桌上的腓腓,与沈从对视一眼,主副两将一前一后,迈出了将军府。
“哥哥,四郎,小心啊!”
白沅喊着的时候,二人的背影已消失在大门外。
白泽带着几百名白家军风风火火地进宫后,宫里正厮杀正欢。双方都穿着皇家龙虎军的铠甲,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护卫,哪个是逆党。白泽传令下去,防守为主,不要主动伤人,现下最重要的是去确认皇上安危。
没想到就在他带领白家军快要冲到养心殿阶下的时候,所有正在互相厮杀的龙虎军突然将他们团团围住,黑压压的人头,带着寒光凛凛的刀剑,像恶虎扑食一样,一齐向他猛扑过来。伴随着“万灵将军叛变了!”的喊声,内外交困,白泽心知中了计,一阵恶心的晕眩在他浑身上下翻滚着,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杀——”
他一声令下,血光乍现。
林甫在养心殿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逆贼白泽企图刺杀皇上,必须将其活捉!”
“活捉逆贼!活捉逆贼!”
喊声结束的同时,所有的青铜灯都在一瞬间熄灭了。明亮辉煌的宫殿霎时间黯淡下来,只有龙虎军手里握着火把。忽然他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是那种令人害怕,令人恐慌,令人失去存在感的无边无际的黑。他就像一个怕黑的孩子,听着怖人的鬼故事,却束手无策。
黑暗里,所有刀剑相交的声音都成了虚化的背景音,逐渐弱化。他听见八岁的自己对昭烈说:
“昭烈,快多开几盏灯!我看不见!我是......雀蒙眼。”
“我们拉过勾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哦。”
几百白家军还在和几千龙虎军死死抵抗。白泽厮杀得筋疲力尽,他不敢去想是谁设计了这一切,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下子掉下马来。
这时,腓腓出鞘,在白泽身边猛烈地挥舞着,在黑夜里划出紫色的光。
“大家小心!”
“逆贼白泽要使巫术,杀无赦!”
腓腓掉落在地,不到一秒,金属特有的凉意就缠绕在白泽项上。
“且慢!”
模模糊糊地,能看见远处一个光点正在向他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火光映在他脸上。
“阿泽,对不起,没能信守承诺。对不起,你必须死。我会好好安葬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想告诉昭烈军饷不是他私扣的、拥兵自重也不是真的;他想质问昭烈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杀他,但是他最后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
剑刺入心脏只需要一秒,可白泽却觉得死的过程很漫长。在这一秒后,心脏开始飞速衰竭,那个人开始飞速坠落。
白泽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十六岁的昭烈一天晚上兴冲冲地来找他:“阿泽快看,父皇说这是世界上最亮的夜明珠,是天子的象征,父皇还说,等我做了皇帝,这珠子就归我啦!现在你只能看看,等我登基了,天天晚上借你玩!”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曾经用光照亮他的人,亲手把光熄灭。
沈从当夜被处决,白沅重病,久病,卧床不起,两个月后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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