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光年

　　“那我们之前查到的阮宛档案里的照片…？”
　　“也被改了，真实的阮宛下落不明，而这个‘阮宛’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资料都可以篡改，在警局内部可能有和她接应的人。”
　　纪年想了想，之前和韩周一起去冷千山家的事情只有调查组内部的几个人知道，知道冷千山住所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唯一的可能是……
　　警局有内鬼。
　　这个想法让纪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内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怪不得他们被绕进去了，原本的调查方向也发生了偏离。
　　可是组里的人，韩周肯定不是，程白也不会是，周之尘，周弋，陈彤，李想，小吴法医…纪年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笑脸，平时他们都待她如亲人一般，她难以想象其中有一个人会是内鬼。
　　纪年想开口和韩周说些什么，韩周安抚性地搂过了她的肩膀，他掌心的温热隔着一层布料直抵她的心脏，纪年像是一个迷途的人，突然找到了方向。
　　韩周用眼神示意纪年凑近自己，低声对着她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后者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韩周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的碎发轻轻地整理到耳朵后面。

　　接到韩周电话的时候，纪年正在研究案情。
　　“嗯是我，怎么了哥？”
　　“啊？真的吗！太好了！”纪年的声音不自觉的放大，放下电话后她兴奋地跑到队友面前说，“假的阮宛被我们找到了，这回好了，她逃不掉了。”
　　“真的吗？韩队告诉你的？”
　　“是的。”纪年说出了一串地址。
　　“他有没有带人过去，需不需要支援？”程白有些着急。
　　“韩队说不用，对方没做什么抵抗就招了，现在正在那里指认证据呢。”
　　“那也行。”
　　同时另一处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冷千山自杀了。”
　　程白和纪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很多事还没有问明白，这人是怎么看着的？
　　他们赶到的时候冷千山口吐白沫，应该是服毒自尽的。这个一直算计着、手里沾了多条人命的男子，终于招架不住他人异样的眼光选择自杀。可能对他来说，比起终日待在牢房里不见天日的命运，他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纪年感慨着，没注意到大家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人诚惶诚恐的眼睛。

　　——半个小时前。
　　冷千山审问室。
　　韩周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去了审问室，他找出手机里阮宛的证件照——也就是警局系统调查资料里的那一张给冷千山看了一眼，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这是阮宛吗？”
　　“不是。”
　　韩周用手机打出了一段话给冷千山:“真正的阮宛很有可能被杀害了，过两天你的审判结果就会下来了，在这之前你在警局里也是不安全的，因为警局有内鬼。虽然你的案子和这一起案件无关，但是由于你知道真实的阮宛，所以你可能会被灭口。如果你配合一下我们，可以一定程度上考虑减刑。当然，你的案子的帮凶你也要告诉我们，什么都不说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冷千山明显犹豫了一下，自己不是死刑就会是无期徒刑，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是阮宛…那个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从未开怀大笑过的阮宛，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他就会觉得心疼了一下…？
　　过了十多分钟，对于韩周来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后，冷千山缓缓地点了点头。
　　韩周直奔主题:“那个帮着你转移注意力、埋尸的男子是？”
　　“邵清言，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韩周点了点头，和当时调查的结果一样。
　　“之前的事他参与了吗？”
　　“之前没有，那天我不知道找谁，只好找他了，这之前我们都很久没有联系了。”
　　“你和阮宛的关系是？”
　　“算是朋友吧…我是在酒吧里认识她的，她一个人坐在那喝酒，我们哥几个过去跟她搭讪，她可好，一个正眼都不看我们，也是个冷美人，但也不是什么善茬，我一个兄弟想跟她喝酒，她差点把酒泼他身上，还差点进了警局。”
　　冷千山陷入了回忆中，对他来说这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却是他这背负了各种人命的一生中难得的片刻温情。
　　韩周察觉道，他不再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虽然描述的是自己兄弟碰壁的事，语气却没有半点的不耐烦，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像是在说着家常。
　　“然后呢？”
　　“不过这性格引起了我兄弟的兴趣，但是阮宛丝毫没动心，她应该是有喜欢的人吧，这件事之后成了我们圈内嘲笑我兄弟的把柄。不过后来我们玩的也挺好的，她其实挺好的。”
　　“你的那个兄弟不会就是钟楚久吧？”
　　“不是，是另一个人，他和我的案子没关系，这不用告诉吧？”
　　韩周摇了摇头:“和阮宛有关的一切现在都在调查范围内，我们需要清楚的了解到这个人的过往。”
　　“好吧，他叫温慈，现在不跟我们一起混了，已经工作了。”冷千山写出一串地址，“你要是想找他的话就去这。”
　　韩周立刻把纸条放进了口袋里:“你最后一次见到阮宛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啊……两年前吧，之后…我就开始杀人了，也没怎么见过她了。我们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刚退学吧，好好的北航不上，不知道怎么想的，后来跟我们一起玩了几年，说想回家了。”
　　韩周想了想，之前的时间线与资料里的完全相符，也就是说至少两年前阮宛还没有失踪，她说想回家了，是康庭美墅的那个家，还是之前和妈妈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呢…？
　　冷千山口中的阮宛和他们见到的完全不相符，性格方面更是大相径庭，韩周第一次感觉自己就是个白痴，为什么当时不再深一层地调查一下，而是听信了一个少女的谎话？
　　“你第一次杀人，也是两年前吧？”韩周想起冷母说过的话——“两年前突然跟我说他做错了事，问我还要他吗”。
　　“嗯是…因为感觉生活的动力没了，阮宛走了，身边的朋友也去工作了，我妈整天说我不争气，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活，下车的时候她说没钱不给我付款，还说我服务态度不好要投诉我，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只是想吓吓她的，没想到她…就这么断气了。”
　　冷千山至今想起那天，都像是一场噩梦。
　　——女孩一直挣扎，说要投诉他，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动了邪念，想掐住她的脖子威胁一下她，没想到刚过一会她就断了气。
　　冷千山整个人都在颤抖，家长口中他是最不争气的孩子，朋友圈子里也是边缘人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不能坐牢，不能进去，不然一辈子都会被人鄙视的。
　　他颤抖着拿出了手机，按了十多遍才按对钟楚久的手机号，钟楚久一直是朋友中主意最多的的一个，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坏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叫我来？”
　　“顾不得解释那么多了，你也看到了，咱们两个谁也别想逃。”
　　钟楚久把冷千山揍了一顿后迅速想到了策略
　　那是他们一起完成的第一次犯罪。
　　后来冷千山回到家后感觉这短短的一天，好像过完了一生，他哭着问母亲还要不要他，在妈妈的安慰下过度“劳累”的他昏睡了过去，觉得有家真好。
　　但是第二天醒来后开始觉得心灵空虚，有些事情这辈子一旦沾染上了，就会成瘾，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原来真的有人不需要原因，只是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杀人的。
　　韩周拿出打火机，默默地点了根烟。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阮宛。”
　　“这么和你说吧，现在阮宛的身份被人替代了，也就是我给你看的照片中的那个人，而他们现在杀害了曹蓉甄，并且试图把罪名都扣在你的脑袋上，因为曹蓉甄半年前也出过车祸。”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这都什么人。”
　　韩周笑了:“所以，就更需要你的配合了。”

　　韩周来到了冷千山给的温慈的工作公司，前台的小姐看到这不速之客不是很欢迎：“您好先生，我们温总正在开会，您有预约吗？”
　　韩周无奈，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警察，有点小事找你们老板。”
　　“这……”
　　“不用惶恐，一点私事，但是和案子有关系。”
　　“那你这边等待吧，还有半个小时就完事了。”
　　韩周坐在沙发上等待温慈，收到了纪年的短信:“鱼儿已上钩。”
　　他无声地笑了，这小孩真聪明，给个提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短短几个月，他一点点看着纪年成长，看着她由一个只赖着他不走的小孩子，一点点绽放出本就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韩周顺着窗户看向外面，如果纪年按部就班的学习、工作，没有经历那一切，她会长成什么样的孩子呢？是像现在在里面开会的温慈一样做白领，还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呢？
　　他看着微信上纪年给自己发的话，后面还带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动作，可以想象到她会轻轻挑一挑眉，继而踮起脚尖对他摇摇脑袋，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突然……好想抱抱她，捏捏她的脸。
　　“您好，请我有什么事找我吗？”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温慈的出现打断了韩周的思绪。
　　韩周看向眼前人，拼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波动，把事实状况简单的说明了一下。
　　“大概就是这样。听您的朋友冷千山说您曾经追求过阮宛，只是被她拒绝了。现在有不明身份的人顶替了她，而且可能杀害了她，所以我想了解更多的关于她的信息，越多越好。”
　　再听到阮宛的名字，温慈已经不会像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只是还带了些不甘:“我追了她快两年吧，她一直拒绝我，做朋友的话我们是很好的，但是一提到喜欢她就会黑脸。”
　　“能说一下当时的细节吗？”
　　“大概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啊，她真的特别善良，上大学的时候把得的奖学金都捐给了贫困小学，她当时有个闺蜜吧我记得，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联系了。”
　　韩周敏感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闺蜜？哪个闺蜜？”
　　“就是那个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闺蜜啊，也不和我们玩，我们都说她不识好人心。”
　　“叫什么名字？”
　　“我想一下……叫苏锦吧，怎么，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韩周想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一切就都想的通了，为什么会对阮宛的身世家庭了如指掌？为什么可以打扮之后让不了解她的人发现不出异样？为什么可以用这个身份相安无事地生活两年？
　　因为之前就跟在你的身后。
　　阮停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女儿了。如果不是冷千山一直很留意阮宛，如果他没有认出这张照片。
　　真正的阮宛，或许永远不会被大家找出来了。
　　韩立刻发短信给上级申请通缉令：“全市通缉苏锦。”

　　程白带队赶往纪年说的“找到假阮宛”的地方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狼狈的身影。
　　一个手下犹豫着要不要当即逮捕，程白对他摆了摆手。
　　程白冷漠地看着那人急促跑进屋子里找人，发现没人后又打电话给了谁，听到电话无应答后，愤怒的挂了电话。
　　那人把电话打给了“阮宛”，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知道中计了。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先问清楚情况再跑来，但是恐惧战胜了一切。
　　程白的脸色越来越差。
　　那人愤怒地摔了手机，一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纪年和其他人都愣在了原地。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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