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

　　按照谢庭柯的意思，我还是恢复了双相之制，令常明远为左相，一来为安抚抓着谢庭柯私军之事不放的朝臣，二来为减轻谢庭柯的负担。
　　没想到的是，上任第一天，常明远就亲自前往谢府拜访谢庭柯，事无巨细地请教了三个时辰。
　　接下来的几次早朝，常明远基本上都只说了两个字:附议。谢庭柯的所有主张，他全部附议。
　　这可好，要是我真想让他帮我牵制谢庭柯，死都不知道被谁卖了。

　　群臣退尽以后，我恶狠狠地瞪着谢庭柯，“他怎么这么崇拜你啊？”
　　谢庭柯摊手，“这事我以前可真的不知道。大概，贤臣之间总会惺惺相惜吧。”
　　“呸！”

　　女皇和丞相关系暧昧的传言愈演愈烈，我们也不去管，便当是为以后的婚事铺垫铺垫，以免朝野接受不了。
　　然而传言的方向不好控制，没两天，竟然就演变成了女皇被丞相下了迷药。

　　昭明殿里，听云乡汇报完此事，我就把她轰了出去，然后一把揪住谢庭柯前襟，问道:“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迷药，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其时他正在桌案前画画，闻言提笔在我手上画了几笔，含笑道:“别问了，问也没有解药。”

　　我低头看着手背上盛开的鲜红桃花，笑道:“好像，小时候，就是这个位置。”
　　他放下笔，起身牵住我的手，“不必好像，就是这里。”
　　我被他拉着往外走，道:“干什么去？”
　　“带你去见一个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
　　院子外面是一片空地，满是枯黄秋草，还有几丛灌木枯枝，看起来有些衰败；但是可以想象，夏天绿草如茵、鲜花盛开的时候，应该非常漂亮。

　　谢庭柯上前敲门，一名丫鬟模样的少女开了门，高兴地叫道:“相爷来了！奴婢去告诉老夫人。”说罢跑进了屋。
　　老夫人？谁？

　　谢庭柯面带微笑地看了我一眼，便牵着我的手往里走。
　　他不说话，我便没问，跟着他一路往里走，目光不停掠过两旁，发现这宅子修得十分精致，山、水、花、树都布置得别具韵味。

　　到了后院，便远远地看到丫鬟扶了一位鬓发皆白的老太太站在院中。
　　近了，看清那人模样时，我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僵在了原地。

　　时隔多年，但我仍然能认出，这位老妇，正是谢庭柯的母亲，魏夫人。
　　我们在书院读书时，魏夫人偶尔会到书院探望谢庭柯，每次去都会带一点她亲手做的点心，分给书院的所有同窗。
　　某些脸皮较厚的师兄师姐，平日里叫嚷着讨厌谢庭柯，可是抢起人家母亲送来的点心时，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我在旁边揣着手看他们抢，一点也不担心吃不到，因为每次魏夫人都会单独拿给我一份，数量足够，样式齐全。
　　那时候我以为是我比较招人喜欢，现在想想，应该是谢庭柯对她说过他喜欢我。
　　可是，我清楚地记得，谢增刚刚去世，谢庭柯拜相之前，魏夫人就已仙逝了。

　　谢庭柯快步上前，接替丫鬟扶住了魏夫人。
　　我还没有回过味来，魏夫人已经带着笑容叫我:“这是滋滋吗？哎，肯定是，不然我这儿子也不会笑得这么高兴。”
　　说着她朝我伸出手。
　　我还沉浸在诧异之中，却也下意识地伸了手过去，递进她的掌心。

　　“丫头啊，七八年没见，长成大姑娘了，不敢认了。”她笑容可掬地握着我的手，“这些年我总说让齐光带你来看看我，他每次都说圣上不放心你跟他一起出来。现在，圣上终于答应你们两个的事了吗？”
　　我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无措地看向谢庭柯。

　　“对呀，娘。”
　　谢庭柯微笑着转头望着我，“圣上，答应了。”

　　我被他看得脸上微热，不由偏头重新看向魏夫人。
　　魏夫人笑得更加温柔，拍了拍我的手背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枉我这傻小子痴心这些年。滋滋呀，你可要多在圣上面前说说他的好话，免得君臣猜忌，也影响你们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笑容淡了淡，“齐光可和他的父亲不一样，自小我便教他仁义礼智，叛乱这种祸国殃民的事，他可是万万不会做的。哪怕是为了你，他也不会的。”
　　我轻轻抿起嘴唇，点头道:“嗯，父皇和我，都知道的。”

　　我们在这里吃过饭，才动身回去。
　　魏夫人亲手做的饭菜，还特意做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几样点心。我咬了满嘴的点心渣，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魏夫人不知原因，我便只说是因为父皇终于应允亲事，喜极而泣。

　　饭毕，魏夫人又将我们送到门外。她腿不好，身体倒还不错，只是头发白得太早。走出很远后，我再回头，仍见那一头白发在月光下闪着细微的光。
　　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坐车，牵手缓缓步行。

　　眼泪仍在止不住地掉，我强忍着抽噎，道:“这些年的事，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握紧了我的手，“嗯”了一声，道:“六年了，她从没有离开过这里，外面的事，我也从没有告诉过她，免得她白白为我操心。”

　　“为什么……因为我吗……”
　　他沉默了一瞬，道:“不，我的敌人有很多，她离我远一点，才安全。而且，她身体不好，府里事务繁忙，人来人往，会打扰到她。”
　　他这话虽然有理，但归根结底还是在宽慰我。我却不想把这事说得再清了，便只道:“等到抓住李薇言，接她回来吧。”

　　谢庭柯没有答话，目光望向前方。这时我便也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借着月光勉强能认出，来者是荀明。
　　匆匆跑到近前，荀明看了我一眼，便凑到谢庭柯耳边去说话。我不由一怔，一是诧异荀明这次说事前竟然没有问安，二是好奇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话题要避开我。

　　不料谢庭柯听了也脸色微变，立刻转头看我，看得我不由一慌。
　　“你不要着急，他们并没有得逞。”他没头没脑地开头，“太上皇的饮食里被人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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