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星际]

　　残缺改造人的机械手臂里，藏着那颗她丢下的小光源球。

　　姜温心里不期然地刺痛一下，摇了摇脑袋，按住有些涩意的眼角，努力摆脱出让她心慌的情绪。她不想在这里待着了，走道上太安静了。

　　她走几步又跑几步，带起一小阵风，把垂在胸前的头发吹到身后。

　　路上几个红指改造人看到她想说些什么，姜温都没有看到似的没去理会，只留下一个往前跑的背影。红指改造人讨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茫然失措地发现女体连一点余光也没有投过来。

　　她只是跑远了。

　　普通改造人在哪儿？机器人又在哪儿？为什么不能只要她想，现在就能立刻见到他们呢？

　　姜温心里浮现深深的迷茫感，走走停停，在走道的迷宫里找有光线的地方。她环顾四周，眨了眨眼睛，又疲惫地闭起来一会儿，像瞎子一样往前走，脚步慢慢沉重起来。

　　越来越慢，直到停留在原地不动了。

　　让他们来找我吧。姜温想大声叫蒲思鸣的名字，又疲倦地张不开嘴，也想像一阵风一样跑到机器人旁边，但觉得身上有种无形的负担，尖锐而沉重。

　　快来找我吧。

　　它压的越来越重、刺地越来越深了。姜温压住砰砰跳动的心脏，像抓住一颗快坠地的桃子。她在心里拼命地喊，别掉下来，别掉下来。

　　“姜温，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温和稍有停顿的声音传来。

　　容清博迈开长步，直接走过来。姜温猛的回过神，从快要窒息的感觉里抽出身来。

　　上层改造人皱着眉头站在姜温面前，脸上满是不认同的严肃表情。她深深呼吸着，胸口起伏着，脸上失了血色。

　　容清博细细地看了她两眼，缓解了想她的隐秘心情，很快注意到姜温状态不对劲，然后紧紧盯住了她指甲陷到手心、掐出红印的手。

　　然后他伸出手，疑虑地看了一眼姜温，动作缓慢地接触到她的手。

　　她的手紧紧蜷缩着，充血得通红了，像个不安的小婴孩。容清博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一点一点分开紧缠着的手指，用大拇指抚了下掐的红肿的手心，这里一定是热的、痛的。

　　他动作刻意轻缓，相隔的距离也恰好，只隔了半米左右，让姜温可以随意挣脱开。

　　“是病情发作了吗？我带你去红指的治疗室检查。不会耽搁太久的，很快我们就回来。”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容清博说的话比往常更温和，生涩地安抚着姜温，怕她再躲避、害怕自己。

　　“不…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姜温神情恍惚地回答，刚刚的心跳紊乱已经平复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容清博握住自己的手，才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原来刚刚的难受不仅是因为残缺改造人，还有突然病发的原因。

　　“你不想去吗？那就不去。”容清博回握着她的手，手心微微发烫，一动也不敢动。

　　上层改造人的态度更加软化了，只是稍微思忖了下，很快就顺从了她的想法，还安慰道：“别担心，很快你的病就会好了，等这次情绪实验结束，红指会尽快给你安排改造治疗的。”

　　容清博自然而然地说起改造治疗的事情，丝毫没有提起自己和其他红指上层改造人的多次博弈。

　　给女体的改造治疗已经在准备了，等返回机械城之后就可以立刻进行。容清博态度强硬，最后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就连重新组装机械部位时的剧烈疼痛也浑不在意了。

　　那是其他上层改造人对他不满的宣泄，特意提高了痛感的传输。

　　但那对容清博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轻微感觉而已，甚至大量痛感传输过来时他还有些无聊，想起来姜温对他疏离冷淡的表情。

　　一瞬间机械心脏就抽搐起来，那感觉比痛感传输更厉害。

　　似乎上层改造人认识姜温之后，就经常有痛的感觉。就像现在姜温怔怔地看着他，然后从迷茫到清醒过来，就轻轻抽出手，敷衍着对他说了声谢谢。

　　容清博的心脏抽搐一下，又蔓延出绵绵的痛意。

　　他放下手，抬起头时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地对她说：“不用谢。”就这三个字外，怕再冒犯了姜温，他不敢再说其他的话了。

　　“他们呢？我是说普通改造人，还有小…改造异人，他们去哪儿了？带我去找他们吧，待会儿我想去古蓝星看看，和他们一起。”

　　姜温把手藏到身后，低着头，有些心慌地转移话题。她慌乱地差点说出了小洱的名字。

　　“他们在红指实验室，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你还要去找他们吗？”很快，上层改造人得到了她的肯定回答。

　　他短暂地沉默了，然后点点头，说道：“好。”

　　于是容清博转过身走在前头，带着姜温走，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挺拔的身躯在间隔舷窗间留下阴影，那阴影是他的侧面，移动时显得意外地瘦削。它还离姜温的脚下很近，一边紧紧贴伏着地面，一边也像紧贴着她的鞋尖一样。

　　容清博把姜温带到红指实验室外，言简意赅地说自己还有事情处理，然后就离开了。

　　真是个笨拙、愚蠢的上层改造人。

　　他走到第二个拐角处停了下来，低下头，散落的额发遮住眼睛。容清博低低地笑起来，这就是上层改造人的完美和理智啊。那些红指上层改造人精致、自私，而自己笨拙、愚蠢。

　　容清博松开紧握的手指，怅然地叹了口气。

　　想要听她说话，用轻快的口气；想要离她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眼里有什么；想要隔绝开那些多余的改造人，只和她一起，再向她问问乌鸦和写字台的问题。

　　不过没关系。

　　除了改造治疗，很快，他就能和姜温基因结合。除了他们都会在一起了。

　　容清博收敛了一瞬间的危险情绪，心跳平稳地抬起头。他走时，又是一副沉静得无法分辨情绪的模样了。

　　实验室的门打开，蒲思鸣一看到姜温眼睛迅速发亮，凑上去：“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我已经记录完了，现在就陪你一起出去！”

　　“是，不过……”姜温突然想起什么，话音又一转。

　　徐冷就站在门里，迟了一步没有插上话，马上低头看了看一直攥在手心的铁片。脑中不停传来声音，机器人正不悦地要求他让渡身体。

　　他闭紧嘴唇，微笑着越过蒲思鸣，对姜温说：“我在走廊捡到了这个，应该是你的，对吗？”

　　他边说边伸出手，白净的掌心里躺着一块粗糙简陋的铁片。

　　“是我的！”姜温一看他手心就立刻安心下来，如获至宝一样从他手里取回了自己的东西。她闭口不谈其他的事情，配合机器人口里的巧合“捡到”。

　　「好了，我已经还给她了。」

　　改造异人看着姜温欣喜的样子，恍惚着心也酸起来，他趁周围的改造人没注意，立刻抽出了精神体，让机器人的意识接管了身体。

　　他在脑海深处蜷缩起来，说道，「小温想见你。」

　　蒲思鸣心存警惕，看了一眼机器人接替时的异常模样，又满是狐疑地看着姜温攥在手心里的铁片。

　　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原来是改造异人捡到了，多谢你还给小温啦！刚才是不是一直在房间里找这个，所以才不出来，我等了你超久的！”

　　蒲思鸣干脆不去细想，满脸笑容，明朗地上前挽住姜温的手。

　　“嗯，刚刚一直在找这个，”姜温说，“现在我们可以到蓝星上了吗？我想快点开始这次实验，去蓝星上看看。”

　　她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也是对着实验室里的红指改造人说的。

　　机器人不适地动了动手臂，他还有些不习惯用这幅人类的身体。只是一听到姜温说话，他就立刻眼巴巴地看过去，蠕动着嘴唇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就可以到蓝星上了。我们已经在蓝星上搭建好了新的游览设施，不用穿防护服就可以直接登上去游览了。”

　　红指改造人很快回复了她，尽职尽责地解释起来。

　　最高兴的是蒲思鸣，几乎要跳起来，他以前就常来古蓝星上。只不过那么多次都是在拥挤的陈旧的游览设施上，蓝星上的样子都看不清楚。

　　“我们现在就下去！到蓝星去，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看湖和花的！”

　　他兴致勃勃地提起姜温的承诺，满眼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她。

　　姜温也很高兴，她捏了捏手指，尽量平静地说：“那我们快走吧，去古蓝星。”从蓝星开始，在蓝星结束，然后就是离开，结束这一切。

　　机器人终于生涩地发出声音，她没有发现他悄无声息的出现。他插上话，只说了一句：“好。”

　　他们到古蓝星前做了一番准备，上层改造人和残缺改造人都没有来，红指改造人也没有异议，似乎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姜温乘坐着舰船里的小型飞船到了古蓝星的上空，她睁大眼睛，似乎看到了那些灰黄的碎土颗粒漂浮在空中，在舷窗外慢慢移动。

　　机器人在身边默默搭上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她内心的不平静。

　　蒲思鸣跟她一样，内心激动又不好意思表现，一会儿看看舷窗外，一会儿又看看姜温，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勾住她的小指，才红着脸消停下来。

　　姜温的确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她咬紧牙齿，下面是她原来的家，古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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