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吴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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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小


      放映机房的双开门前,钟在御清清嗓子,郑重其事,没惊到里面的人,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谨慎地敲门:“你好,我是新来的经理,老板让我来送吃的。你藏好啊,我数十声就进来。”
      “一千零一……一千零一十,进来啦!”

      钟在御推开门,在幽闭的空间内环视,垫着脚尖走,屏声静气,好像偷鸡摸狗的小贼,为非作歹前,大发善心告知主人。没见到餐桌,他便放在睡袋边。直到走回门前,才畅快地呼了两口气,说:“我走了。”

      关门,伴着这一声,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百威明出来了。
      吴窥江岂止是挺好的呐,他想。

      午夜场一过,送走最后一批人,几人聚集在门口,观摩这黑云你挤我压的罕见场面。乌云颜色明显比黑夜浅,看起来分明。

      吴佩汉瞧着天气不好,反正这个时候也不指望扒着哥哥学习什么,想提前走。他一连几天,别的没学会,倒是明白什么叫血海深仇与天生不适合这一行。

      钟在御想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没放在心上,把自行车推进来避雨,安安稳稳地和夏还妃去更衣室了。

      夏还妃打开一个更衣柜,搬出折叠床,又打开另一个,搬出睡觉装备。钟在御目光短浅,还以为这些就够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第三个,先是戴了个桃红色洗脸发带,拿出喷雾滋啦一喷,拍来拍去。

      钟在御想,这跟在门口被风夹雨水拍脸有区别吗?

      敷上面膜,夏还妃还羡慕地说:“比不得你们小年轻啦,满脸胶原蛋白。”

      钟在御摸摸脸,冰冰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水雾波及,故意犯傻:“胶原蛋白能吃吗?”

      夏还妃憋着:“哎呀别惹我笑,不服帖了。”赶忙安抚面膜,对镜贴的一个褶皱都没有,自夸自赏,“真像鸡蛋白。”

      钟在御连连点头,小声鼓掌:“像像像。”

      言外之意太明显,夏还妃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带我去买珠子?就是手串,项链也成。”钟在御盘腿坐在椅子上,兴奋不已,“便宜好看就行。”

      夏还妃怀疑:“送女朋友?”

      “送我阿姨。”钟在御实话实说,林森和他妈,他都准备送。

      “那成,不过你先等等,便宜也有好货,等谁家珠子好,又漂亮又便宜,我在找你。”

      清晨雨还在下,甚至有渐大的趋势。雨水扑面,清冷。夏还妃给了钟在御一把胶囊伞。
      伞还没手掌长,钟在御长了见识。

      夏还妃劝:“只有这把了,没有多余的。要不你叫辆车回去吧,不过这时候不好打,等等看,总会有的。”

      她一头扎进雨里,百鹤也撑起伞,准备走了,转头催促,磨磨唧唧干什么!

      钟在御心里惦念着林森,这么大的雨,怕他麟湿透。打电话,好久才通。

      林森下班早,天都黑着,夜班公交平均两小时一辆,与其在风中等着,还真不如在夜总会找个地方窝一觉,再坐钟在御的车一起回去:“你到了?”

      钟在御抬头看密不透风的黢黑雨帘:“没,外面下大雨了。”

      “那怎么办啊,你跟公交回去,我也跟公交车回去吧。”

      钟在御那辆自行车太大,司机都不乐意他上车。下雨天,只能求求他们大发慈悲。“你有伞吗?”

      公交车站还要绕个大圈,林森想也不想,骗他:“有啊,离站台可近了。”

      百鹤急不可耐地给他打眼色,催促快走,蓦地看见吴窥江,一惊:“大爷,还没走?”

      吴窥江没说什么,他手里拿着长柄伞,竹节伞柄像一根拐杖,轻轻撑地,看着钟在御:“跟我走?最后一程?”

      钟在御如看救星:“我还要去接个人,发小。”

      吴窥江想起那个坐他前面的女孩子,也不愠:“可以,接呗。”

      一晚上的不安稳,此刻画上圆满终结。吴窥江颇有诗情画意地想,就让流水带走未开始便已终结的爱情。不值得同情,也无人共鸣,谁叫他的文采,就这么点。

      钟在御对电话那头说:“你等等我,我老板送我回去,顺便接你。”

      挂断电话,看向吴窥江,发现他的眼神里正丰富多彩,是烦他了?烦他还要送一程,钟在御想起昨晚说过的话,赧得不敢言语,早知道就先瞅天气预报,迟一晚再说。

      吴窥江悉数收在眼底,砰地一声,撑开伞。

      相比之下,钟在御手里的那柄伞就像儿童玩具,估计脖子以下都挡不住。可有比没有好,钟在御尴尴尬尬,蹭了车,可不敢再蹭伞。他正想撑呢,吴窥江手腕一转,一并罩着他。似善心大发,暗度陈仓是一颗糟心惦记。

      吴窥江脚下一动,鞋尖轻碰着鞋尖,见他看过来,眼神温柔,示意,走?

      雨脚密密麻麻,这天底下最舒心声儿。两人一伞,臂膀难免挨挨蹭蹭,像是一同叫雨给欺负了。

      分明是先是有了这伞,先有了一隅咫尺天地,先有了七情六欲,才修得这场风风雨雨。

      钟在御蹚了水湿了脚,忍不住瞥身旁的男人,休闲西装笔挺利落。在他身边,风打不着,雨也侵不了。

      吴窥江的思虑被一滴两滴三四滴搅得浑浊不堪,竟然开口:“看什么?”

      钟在御腼腆地笑:“你是故意等我呢?”

      吴窥江别过头,嘴比鸭子硬:“最后一次!昨晚看天气不好,担心有雨。”他欲盖弥彰着,有点踉跄,“谁需要我都送,百爷夏姐,都会送。”

      后车厢照旧合不拢,钟在御仔细压了压,心疼自行车。寻思吴窥江的车怎么那么脏,之前没察觉,现在雨水一打,全成了泥浆。他尴尬地笑,抹了一手的脏也不察:“正好洗车了。”

      吴窥江不置可否,雨天冷,钟在御只穿了件卫衣,宽松单薄。他看着心疼,恨不得给他裹一层棉被,二话不说把人往车上赶。

      车窗紧闭,开内循环换风,钟在御乘过几次,这是最舒适的一回。帆布鞋溢脏水,湿了脚垫,还积一摊水,他不好意思藏着脚,希望车座能挡住。又发现手也脏,羞红了脸,偷偷摸摸瞄吴窥江,怕他觉得自己脏了车,半道上赶自己下去。

      雨刷器来回摇摆,雨帘未成,叫它撕扯。吴窥江开口:“说说吧。”

      钟在御一愣,双脚蜷缩,双手更牢牢握着胶囊伞:“说什么?”

      吴窥江紧绷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故意使坏:“怎么做好经理?”
      不报仇他就不是吴窥江!误他大好青春,还害他难受整晚。

      钟在御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茬,他这个学生没人管就撒丫子飞得更高,琢磨个屁。

      见状,吴窥江就嘲:“光想着怎么好好拍戏了?演技挺好?有什么作品没?”

      口口声声都是戏,哪来的戏给他演!不知者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在御有翻天倒海的委屈和不甘,也得撑着一腔心酸,咬白了唇,疼得他找到点清醒,终于小声回他:“做白天的场?”

      什么答案都是错的,吴窥江一笑:“不改变现在的经营模式。”

      钟在御含糊不清,含了什么似的:“扩建不可能,每天有客人的时间只有那几个小时。票价也低,有钱的都去高端商场看电影——”

      吴窥江看了他一眼:“我叫你说说心得,你怎么说起缺点来了。有什么毛病,我能不知道?”

      钟在御做缩头乌龟,讷讷地:“要不……”
      两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口。

      吴窥江在方向盘上一点,钟在御冷不丁地一个机灵:“等重新后,再考虑竞争?现在影院都是连锁的,这块是不是快拆了,到时候原址在建个,加盟?”

      上个老板出售就是因为经营不善,缺乏竞争力。吴窥江笑道:“谁告诉你快拆了。”
      他可是全城最大的钉子户,疯子名头在外,他不想动,谁他妈的敢叫他挪窝?

      钟在御没有理会他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惯大了胆子,还敢胡言乱语:“我猜的,不是吗?”
      吴窥江没反驳:“迟早的。”

      钟在御心思沉重,想起请他吃面筋的大叔,有些难受:“拆了,夜市是不是也没了。可火了,这个夜市。”
      有钱没钱,谁还不爱滋味正宗的街边摊。

      吴窥江点头:“必然的,影响市容。当然也可能继续干下去,不过就分散在各个角落,没这么集中了。怎么,你也不想?”

      钟在御声音小,快湮没在雨声里:“分散的生意肯定没集中的好做啊,而且哪个城市没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吴窥江纳罕:“你还懂做生意?”

      钟在御不隐瞒:“做过烤冷面和手抓饼,别人的摊儿,我帮忙做早上的,算是打工。不够就干过一阵子。”

      吴窥江使坏:“逮到你偷吃了?”

      钟在御愤愤跺脚,一鞋窠里的水都快溅出来了,“摊子在我家附近,好多认识我的,非要吃免费的!火腿烤肠培根,还都要双份,卷都卷不下,我又不好意思收钱,赚得不够赔的。”

      吴窥江心中乐得厉害,那么个好说话的,暖着心肺。他忍不住看着他气红的脸,朝着这脸蛋儿说话:“拆是必然的,地儿太明显,影响市容。我琢磨给他们换个不显眼交通又方便的地。”

      钟在御被湿湿热热的呼吸一吹,舒坦地一摊:“旁边最好还有家影院。”

      吴窥江打趣:“不考虑原址重建了?”
      钟在御诚恳:“一拆一建的,得间隔多久,百威明去哪里?”

      百威明是个禁忌,一刀斩断了才缓和的闲聊氛围。
      吴窥江默不作声,消瘦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钟在御也不做声,倒是有些期待,兜转千万情绪,可别再转回怎么做好经理的话上。

      吴窥江倒没他那份多虑的心,他只是琢磨,钟在御竟然有这份心思。好的暖的,真真切切,他原本没有什么,尽被勾出一腔怅怅。
      “他打那之后,就喜欢放电影。之前在电影院打工时是放映员,夜班,一直活在那段岁月里,循环着出不来。”

      互相沉默,半晌,吴窥江打破平静:“你导的地方怎么是个超市?这个点?”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钟在御念的地方竟然是个超市。

      钟在御不敢叫他知道,只能打马虎眼。

      没想到吴窥江没追究他的隐瞒,干笑一声。他心知肚明,这块地方就没干净过。那点试图蒙混过关的心思,他也不舍得拆穿。

      一路雨渐小,吴窥江减速:“前面就是了,门口没人嘛,是不是等不及先走了。”

      钟在御小声地说:“你再往前开点。”

      “再往前开就过十字路口了。”说是这么说,吴窥江还是诚恳地踩了脚油门,红灯醒目,这是唯一等待的车。打趣不够,更进一步,开始欺负了,“再开就过了十字路口,不说就直接开过去了?”

      钟在御一指:“那里。”

      吴窥江眯着眼,隐约能看见个扭曲的人影,愈发坏的不行:“KTV还是夜总会啊,早说嘛,还拿超市打掩护。玩嗨了,等着你来接呢,用你那车?”

      钟在御没听出 “车”字的嘲讽,但也恨不得一头扎进雨里冲个畅快。

      他越是闭嘴,吴窥江越是畅快:“人家玩玩乐乐,跟男人亲嘴跳舞,叫你辛辛苦苦地打工赚钱?”黄灯闪烁,他做好准备。

      钟在御坐别人的车,理所应当伏低做小,可林森不是那样的人,他弱弱地辩解:“他才没有跟别的男人那样……”

      绿灯一亮,吴窥江迅速挂挡、踩油门,一系列动作干脆,如枪上膛,他也拿捏腔调:“哪样啊!”

      凶神恶煞的,像是下一秒要把他好好收拾一番,再丢出车外。钟在御识时务地闭上嘴,到底也只有装死的勇气。

      “是她吗?”吴窥江看见一瘦瘦高高的身影,想这女孩,运气真他妈的好。

      虽然钟在御会发消息,林森还是会盯着每一辆过去的车,他看见一辆奔驰,速度缓慢,似要停下,车窗将摇,还没看见人,精准的第六感带着他跑进雨里。

      钟在御终于能看清:“我有伞,你别淋着雨!”

      “别出来!雨不大了!”林森已经跑到后座,打开车门,把自己丢似的丢进去。他很有礼貌,不顾狼狈,先打招呼,“老板好,谢谢你啦,我们家御儿摊上你这样的老板,真幸运。”

      吴窥江从后视镜里看这女孩,想他要是女孩,这辈子还真嫁不出去了。

      林森习以为常,明白他在看什么,心里逼逼他祖宗十八代,脸上是拿显微镜都看不出的真挚笑容,一把兜过头发:“我发质好。都长到八百了,奇货可居呢。”
      他明事理,轻而易举地化了这份尴尬。

      收头发的还是钟在御眼尖先发现,叫过来的,他惊讶,扭头看他:“上次是给六百!你再攒攒!”用看宝贝的眼神,还忙不迭扒拉椅背,郑重其事,“千万别卖。”

      吴窥江猛踩油门,真他妈的是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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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吴窥江:一个天天被发好人卡的男人;
    钟在御:一个满兜尽是好人卡的男人。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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