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没有秦淑，秦梨落才真觉得园里百花多姿，湖水中鱼儿有趣。现在满园的美景，都已因秦淑，而索然无味。

　　“淑儿妹妹，今儿怎么有了雅兴。记得往日，你是不常来逗弄这些锦鲤的。”秦梨落搭在长廊的边上坐下，自打在青山湖落水，如今见了湖无论大小，都有些怕了。

　　“梨落姐姐就莫要取笑啦！在兰芝苑有些沉闷，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倒是姐姐你，真是勤快的紧，一大清早的便出了海棠苑四处闲逛，可都逛了许久了。”秦淑见秦梨落这般坐姿，嘴角微微上扬。

　　秦淑偏过头望着秦梨落，果真还是她厌恶模样。但她没有显露出半分厌恶，反而出奇的安静，“是娘亲让我来等你的，不然我是不愿见你的。”

　　秦梨落此间穿得素雅，一袭娟纱银丝绣白玉兰长裙衬得娴静，穿在稍显瘦弱的身子上，更显得裙带飘然。秦梨落没有浓施额彩，只着了淡淡的素装，她一向是不着艳色胭脂，也不染十指殷红，一层丹蔻。可如此，偏偏却让她带着三分娇弱，含有一种不与烟尘的姿容。

　　秦梨落笑而不语，到底周氏还是当家主母，她这出了海棠苑，便有人立刻去兰芝苑告知周氏。只是不知为何秦淑在这里等她，周氏又想要算计她什么。

　　“你找过爹爹去做什么？听说，你竟然进了爹爹的书房。爹爹怎么会允许你进入书房？”

　　“找书如果不进书房，怎么找呢？”

　　“你抱着书，但你不是为了找书，你是晓得我在问什么的。”

　　“你娘亲周氏，还真是看的通透。”

　　两人又默默无言，既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仇人眼红。

　　一个坐在长廊边上，一个喂着锦鲤。泠鸢与秦淑的贴身丫鬟念巧，识趣的退到不远处。良久，秦淑把手上最后一点细料洒进湖中，成群赤彤橙黄的锦鲤翻腾的更加厉害，激起阵阵水花。

　　秦淑理了理裙摆坐了下来，玉手轻轻抚着栏杆，瞧着清水湖，一开口，冷漠的像是十月里的秋风，“姐姐觉得，这清水湖的水怎么样？”

　　秦梨落也冷淡了许多，“怕是没有青山湖的水凉。”

　　此时花园再没有旁人，秦淑毫不掩饰，叹息道：“是啊！青山湖的水都没淹死姐姐，这清水湖的水，只怕姐姐也不看在眼里。”秦淑平平淡淡的说着，仿佛那日狰狞的面孔不是她。

　　秦淑本应是恨的，青山湖的湖心亭，她将秦梨落踢下去三次，如果没有那个奶娘，秦梨落早就是一缕残魂。

　　秦梨落也应是恨的，那日冰冷的湖水，无助而绝望。她喊不出，叫不出，是那么的万念俱灰。

　　可两人再次碰到，反而都更加平静了。她们并不释然，只是因为每一次碰面，彼此都清楚知晓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不想让自己活着的人。当恨意毫不掩饰，往往要比隐藏在心里更加轻松。

　　秦梨落从来未想过用嫡长的身份，要过太多的什么。她忽然有些心疼，心疼秦淑，曾经展露的稚气与童真，不过是逢场作戏，却撑了那么久。她也在心疼自己，曾经那个不愿过多思索的秦梨落果真是太傻了。

　　“奶娘呢？你们把奶娘的尸首弄到那里去了？”

　　秦淑懒得去听，更不会告诉。良久，柔柔的道：“你晓得我想要什么！”

　　秦梨落暗自嗤笑问了个没有谜底的谜面。

　　忽然，她看到长廊边上，一朵胭红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她顺手轻轻摘下，将花瓣一片一片抛向湖中。静静地，花瓣随着微风，飘来飘去。

　　她看的分明花瓣，也看的分明缘由，因为她是挡在秦淑前面的山。秦淑要嫁与南相府门庭相对的世家公子，成为另一大世家的当家主母，或是皇子的女人。秦淑要人前显贵，要成为京都无人不知的绝代女子……

　　秦淑想要的太多。

　　“北相府、镇远候府、武威侯府，哪怕是当今皇宫中的几位皇子，都是与南相府最为般配的去处。”秦淑自顾自的说道：“但是这些，只能是你的。你若嫁出去，我便很难再去了。这些世家皇族在意的，同样也是各自的门面与名声。能娶嫡长，定不会轻易娶嫡次。何况你的才学，京都众人皆知。”

　　秦梨落香腮枕着柔如无骨的玉手，缓缓道：“只可惜我却没有死，反而好生生的活着。你也好，周氏也好，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妾室抬起来做的继室，与明媒正娶的正室有着差别呢！你当真觉得皇家与权贵并不在意？”

　　“所以你才要死啊！”秦淑并没有因为秦梨落的话而生出半分怒气，反而笑的更加明艳，“你死了，他们没得选。”

　　秦梨落兴趣索然，起身拍了拍裙摆，“你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她要走，她本就不想与秦淑说任何事情。

　　“娘亲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娘亲说了，你不仅要听，还要做。除了相府你无处可去，但是相府后院，你不过是个嫡小姐罢了。”

　　秦淑特意称“嫡小姐”，自从周氏狠心下手，秦淑就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南相府的嫡长女了。

　　“什么事？”秦梨落停住脚步，她还不能与周氏彻底撕破脸。哪怕周氏的话她不去做，但还是要听一听。

　　秦淑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过些日子北相府会大设筵席，是为花老太爷公过寿，到时京都世家皆会前去拜寿。娘亲让我告知于你，虽然你也会去，但是老老实实呆着不要乱走。筵席过半，马上回府。”

　　秦梨落身子晃了晃，很快恢复如常。

　　“等那日，你便随着爹爹与娘亲在一起吧！”秦淑叫了一声念巧，也不管秦梨落是否应得，转身便走。

　　“小姐……”泠鸢有些担忧的问。

　　秦梨落抬手打断了泠鸢的话，“回去再说。”

　　回了海棠苑，泠鸢便将苑门合上。自从海棠苑逐出了十多个丫鬟，苑门便常关着，也省得府中的人来回路过，往苑里瞄上一眼。

　　刚刚进闺房，秦梨落便侧躺在了暖帐里。她被落湖留下的寒虽然好了，但依旧有些体虚，不是一两日便能痊愈的。外出久了一些，秦梨落确是有些乏累。回来之后，泠鸢又问了几遍，秦梨落才将经过说了一遍。待到泠鸢再问如何是好时，秦梨落便说乏了，不谈这个。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无济于事。周氏她现在斗不倒，也占不到便宜。纵然她有各种想法，但主母的身份压着，她便动弹不得。越是想到这里，秦梨落难免有些着急。及笄之年，择夫之时，她想要一转境地的时间不多。

　　而这些，说给泠鸢与青竹，不过是让她们也心烦罢了。

　　秦梨落顺手拿起从南相书房要的书，就这么侧着身子，摆弄着翻看。

　　泠鸢见状，也不敢再过多言语，连忙退去。

　　海棠苑的门只要关着，便是整日的无事。秦梨落翻着书，整整看到了深夜，若不是泠鸢再三催促，秦梨落还会继续看下去。

　　第二日一早，秦梨落醒得稍稍有些晚了，正在梳妆案前坐着，青竹为她梳头。便听到闺房外，海棠苑的门被人“嘭、嘭、嘭”的敲着。秦梨落一阵诧异，忙让泠鸢去瞧瞧。

　　泠鸢刚将门打开，便大吃一惊，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秦生。

　　秦生站在门外，往苑里指了指，“泠鸢丫头，嫡小姐起来了没有？”

　　泠鸢连忙回道：“起了是起了，可是稍稍有些晚，这会儿连早饭还未用过。您这是？”

　　“那让小姐莫要用饭了，随我去书房，正好相爷也在书房等着用饭，让嫡小姐一起去。”

　　泠鸢微微一怔，有点没明白，“相爷让小姐去书房？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秦生见发呆的泠鸢有些好笑，“还不快去？”

　　泠鸢打了个激灵，连忙应声便往屋里跑。秦生虽然只是家仆，但是自幼伴着南相左右，府里人都对他敬着三分。泠鸢可不敢怠慢，更何况相爷让小姐去书房，对小姐是好事，泠鸢更不敢慢了。

　　刚跨进闺房，泠鸢兴奋叫道：“小姐小姐，门外是秦生，相爷让他带你去书房，小姐……”

　　泠鸢实在是太过开心，声音大的出奇，饶是苑门外的秦生也听得见。秦生砸了砸嘴，竟然直呼他的名字，泠鸢这个小丫头，怎么以前不知道她这么没规矩，等她出来一定要弹她一个脑崩儿……

　　秦梨落刚刚听到也怔住了，心里倏然一阵欢快，看来昨日公文奏效了。连忙催促青竹快些，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就跑到书房。虽然南相的书房还会有谁秦梨落不知，但只要占得一席，那她便自信能与周氏斗，而且斗的很有底气。

　　只因周氏再精，只是帮在相府。而她不同，是帮在朝堂。

　　很快，秦梨落便洗漱完毕，走到海棠苑门口。

　　可能是等的无趣，秦生蹲在地上，正逗着别苑跑出来的小猫。见秦梨落出来，连忙起身道，“嫡小姐早，相爷让我带您去书房。”

　　秦梨落柔声道：“泠鸢已经与我说了。”

　　秦生左右看了看，见只有秦梨落，有些纳闷，“泠鸢呢？她怎么不跟着一起来？”他还惦记着，弹泠鸢一个脑崩儿。

　　秦梨落心思机敏，一想便知秦生的意思，“方才泠鸢有些失态，直呼了生叔叔的大名，实在是没有规矩，梨落在这儿给生叔叔赔个不是。”

　　“哪里……哪里……”秦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走在前面，“快走吧！相爷一早也没吃过，若是去的晚了，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秦生有些后悔，怎么感觉像是在说一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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