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作者:秦否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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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惊扰到爹爹了!”

      秦梨落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紧紧抱怀里的那本书,像是做错了事情又十分委屈的孩子。秦梨落有些拘谨,因为爹爹并不时长管教于她,所以熟悉而又陌生。可爹爹,却又是她突破南相府深宅唯一的途径。

      南相指了指怀中的书,“挑了这半天,只挑到这一本?”书房中的藏书南相了如指掌,见只有一本,便知秦梨落根本没有下心思挑书。

      秦梨落不隐瞒,“本来是想好好挑挑的,但书房里间应是少有人去,书卷霉味太重,梨落就大体挑了一挑。”

      书房里间的确少有人进,但被说出来,南相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挑完了便快些回去吧!”

      言罢,又聚精会神的看桌上公文。秦梨落脚步没有移动,俏生生的站着,也跟着看起了公文。

      她不会走,因为她此行根本不是为了书。如今令爹爹愁眉不展的公文放在那里,这是她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把握。

      秦梨落早已明白爹爹不会对自己大发雷霆,从那晚爹爹的态度上秦梨落便已经完全明白。若不心存挂念,又如何能那般痛斥周氏?

      书案前,南相正想的出神,忽然觉得身旁一股香风吹过,目光不由的收了回来。侧首见秦梨落还站在那里,竟然也是眉头紧锁,思虑万千。

      南相皱了皱眉,“你这孩子还不走?书也是挑完了,还不回你的海棠苑,还呆在这书房里做什么?”

      秦梨落全身心都在思索着公文,根本有没有听清谁在说什么,随口回道:“休要多言,我在想这公文上的事情,小些声音。”

      小些声音?南相有些气乐了,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大了几分,“看得也是许久了,你这孩子看出了什么呀?”

      秦梨落抬了抬头,见南相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下意识知道方才专注的过头。一想到方才自己的话,连忙娇羞的低下头,喃喃道:“爹爹千万不要恼怒,梨落只是一时看得出神……”

      “出去!”

      “爹爹,我觉得……”

      “出去!”

      “这公文……”

      “出去!”

      南相真有些恼了,只觉得今日的秦梨落怎么这般的不听话,看来是该敲打敲打。

      秦梨落终于不敢再说,只好抱着书慢慢的往出走。

      她很不甘心,但此时也毫无办法。看来还是有些操之过急,想要在南相这里有一席之地,一两面怕是不行,还要耗些时日的。可这还要在周氏面前小心翼翼,心里又有些沮丧。

      秦梨落刚刚走到门口,忽听得南相声音传了出来。

      “梨落,你给我回来!”

      秦梨落一对似水的双眸忽然一凉,笑颜瞬展。满心欢喜的走了进来,便见到南相坐在书案旁板着脸。只不过看在秦梨落眼中,却温情了许多。

      “爹爹见我?”

      此时南相整个人一扫柔和气息,多年为官那一身的官威不露自显。南相本是不想叫的,但偏生这公文实在棘手,见秦梨落却有话说,不得已才又叫了进来。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看别人做事的毛病?”

      秦梨落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温和的笑容宛如五月里的海棠珠缀,笑颜之中饱含的韵味一重一重。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道不尽的娇颜,带着沁人的陶醉。

      南相坐在太师椅上,随手拿起青瓷茶盏品了口茶,开门见山便道:“你方才看了这么许久,似乎有话要说,可是看出了什么?”

      秦梨落神情严肃起来,她知道若是她所说能解南相燃眉之急最好。如若不行,能有所开悟,对她来说都是极好的,她必须要牢牢把握。

      “梨落初看这公文,便有了想法。但见爹爹神情严肃,又觉得必有内因,让爹爹拿不定主意。”

      南相点了点头,此话不假,要是没有内因也不会让他这般的费神。

      秦梨落又道:“细细想来,只有地方官员是这内因。南唐正值初建,朝中大臣虽然多是随皇爷打江山的人,但是地方官员依旧是前朝老臣。而前朝衰败,少不得地方官员引起。哪怕是如今换了朝有所收敛,但骨子里依旧是贪财好色之徒。”

      南相没有说话,依旧等着秦梨落继续说下去。

      “其实爹爹所心烦,便是赈灾的银子一旦落下,层层克扣,留到百姓手中无多,反倒是落在了官员的腰包。”

      南相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你所说的确是为父所想,可你有得解法吗?这款落下,便是派人监察,也不是良策。自历朝以来,说为监察,最后不过是多一人分账。就是皇亲国戚来查,往来账目稍作手脚,也很难察觉。常说世事如棋,而这,就是一个死局。”

      秦梨落静静的听着。

      死局!

      的确,无论如何去看,这都是一个死局。没有人能抵挡住丰厚的诱惑,尤其是那些前朝末帝的官员。但又无法罢黜,南唐初建,人才紧缺。只要这些官员还在,粮款必被克扣。

      但是,秦梨落坚信一点,世上若有局,便一定有解。死局,就用另一个死局来解。

      南相瞧着秦梨落,这么多年,南相还是头一次盯着她看。他忽然发现秦梨落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愁容,反而越发的风轻云淡。

      “梨落,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说于为父听听。这书房之中不是朝堂,你只管说便好。”

      秦梨落应声道:“若是换做女儿来做,女儿会先算出这一路的运粮钱财损耗,从赈灾款里出。再将其余赈灾银两换做粮食,运往南枝郡。”

      南相摇了摇头,暗叹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主意他一早就想到过,“粮食散到州郡,依旧会有贪污官吏贪下粮食,然后将粮食转手卖出,依旧是雪白纹银。”

      “女儿自然知晓这种情况,所以,女儿要让他们对这粮食一点贪念都没有。”秦梨落轻飘飘的回应。一时间,南相的兴致也被这话挑了起来。“哦?你还有别的方法不成?”

      “用多半袋米掺上小半袋的沙粒,送往南枝郡。”

      南相拿茶盏的手,陡然停在胸前。面对政务,很少在人前展现神色的他,脸色变了变。

      无论多好的米,只要混了沙粒便成了糟糠一般。掺沙米,咬在嘴里就如嚼沙粒一般,难以下咽。若是在南唐京都的富户人家里,漫说是人,便是狗都不吃。

      南相眯着一双鹰隼般的利眼,手指不停的瞧着茶盏的上盖。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这个主意太毒了,也太狠了,他没想到这个主意竟然是眼前的秦梨落想的。

      “为何掺沙?”

      秦梨落一经开口,便娓娓道来,“如此掺沙,层层官员绝不会贪。哪怕南枝郡也是如此,南枝郡真正饿的是百姓,不是州郡中人。其实南枝郡州郡之中定然有米,只是普通百姓已经吃不起日益高涨的米价。”

      “如果想贪便要命人筛米,但筛好的米依然会挂着浮沙,这种米是卖不上价钱的。必须要反复洗过才能完好如初,可反复洗过的米,同样卖不上价钱。所以这米对于层层官员来说就是鸡肋,不值得去贪。”

      “百姓有米,米价自降。待到米价降到低谷,百姓自然会渐渐休养生息,买得起米。到时,朝堂之上不必再多拨款,”

      果然是这样,南相暗地倒抽一口凉气,“还有么?”

      “爹爹也不必担忧,百姓会不吃掺沙米。这米落到百姓手中,百姓为了吃饭,肯定会筛米。而百姓本就是无米下锅,又怎么会在乎筛过的米,上面是否会有浮沙呢!”

      南相轻轻将茶盏放在桌上,并没有说这个办法可行否,只是冷冷的道,“你先下去吧!”

      秦梨落先是愣了一愣,很快恢复如常。她该说的都已说了,没必要多做停留。再呆在书房不仅不会让爹爹欢喜,反而会引得不快,得不偿失。

      出了院落,秦梨落一颗心方才落下。她并不知晓南相会如何想如何做,但是她心中明了,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她的主意。

      死局要用死局解,因为这同样是用人之常情设的一个死局,而她偏偏最擅长的就是这死局,就像苏醒当晚玉碗投药一样。哪怕会有所偏颇,但结果不会变。

      秦梨落刚刚走出书房一会儿,南相便叫来了秦生。

      南相端着茶盏,还坐在太师椅上,只是神色越发的冷峻,“秦生,以后你再多留意着海棠苑一些。”

      秦生疑惑,“相爷的意思是?”

      南相指了指公文,“这道公文已经有所对策了,是梨落出的主意。梨落这孩子,远比你我想象的要聪慧的多,也……”

      南相顿了顿,终究没有将“狠毒的多”说出来。虽然秦梨落日后必是要取名门世家做主母的,狠毒一些也应是理所当然。可“狠毒”二字,到底不是夸人的话。

      秦生更疑惑了,“既然如此,不应该随嫡小姐去嘛!也就不用在为了周氏与嫡小姐暗地较劲,帮衬着嫡小姐啊!”

      南相“嘭”的一声将茶盏昂在桌上,茶水飞溅,“让你留意便留意着,哪里那么多牢骚话!”

      秦生连忙应声。

      “还有,以后你每日清早饭后,去海棠苑把梨落这孩子带到书房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看书。”言罢,南相靠着太师椅,开始闭目养神。

      秦梨落出了书房,便往后宅的海棠苑走去。秦梨落一路默默无言,泠鸢也只好安静的跟着。

      这清早边去找爹爹,起的着实早了些,何况在书房耽搁的时间又不短,秦梨落已经有些累了。以前秦梨落累的时候,都喜欢找她的嫡亲哥哥秦绍言,因为每次秦绍言都会将她逗得开心。不过秦绍言早在一个月前便外出办事,并不在府中。

      秦梨落掐指算了算,再过个几天应该就快回来了吧!秦梨落思绪有些飞扬,不知道哥哥这回能给自己带些什么。

      两人一路走的很快,南相府前后府宅隔着一座锦如洞天的花园,而回海棠苑一定要经过这片花园。好巧不巧,秦梨落刚刚走到了花园,便瞧见了秦淑。

      泠鸢冷嗤一声,还真是有些冤家路窄的意思。

      秦淑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云蝶百褶长裙,百花丛中,宛如花中的魁首,小小年纪便带着雍容华贵的姿态。虽然秦淑年纪不大,但确实有得姿色。尤其是那一双媚眼,与周氏如出一辙。

      秦淑正站在长廊边,拿着一把细料,投喂着清水湖里的锦鲤。细料落入湖中,惹得成群锦鲤上下翻腾,顷刻间,湖面细料被吃的干净,逗得秦淑与身旁的丫鬟咯咯发笑。

      “哼!这个脏心烂肺的东西,真会找得清净。害的小姐您连昏了三日,竟然还在这里逗着锦鲤。”泠鸢没好气的说。

      秦梨落拉了下她的衣角,“不要乱说,被别人听到了,主母可就有的把柄来找麻烦了。”

      正在喂着锦鲤的秦淑似乎听到了声音,抬了抬头,勾人的眸子忽然一亮。

      “梨落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来看看这锦鲤,好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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