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玉娘十指丹蔻染得娇艳欲滴，轻敲了下檀木匣，一匣子的金条晃在她心里，令她有些心神荡漾。如果真的说通了眼前的小公子，匣子里的金条少不了她的份，正因为如此，她更加为难，“小公子初来满芳庭，可能尚不知这里的规矩。虽然以金为价是有，但是用上这一匣子金的姑娘……”

　　玉娘又顿了顿，她已经完全将秦梨落当做实实在在的金主，不敢有所隐瞒。

　　“除非是当作赏钱。”玉娘紧张的注视着。

　　秦梨落听闻是这么回事，稍稍平复了惊心。可依旧觉得贵的出奇，京都的老爷们真是有钱没处花了，竟然把这些风尘女子的价抬得这么高，“这么说，您这儿的姑娘，没人值得上这个价格。但是小爷今日，就一定要用这个价格买，你只管去想。”

　　她又学起了南忆。

　　秦梨落用了自认为最霸道的语气说了出来。其实本来是想文雅一些，但是这么多年同龄的男子，他也就相识了两个，一个是自家哥哥，另一个就是南忆。

　　玉娘一听，连忙赔笑，“小公子，您看……”

　　“啪”的一声。

　　秦梨落甩着袖袍重重的拍在檀木匣上，一对寒目直勾勾的瞪着眼前的玉娘，“小爷的话你听不明白？”

　　“明白！明白！”玉娘连忙回声。

　　“那不还不想办法找？你这满芳庭好歹也是京都第一青楼，还让人金子都花不出去？小爷虽然不久在京都走动，但是着人拆了你满芳庭，还是有那个资格去动的。”

　　秦梨落只觉得霸道意味越来越浓，渐渐有些得心应手。

　　甚至她心里都是一阵舒畅的，怪不得南忆那么喜欢横行京都。这种事情做多了，不仅心情好，恐怕还会上瘾，这会儿她已经上瘾了。

　　话音落尽，女管事额头上已经见了汗，这哪是小公子，分明就是个混世小魔王。与京都那位混世魔王也是不遑多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先前为了顾虑金主，女管事没敢漫天要价。这会儿再想往高了去说，已经来不及了。

　　但玉娘还带做了迎宾管事多年，并没有被秦梨落吓傻，当下陪笑道：“小公子，你看这样好不好。您这个价格我是做不得主的，不如您稍作等候，我去与我家主子通禀一声，如何？”

　　秦梨落将身子往后一靠，大爷似的不耐的道：“去吧！去吧！”

　　玉娘起身轻施一礼，匆匆出离房间。

　　玉娘脑子里有点混乱，这种事情说起来很棘手。那一匣子金少说也有四十根金条，不挣下来那就是罪过，可是满芳庭并无一面就能值得四十根金条的女子。话说回来，倘若是不办，传扬出去满芳庭岂不是被人耻笑！

　　当真是无比的头痛！

　　玉娘脚步声渐远。

　　一直没敢开口的泠鸢长吁一气，颓然的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秦梨落轻笑道：“泠鸢，你还未缓过来么？既然已经前来，就要沉住气才是。”

　　泠鸢苦着脸道：“小姐，不是泠鸢沉不住气，只是这种地方泠鸢一刻都站不住。”

　　“既来之则安之嘛！何况这里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暂且不会注意你。”

　　秦梨落心疼泠鸢，如果不是为了她，谁愿意来这种风尘之地。又安慰了一会，秦梨落起身站到门外，欣赏其四周的景致。虽是青楼，但是楼阁之局不比世家逊色，可见满芳庭之主并非常人。

　　满芳庭是一片楼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秦梨落望着楼阁在想，那究竟是怎样的人。

　　她胡思乱想着，这间的主人应该是儒雅的男子吧！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不是男子，而是以为绝世妖娆的女人。

　　其中一小片最安静的楼阁里，就是满芳庭之主所居。很少露面，便是整个京都见过她的人也不超过一手之数。

　　她见人也是有着规矩，非视金多少而见、非观势大小而见、非重人相貌而见。她见人，永远只看心情，心情好时乞丐都见。心情不好时哪怕王公贵族，也是一概不见的。

　　满芳庭之主名为洛玉裳，而听闻她名字的人，同样少的可怜。

　　一路上，玉娘在庭院中走来走去，都已经走到了另一位管事门前。可她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只得原路返回。

　　一连走了三位管事的门前，都没有推门而入。

　　女管事站在一株柳树下，独自伤神，“这可如何是好？我上哪儿找这么一个女子，便是满南唐找，只怕也找出这么一位。”

　　女管事嘟囔着，心情很不平静，又碰到一尊瘟神。四十多金条的买卖她做不得主，方才准备找的人也做不得主，所以她才没有敲门而入。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人请走，那可是金子！想到此处，她便回忆起曾经那位京都小霸王，也带过金子来满芳庭找姑娘，甚至还见了主子。

　　“主子？”玉娘呢喃。

　　一道灵光一闪。

　　对呀！主子肯定是能做主的。

　　玉娘浑身一个激灵，不由的往天边一个方向望了望。主子的性情她略知一二，倘若小公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人，被主子给识破了，她是要受到牵连的。

　　洛玉裳最讨厌虚张声势。

　　但目前别无他法，玉娘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快步向主子的阁楼走去。

　　一座精致楼阁里，燃着多如繁星的檀香，香气弥漫带着令人心神荡漾的滋味。

　　阁楼内阔的很，内有台阶。

　　台阶上面铺着赤霞般红艳的花纹毛毯，台阶尽头是一道金纱薄料的帷幔。能隐约的看到里面那张宽大的金躺椅，和一位侧卧椅上的霞云赤锦般的女子。

　　一旁的侍女正用一只小巧的红木锤，轻轻为这位女子捶肩。

　　洛玉裳。

　　高台两旁摆着一人多高的铜鹤，鹤嘴上燃着硕大的红烛。烛火好不跳动，因为阁楼窗门紧闭，透不进一丝风。

　　洛玉裳不爱吹风，更不爱迎着风，她觉得外的风总归是烈的，会让容颜过早老去。

　　阁楼里，另一位侍女站在台阶下低首垂目，“主子，玉娘过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金纱帷幔里，半晌传出了一道微音。

　　“嗯！”

　　楼阁的门轻轻的打开一道缝隙，玉娘闪身进来连忙合上。整个满芳庭，无人不知主子的喜好，更不敢怠慢。

　　玉娘不敢抬头去看金纱帷幔，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等候。

　　直等到红木锤停下后，洛玉裳才缓缓睁开美目，隔着金纱向下望了望。

　　“玉娘，你可有什么事么！”

　　她声音仿佛似如梦里才能听到，一开口便让人觉得腿都软了。无论是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问话，都带着勾人的味道。

　　玉娘打了个哆嗦，“回主子，方才来了一位小公子，拿着四十多根金条过来。我给这位小公子上了两本折子，但是这位小公子并无意思，只问我做四十金的买卖。”

　　“哦？”金纱帐里洛玉裳挑着黛眉。

　　玉娘又道：“我与这位小公子说了半天，但是不为所动啊！玉娘实在不能做这个主，所以只能来惊扰主子，您看如何是好？”

　　洛玉裳那对美目如春波起了涟漪，“四十金的买卖，你口中的这位小公子，想必不是为了我这里的姑娘而来，看来是别有深意。这等的买卖，你们是做不得，还是我亲自来吧！”

　　四十金，根本就不是找姑娘的钱，洛玉裳心中有数。

　　玉娘没敢多言。

　　“含雨……”洛玉裳刚刚叫了旁边的侍女一声，又摆了摆手，“你将软阁里调一炉柔香，一会儿我去暖阁一趟。”

　　“玉娘，你去将那位小公子请到暖阁。”

　　“是！”

　　等玉娘出了楼阁，就感到十分的诧异。今日主子怎么如此的好说话，难道心情好的很，不然怎么没说几句便要去请小公子过来，见主子的意思是要亲自见的。

　　正在秦梨落坐的百无聊赖之时，玉娘人终于回来了。

　　秦梨落见她身后并无旁人，自鼻尖冷冷的哼了一声，“玉管事，你可问得好了！”

　　玉娘连忙陪笑道：“已经妥当，不过还要请小公子移步暖阁，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秦梨落本来心情颇为烦闷，但一听主家邀请，瞬间化作了无限欢喜。

　　一直在想怎么能花出金子，如今满芳庭之主肯见，可要比同这些手底下人讲轻松的多。

　　玉娘笑着道：“正是，我家主子有请，不过与您随行的这位公子……”

　　秦梨落会意，“无妨，小爷独自前去便好，便让她留在此处歇息吧！”

　　“也好也好！等我送给小公子过去，便给您叫几个姑娘过来。”玉娘这话是说与泠鸢听的，说完抬起袖子掩口轻笑起来。

　　泠鸢一听就急了，连忙摆手。快些的滚，谁要你家姑娘！

　　暖阁里早早准备妥当，柔香虽淡，但点的多了也将极快暖阁熏透。洛玉裳侧坐在一方榻上，玉手扶着案上的古琴。

　　轻轻拨弄，宛如泉石激石般动听的琴音缓缓响起。

　　秦梨落刚刚随着玉娘过来时，便已经听到了，她越发觉得主家是一个儒雅的男子。

　　等进了软阁，见眼前的女子时她不由呆住。她的确没想到满芳庭之主会是女子，更没想到会是妖娆绝美的女子。

　　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痴了，站在门旁一动不动。世间竟然能有如此美艳，而这份美艳竟然会身在青楼。

　　秦梨落只觉得无限惋惜。

　　一曲弹尽，洛玉裳轻轻摊开手掌放在琴弦上，压下了古琴余音。

　　洛玉裳抬眼望了门前，心中暗道了一声清秀，“小公子，如若站在那里，如何做得了四十金的买卖？”

　　秦梨落悬着的心忽然一落，连忙摇了摇头，强行令自己清醒一点。走到榻上，盘起双腿坐上了柔软的锦垫。

　　洛玉裳摸着琴弦，就像是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公子贵姓。”

　　“姓秦！”

　　“敢问是哪个秦？”

　　“南相府的秦。”

　　秦梨落不打算隐藏姓氏，南相府秦姓遍布南唐，哪怕说了她是南相府也没人会想到她是嫡长女。况且她说出南相府，也是为了让这位女子心中有所衡量。

　　果然，秦梨落察觉到洛玉裳的手细微停了一下，转瞬又恢复正常。

　　洛玉裳滑过最后一根琴弦，正视道：“原来是南相府的秦公子，不过可是秦歧舟公子？南相府的长公子，小女子是远远见过一面。”

　　秦梨落压着声音，冷冷得道：“我并非秦歧舟，而小爷我想必你也是第一次见。况且你我之间是来谈买卖，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说完，秦梨落拿起案上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极力保持从容而又略略无礼的姿态，南忆的感觉很令人生厌不假，不过用来唬人却最为好用。

　　洛玉裳凝视秦梨落喝茶，双眸微微的眯了起来，似乎生出几分不悦，转眼又被收了回来。

　　秦梨落放下茶盏，“你做还是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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