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周氏一路上走的极快，全然不顾被雨水浸透的裙摆。南相既然在海棠苑召见，可见是动了真火。

　　海棠苑安静出奇，除了青竹轻轻抽泣声，便只剩下火烛扑扑的跳动声。

　　南相秦瑜已等候多时了，清瘦的身形，这会儿披着一件宽大的棕色挽云边广衫，在房中来回踱步。南相面色极不好看，阴沉、幽暗。烛光映衬之下，就像是一只随时会吃人的阴鹫。

　　海棠苑闺房的窗纸上闪过一道黑影，躺在帐内的秦梨落嘴角翘了翘，人来了。

　　“老爷深夜在海棠苑召妾身，这……这是怎么了？”刚进了闺房，周氏连口气还未来得及喘，就觉得房中过分的紧张。

　　帐内秦梨落板了板脸，依旧如南相初进房内时那般面如死灰，她自然是做给别人看的。时下不留痕迹的向周氏身后望了几眼，周氏身后一个人都没有。秦梨落暗地一笑，许是知道今晚没什么好事，这才不让子嗣淌这浑水。

　　突然“嘭”的一声，南相秦瑜狠狠的拍着桌子，险些将桌上仅有的那根红烛震落。

　　任谁都看的出，南相秦瑜极力压着怒火，“怎么了？这就是你打理的相府。如若不是我亲眼得见，真看不出我南相府竟然已是这般不堪，什么人都敢胡来，要相府嫡长的命，吃了熊心包子胆了不成！”

　　这一拍周氏反倒放心，言下之意与青山湖并无关系。哪怕不只南相怒从何来，也猜得出是秦梨落搞的鬼。

　　周氏已是三十五岁的年纪，但因整日滋补不断，风姿依旧妖娆，举手投足间数不尽的万种风情。尤其是那一对勾人的眼眸，像是会吐情话一般。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梨落这孩子贵为咱们南相府嫡长女，谁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敢去动啊！”袅袅婷婷几步走到南相身边，扶着南相坐下，替他不轻不重的捏着肩膀，话中不紧不慢满是轻柔。

　　突来的温柔，南相微微一怔。也有些不好再发火，板着脸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玉碗，意思是让周氏自己去瞧。

　　玉碗里盛着的是祛寒的汤药，搁放的时间长了些已经凉透。墨色药汤里落了支亮银色发钗，整整一节在泡在汤汁下面，只留下嵌了明玉的流苏玉坠挂在碗边。

　　周氏随手将发钗拿了起来。

　　南相提醒道：“你仔细的看！”

　　发钗染着汤汁，钗上漆黑一片。兴许是药放的时辰长了，药汁粘稠使得发钗挂了墨色。

　　周氏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但无论怎么擦拭，那墨色依然不去。

　　南相冷哼一声，“别擦了，这是银钗。”

　　银钗变黑，药中必有剧毒。

　　周氏暗道这个秦梨落真是毒的很，她不是傻子，便猜这是秦梨落一手安排。更何况，两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周氏正色：“老爷，贱妾有错，竟没想到府中藏了大奸大恶的人。不过这事出的太过蹊跷，妾身毫无头绪，请容妾身一些时日。”到了这番境遇，周氏不敢随意开言。话是说给南相听的，但眼睛却瞄着暖帐上的秦梨落。

　　秦梨落两眼无神，在心里冷笑。周氏身为当家主母一上便是自贬妾身，就是让南相拉不下脸来。若是容些时日，肯定会不了了之。钗与药，都是她让青竹下的，好不容易设了局，决不能无功而返。

　　头绪？南相渐有不快，“青竹，你告诉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竹忙擦了擦泪珠，狠狠的道，“回夫人，这毒是冰兰姐下的，是她要害小姐。”

　　周氏柳眉倏然上立，“青竹，话可千万不能随口乱讲。你可知道，你若说虚言想存心陷害，可是要掉脑袋的。”

　　周氏掐着手指，冰兰死活她不放心上。但冰兰此刻正在兰芝苑，处理不妥，兰芝苑都会受到牵连。
　　噗腾！

　　青竹重重的跪了下来，“夫人明鉴，青竹若说半句虚言，任由夫人处置。”

　　周氏死死的盯着秦梨落，这个时候她不能慌，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错。这是谋害子嗣的罪名，她绝不能让秦梨落得逞。

　　“青竹，你说这毒是冰兰下的，可有凭证。”

　　秦梨落料到周氏会问，早早便教了青竹如何作答，“回夫人，自嫡小姐昏迷回府，相爷便让我们日日熬药，就等着小姐醒来喝的上。苑里只有冰兰姐会熬，所以这些天一直是冰兰姐在小厨熬药，我们都没有进去过。”

　　“原来如此。”周氏点了点头，拿起方才那枚银钗，端详半天，似在喃喃自语，“相必是因为这银钗落碗，知道药里有毒。可这好端端的银钗，怎么就落了碗里。”用话去点南相。

　　“让主母见笑了，这发钗虽只是银钗，但最得我的喜爱，平日也只是放在顺手的地方。晚上醒来，实在是躺得厌烦，便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这发钗是被衣袖扑落在碗里的，咳……咳……”说着，秦梨落又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略有苍白的脸涨的通红。

　　“小姐您快躺下。”青竹连忙从柜子取了干净的丝帕，在丝帕上涂了两滴安神定气的香液，放在秦梨落唇边。

　　秦梨落咳嗽才堪堪缓住，这咳其实是装的。

　　南相公务繁忙，并且还遇到子嗣险些被害，必定是烦躁不堪。打南相进了海棠苑，秦梨落就逼着自己不停的咳。她就是要用这病入膏肓般的烈咳，一次次的搓南相的火。

　　青竹一边伺候秦梨落躺下，嘴里念叨着“小姐刚刚昏迷，便有人起了歹心，分明是看小姐在府上无依无靠……”

　　话未完，房中三人脸色俱变。

　　这丫头不要命了？

　　秦梨落生母白氏的亡故，南相一直耿耿于怀，故而相府之内，没人敢提。青竹那句无依无靠，无疑是在诛南相的心，勾起陈年往事。

　　周氏险些便要差人杖毙了青竹。

　　“咳……咳……你放肆……”刚刚躺下的秦梨落支撑着起身，侧着身子便去拉青竹，厉声道，“青竹，不要再说了！主母在自有公论，你怎能胡言乱语。”

　　“小姐……”一声悲鸿般的哀嚎。

　　秦梨落黯然垂首，眸上闪着雾气，道不尽的凄凉苦楚。暗地里放下心来，她一直担心青竹不肯说。“或许是药材搭配有误，或许是这银钗本就染到了毒物上。相府深院，来往的都是府上的人，怎么可能无缘由的想要我的性命。”

　　佳人梨花带雨，最惹多情酸泪。

　　秦梨落本就因为重病而娇弱，此刻一双泪目闪烁，深深的无助与绝望。便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见了，也狠不下半分心肠。

　　“小姐……”青竹抽泣声更大了。

　　“够了。”南相怒火瞬间涌起，再也压不住，“夫人，这就是打理的相府。”

　　“老爷，我……”

　　“不必多说。”南相大袖一挥，“来人！将屋外那些丫鬟都给我带进来。既然夫人没有打理妥当，为夫今日就帮你好好理一理。夫人，你也差人将冰兰送过来吧！”

　　片刻间，海棠苑的丫头便被带进临近闺房的正堂，齐刷刷的跪在堂内。

　　冰兰是被小厮们架着过来的，刚进了正堂就被丢到地上。冰兰满面惊慌，看到跪在地上的丫鬟，明白今日出了大事，哪里还敢起身，直接跪在一旁。

　　南相盯着冰兰，“冰兰，嫡小姐的药是谁熬的？”

　　冰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她知道，自己被带到这里是凶多吉少，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是奴婢熬的。”

　　“哦！”南相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在嫡小姐的药里下毒呢？”

　　毒？什么毒？

　　冰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我……我没有下毒，相爷，我没有……下毒。”冰兰彻底慌了，嫡小姐药中下毒，这个罪名十个她也承担不起。何况她根本没有下毒。

　　“哦！药一直是你熬的，如今药有剧毒，你告诉本相，这毒是怎么来的？”

　　冰兰怎么可能知晓，恍惚看向周氏。她希望周氏能帮她，因为她没下过毒，她是周氏最喜欢的侍女。

　　周氏眉梢一挑，“相爷问你什么，你说便是。若真是你做的，没人救的了你。”

　　没人会救，此刻冰兰完全明白，她被人当做棋子了。她，就是周氏与秦梨落之间的一颗废棋。

　　冰兰眼眶含着泪花，她真是蠢。她早该想到的，秦梨落身为南相的女儿，怎么可能是表面上那般温婉的人。女随父相，冰兰后悔才看清秦梨落的本来面目。

　　周氏死死的盯着秦梨落，这一局，她必须要翻。冰兰她顾不得，但兰芝苑一定要从中摘干择净。

　　周氏轻咳一声，引得南相侧目，这才说道，“相爷，就事论事。虽说熬药是冰兰做的，但药从小厨到闺房的梳妆台上，不知要经过几人的手啊！”

　　秦梨落不合时宜的又开始咳了，咳的十分剧烈，也咳的正是时候。气的周氏牙根直痒，这时候咳，分明在催南相。

　　果不其然，南相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是教我做事么？”

　　这话彻底将周氏推到了死角，虽然未禁口眼，但周氏再也不能贸然辩驳。

　　“冰兰，难道除你之外，还有谁碰过药？”

　　周氏身形猛地一颤，南相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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