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冰兰自知今日恐怕是自身难保，药是经她手熬的，无论毒是不是她下的，轮行责罚肯定有她一个。要是真抓出个真凶还好，若是抓不出，她怕是就要顶上。冰蓝一口银牙咬的牙关直颤，既然深陷泥潭拔不出来，索性破罐破摔，她今儿活不成，别的也甭想好过。

　　“相爷，从小厨到嫡小姐的梳妆案上，冰兰不知会经过多少人的手，但是绝不会只经冰兰一人的手。”

　　话毕，一旁跪着的十几个丫鬟颤的更加厉害，所谓的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就是把她们全装在了里面。

　　秦梨落先是微微一怔，随之心底泛起冷笑。能在相府里生存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儿，当真没一个好惹的，干净利落的很。这周氏看出冰兰已然没用了，说弃子便弃子，一点不拖泥带水。冰兰自知活不下去，立刻设法拉人同她一起去死，毫不含糊。

　　周氏站在一边乐得所见，冰兰这么闹这么一出，岂不是将青竹也算在其中了么！对于青竹与泠鸢，这俩就是秦梨落身边的狗腿子，周氏早已对她俩不胜其烦。

　　周氏暗自叹气，这个冰蓝！甭管是为什么这么说，这临了临了，反倒是帮着她办了件正经儿的事儿。

　　“老爷，熬成毒药，这冰兰固然有难以推脱之责，可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想来海棠苑的丫鬟们出来进去，起止是三五个丫鬟！”周氏斜眼打量着南相。

　　南相坐在正堂的软椅上，本才智超群，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他此时竟然拿不定注意。一朝处置十余个丫鬟，到不是不可，但说出去过于惨了。漫说是南相府，就是京都的所有名门也未曾有过。

　　秦梨落一眼看穿南相顾虑，眼下不能再拖着，爹爹要是真带上了青竹，那才是得不偿失。

　　当机立断，秦梨落酝酿了一下感情。狠狠的掐了下胳膊，疼的很，紧接着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爹爹，算了吧！既然有人下毒，多半是做了周详的准备，又怎么可能让人识破。既然有人不让梨落活，梨落便死给她们看，称了她们的心，相府也就太平了。”

　　说罢，秦梨落毫无征兆从床上下来，去抓那梳妆案上的银钗。心中祈求青竹你一定要机灵些，这不只是逼迫南相，也是在救你一手啊!只要抓得住突然的自尽，旁人说破了天，南相也不会治罪于你。

　　要是抓不住，这银钗就算刺不死她，毒也毒死了。

　　青竹见状，一把抓住了秦梨落的手腕，厉声道:“小姐，你……你放下，你怎么能毁了自己，去让那些什劳子逍遥快活。”

　　“要我死……要我死……我活着也担惊受怕，不如死了……”

　　“梨落，你简直荒唐。”南相惊得身形一颤，快步抢上前，将银钗从手上掰了下来，“为父应你，今日必将这些人一并严惩，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青竹，你好生伺候你家主子。若再生了差池，我拿你试问。”

　　青竹连忙应声。

　　南相转身走到回正堂，一双剑眉挑的分明，站在堂中，不怒自威，“你们这些丫鬟，还有什么话说。”

　　堂内瞬起一片哀求，生怕南相下了罪，吵闹的沸沸扬扬，殊不知更扰得南相心烦。

　　“让她们闭嘴。”南相摆了摆手。

　　两旁的小厮们二话不说，抄起早准备好的水火棍，抡起便打。水火棍是州府衙役升堂行刑用的，这些丫鬟在相府深院哪里见过，两三棍下去，有的丫鬟就被当堂打昏。

　　周氏
　　堂内重归安静。

　　忽然，一直低头不语的冰兰抬起头，“相爷，奴婢有话。”

　　“讲！”

　　“既然是药中有毒，就不应该是海棠苑一苑的嫌疑。相爷若只降罪海棠苑，倘若苑中无有歹人呢？”

　　南相冷着脸道：“你说的是药材。”

　　“相爷明鉴。”

　　好你个冰兰，一股无明业火顶在周氏心窝，袖下的手抖得厉害。

　　药材，那就是药库房。冰兰这小浪蹄子，是让整个药库房陪着她。周氏一直经营打理相府，相府中各院都有周氏身边的老人。

　　帐中的秦梨落心头也是一紧，没想到冰兰临死反扑这般决绝。药库房从掌房到杂工少说也有七八个人，加上这些丫鬟，近二十人，何况掌房还是周氏的远房表亲。

　　秦梨落心思转的飞快，相爷怎么也要顾及周氏，不可能真的下手。何况，这也不是秦梨落要的结果，她要的只是苑中安静，成为周氏的相府深院所触及不到的所在。

　　“够啦！”秦梨落忽然一声尖叫。

　　南相神情倏然紧张，见青竹牢牢守在帐前，才放心的问，“梨落，你有什么话么？只管说出来便好。”

　　“爹爹，梨落不是什么心肠狠毒的人。整整昏迷了三日终于苏醒，醒来便遇到药中有毒，如何能不万念俱灰。”

　　秦梨落大口喘息，装作十分费力的样子，“但梨落从未想过处死任何一人，更不愿爹爹因为而处死任何一人。梨落深夜逐人，只想着让海棠苑以后安生，留个青竹与泠鸢便足了。”

　　一旁周氏杏眸动了动，连忙上前道，“老爷，您依了梨落吧！这孩子本就大病处于，万万不能再行杀生，这可不利于养病。”周氏说完，恶狠狠的瞪着冰兰，竟然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这两人，竟然不约而同软了下来。

　　秦梨落软，因为药库房人命加在其中，南相必然有所慎重，那海棠苑如何就脱离了她的设想。

　　周氏软，因为药库房俱是她的亲信，南相倘若真是处置，自己得不偿失。

　　两人博弈，一颗废子竟然反了天，她二人是绝不容忍。

　　冰兰彻底绝望了，费尽心机的拉药库房下水，没想到秦梨落与周氏竟然双双退了一步。

　　南相沉吟良久，迟迟不说话。

　　周氏连忙道：“相爷，不如将这些丫鬟该罚的罚，该逐的逐。海棠苑没了这些散乱的丫头，也会清净不少。明日妾身也会彻查药库房，若真是有鬼，定不姑息。”

　　南相点了点头，也算是好结果了。转身走向里间闺房，问道：“梨落，你觉得如何？”

　　“全凭主母安排。”

　　事已至此，终于平息。冰兰还想说话，还未来得及开头，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

　　闺房中跪着的丫鬟，都被带了出去。

　　南相又寒暄了几句，因有公务，便带着周氏出了海棠苑。

　　海棠苑重归清净，还是那一主一仆，一盏昏灯。

　　秦梨落见人走的干净，长长的缓了口气，方才从南相进来，便开始咳，嗓子疼的要命。

　　青竹连忙倒杯水，拿了过来，“小姐，真是吓死我了。好在海棠苑总算清净了，泠鸢姐回来做梦都会笑醒。”

　　秦梨落拍了一下青竹的小脑袋，“泠鸢才没有你这么没出息，讲真，这么多年也真苦了泠鸢。”

　　冰兰进兰芝苑，又陆陆续续有新丫鬟添进新丫鬟。泠鸢便是每日都苦口婆心的与秦梨落的说，让秦梨落将这些丫鬟挡出去。那时秦梨落不觉得周氏会如何，也就没听。

　　青竹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那周氏怕是在兰芝苑里大发脾气呢！这回真是解气，”

　　“那也要小心着些，如今我与周氏一支心照不宣，明面依旧是相敬如宾，已经水火不容。出了海棠苑，你和泠鸢都要小心。”

　　青竹重重的点头，“青竹会牢牢记着的。”

　　忽然，青竹好奇的看着秦梨落。

　　“你这丫头，盯着我看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长出花了？”

　　青竹有些不好意思，“青竹就是觉得姐自回来，就与往常不同了。”

　　秦梨落看着窗外，细雨打折芭蕉叶忽上忽下，她怔怔有些出神。是啊！是有些不同了呢！一个人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心境怎么会不变呢？

　　周氏刚回了兰芝苑，气冲冲的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想到从今以后的海棠苑，周氏更是气愤非常，随手就将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

　　茶盏碎裂，瓷片茶水四散飞溅。

　　“娘，您这……”秦淑揣揣不安，满是忧色。

　　秦歧舟站起身，“娘，是不是海棠苑的贱货惹你生气，儿现在就去海棠苑，把那贱货抓过来，给您出去。”

　　“省省吧你！”周氏叹了口气，她虽看不起秦梨落，但今天这一手，她也不得不佩服，同时也在为秦歧舟与秦淑担忧。

　　秦梨落下的就是一个死局，是周氏必须认的一个死局。海棠苑的耳目连根拔掉，从今以后在想听到风吹草动绝不可能。

　　“冰兰呢？”秦淑想起冰兰并没有跟着回来。

　　周氏冷哼一声，“死了，不过死了也好。不然还真看不出养了这么多年，竟是个白眼儿狼。”

　　南相身边的小厮前来抓人，秦歧舟便觉得不好，此时一听，叫道：“那小浪蹄子难不成要陷害娘亲？”

　　周氏不厌其烦，“别说了，你们回去歇息吧！明日随我去一趟药库房，这个秦梨落你们暂时不要惹她。”

　　冰兰是必死无疑，其他丫鬟不送命也会被卖掉。这段时间南相肯定会注意海棠苑，周氏可不想让这两个心肝儿对上南相。

　　周氏记得药库房里有几个新来的杂工，索性就让那几个杂工替了去吧！

　　南相府书房中，铺满卷轴的红木书案上燃着香。

　　南相执笔，正勾画着卷轴上来往公文，面无表情，像是一块冷峻的岩石。

　　“老爷，今儿这事儿蹊跷的很。”自十五岁起，一直伴南相左右的秦生忍不住说道。

　　南相点了点头，拿笔杆敲了敲书案。

　　秦生将批好的公文撤去，又换了一卷卷新轴卷。南相不睡，秦生是从不会提前回去的。

　　“你当我看不出，梨落与周氏斗的厉害？不知今晚蹊跷，青山湖也很蹊跷。”南相话如惊雷，手上却还在有条不紊的批着。

　　“老爷您的意思？”

　　“周氏怎说也是当家主母，本想不能轻易开罪。只要不不真斗了个你死我活，便随他们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日后梨落出嫁望族，免得不在深闺与人算计，让她先见识见识吧！”

　　南相手顿了顿。

　　“秦生，方才让陈妈儿多停在海棠苑半刻。梨落那丫头可说了什么？”

　　陈妈儿是南相身边的老人儿，曾经做过南相的侍女。后来因为年岁大了些，便留下做了老妈子，帮衬着打理南相的饮食起居。南相有什么与相府后院的往来，也多半是陈妈儿去办。

　　秦生轻轻一笑，“陈妈儿外面雨大，里间儿说什么听的不甚清楚。不过从相爷出了海棠苑，嫡小姐就不再咳了。”

　　转天醒来，秦梨落起的及早，换做往常，是决计不会这时候起的。青竹伺候着她洗漱，秦梨落坐在梳妆案前，望着窗外的海棠花，清了海棠苑十多个丫鬟，苑里着实清净了不少。

　　刚刚用过早饭，泠鸢便回来了。刚进了闺房泠鸢十分诧异的开口便问，但听了青竹将秦梨落醒来当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心中自是十分欢喜。

　　难得嫡小姐终于看开了，总算是不再不以为然。

　　“奶娘找到了吗？”秦梨落忍不住问。

　　泠鸢摇了摇头，叹息道：“没有，我这几日又求着青山湖的管家，本想着勤着找找，说不定就能看到，但是湖面上什么都没有。说来也怪，就算奶娘的尸首找不到，竟然连一块衣料都没有。”

　　秦梨落轻轻的拿起发簪，插在头上，“想来，应该是周氏一手安排。听说当日我一出事，南相便急冲冲的往湖心亭赶，山庄与湖心亭那么段的路程，周氏能把奶娘的尸首藏在那里呢？”

　　“是啊！并且湖岸也让我找了个遍，也是一无所获，真是怪了！”

　　秦梨落凝眸沉思，但是着实过于凌乱。索性也不再去想，她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对付周氏一支。虽然海棠苑暂时太平了，但是整个南相府后院说白了，还是归着周氏管辖。

　　一连数日，秦梨落一直在海棠苑养病，很少出苑。平日也只是泠鸢偶尔出来几次，周氏就算是想对秦梨落发难，也没什么机会。这几日秦梨落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日午阳正暖，海棠苑中的海棠花还没有完全谢了，每株树上依旧有大半的海棠花吐蕊夺芳。秦梨落刚刚起来便是神采非常，退去了病态，整个人虽然少了柔弱，但着实娇艳了几分。

　　“泠鸢，帮我梳妆，一会陪我出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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