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

　　李立业搀扶着人回来的时候，她妈宋金花老早的就在大门外候着了。

　　隔着老远呢，声音就到了：“哎哟喂！天啦！天啦！小沈咋成这模样啦，打死没？哦哟，老天爷啊！”

　　等的是谁，一听了然。

　　李立业心里一堵，有把人就地撂下的冲动，眼睛瞄到身后的李建功，又给忍住了。闷着头和等不及迎上来的宋金花错身而过，横眉竖眼的径直往里走。

　　“嘿！”宋金花这暴脾气，“谁得罪他了不成，话也不回，给老娘摆脸色干啥？”

　　落在后面的李建功，看她一眼，也没搭理她，跟着进了门。

　　“啥意思？”宋金花莫名其妙，“老的大的，接个人还接出毛病来啦？”

　　“啥毛病呀？奶奶。”哪有热闹往哪凑的李安又溜了出来，扯着宋金花的袖子问道。

　　“神经病！”宋金花骂了句，拉着小孙子回家。

　　进了家门，人已经被安置在侧屋，李平住的那间房。他今年六岁，自认小小男子汉一枚，不愿再跟爹妈挤一块，再说，多了个调皮捣蛋的弟弟，睡的也不安生，所幸家里人少，空屋也有，只是堆了杂物，李建功发话允了他，开春天气转暖后，收拾收拾李平欢天喜地的搬去和他姑姑做了隔邻，现如今倒显出这主意的方便来。

　　不论是李立业，还是李建功、宋金花，心里都不太乐愿把沈谦牧安置到李李那屋去，说白了，心里都存着疙瘩呢。虽说都盼着他俩把日子过下去，过好，可你沈谦牧做事不地道在先，李李出事在后，还不许娘家人心里不安逸你一下下啊？

　　宋金花递给李立业一个“算你晓事”的眼神。

　　李立业气不顺呢，懒得张识他妈，绷着个脸，走隔壁屋看他妹去了。进了李李的房间，反手把门甩的巨响，接着，窸窣响起，竟把门给别上了。

　　李建功和宋金花：“……”大狗呀，多大年纪了还干这种事。

　　沈谦牧暗地里松口气，说实话，让他现在就去面对李李还真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和心虚，李立业的举动正和他意。

　　李安跟着他奶进的屋，撵都撵不走，他今年四岁未满，要懂不懂的年纪，见他爸摔门，还觉得好玩，跑过去趴门上拍打着可劲儿的喊他爸，嚷着也要进去看他姑姑。

　　小朋友这么一闹嚷，气氛稍稍转缓。

　　宋金花把李安拉回来箍在身边，和李建功相视一眼，两口子心照不宣地叹口气。

　　家人不睦，家宅不宁。

　　是不是该找人来看看屋基？

　　李建功瞎想些有的没的，宋金花就没功夫在意这些了，当前最紧要的还是躺那的大姑爷。

　　她凑上前去，刚李立业搀着他的时候，沈谦牧垂着头，她只瞧了个大概。待看清楚沈谦牧那张脸惨不忍睹的样子时，心里啥疙瘩都飞了，宋金花给心疼坏了：“哎哟喂，大狗这杀千刀的，下这么狠的手，怎么不知道避着脸啊！女婿这脸还保得住不，毁了可咋整呀？”说着说着，都有些不忍看，这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是糟心，“女婿就这张脸还成，身体瘦不拉几的也指望不上啥，现在脸成这样了不能看，这以后和李李的日子可咋过呀？”

　　靠脸恰饭的沈谦牧：“……”我还没死听得见好吧！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往后日子该咋过咋过，谁还看脸过不成。”李建功也是糟心，老的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哎呦，他这老腰也是。

　　宋金花很是不认同这话，心下匪腹：不看脸？我金花一朵，当年能插.你这牛粪上。

　　李建功揉了两把腰，继续道：“再说，让大狗给捶的，你嚷嚷个啥？尽说些废话，赶紧的，去把我柜子里那瓶药酒拿来，给小沈抹上，把这淤青给揉散，过两天就能好。我看了，就是面上瞧着吓人，大狗知道分寸，留了力气的。”

　　留了力气都成这样，那没留……

　　虽说李立业是她亲生的，但看着沈谦牧的惨样，宋金花觉得李建功这话有点亏心。

　　李建功见她怵那不动，催促道：“想啥呢，去拿呀，这等着用呢！”

　　“是是是。”宋金花转身想从侧屋也就是李李的房间过去拿药，近点。可门刚给关上了，只得走另一边出去，一阵忙乱，嘴里也是不歇空，“这是我一个人的女婿，活该我一个人伺候，你就等着吧！”

　　走这边门出去，要经过檐坎，再走正屋，才能进她和李建功的房间，要绕不少路，宋金花的性子不免又埋怨上李立业几句，倒也不是真的有啥，就是叽里咕噜顺嘴了停不下来。

　　东西拿来了都还没停，倒是没耽搁她干正事，药酒倒出来，双手一拍，“啪”的一声响，转手一搓，往沈谦牧脸上覆去，莽起劲儿使，疼的沈谦牧是龇牙咧嘴，好险没叫出声来。

　　看着女婿被揉搓到变形的脸，李建功忍不住暗暗吸口凉气，带得牙酸，宋金花那把子力气究竟有多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一般人消受不住，看女婿这么能忍，得是二般的人！

　　李建功站一旁默默的看，始终没出声让宋金花轻点什么的。他想的是：我闺女遭了那么大罪，你小子受点痛又算什么，应该的！

　　“咳咳。”李建功轻轻的咳两声，提醒道，“身上也有不少，你好生给他揉散啰，别漏下一处半处的。”

　　“嗯，晓得。”宋金花手上正忙着，点头应了声，也不知听没听懂这话的题外之意，不过从她大开大合揉面团似的动作来看，刺激酸爽少不了。

　　沈谦牧两手握拳捏紧，青筋毕露，忍得相当辛苦 。

　　这是造的哪门子孽！

　　没躲过大舅子的大拳头不说，还得继续受着丈母娘的铁砂掌。

　　“嘶~”

　　“哈哈，好玩，奶奶，我也来。”李平看得起劲，想爬上床去帮着折腾人。

　　李建功赶紧拉他下来，拨到一边：“一边玩去，哪都有你，别捣乱。”

　　“哦~”李平顺势抱着他爷的腿，睁着乌溜大眼，满是无辜,声音拖得老长。

　　李建功拿这小孙子也是没法，平时也没少惯实，摸着李平脑门上的旋儿，李建功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怎么没动静，人都在这了，不该呀。

　　李建功纳闷，视线又落回他这女婿身上。

　　脸抹完了，不顾沈谦牧的挣扎，宋金花几下把他袖子和裤腿捞起来，接着揉。

　　他这女婿长得白净，一身白皮子，这青青紫紫的就格外的显眼，李建功都有些不落忍，李立业这混账，知道分寸个屁！

　　“要不，还是去拿点药？”李建功提议道，心想着：不尽快给恢复了，闺女那关怕是不好过！

　　“拿什么药，钱多了不是。”李立业的大嗓门突然破门而来，穿透力极强，震得人一哆嗦，“我没使力气，最多也就皮外伤，拿点药酒抹抹尽够了。”

　　打雷一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李李脑袋嗡嗡个不停，脸色白的难看。

　　可能是怀孕和落水的缘故，她精神不好，嗜睡的很，就李平拉着李建功出门后，她想着沈谦牧回来该怎么应对的紧要事都能睡着，还睡得挺沉，要不是刚被李立业一个大摔门给惊醒，怕是得睡过头去。她这人起床气重，只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底给忍了，不能冲人发火，看向李立业的眼神就不大好，自然没个好脸。

　　李立业可不是个会看人脸色过活的人。

　　他爸、他妈、他媳妇儿，一天到黑，给他多少脸色，他要都放心上，这日子还过不过？他只当他妹外向，自打遇上姓沈的，这胳膊肘就没往内拐过，那些个日子折腾的啊，他竟然都习惯了！他这刚捶了姓沈的，他妹能给他好脸色才怪，这样的正常！

　　说来，这要不是亲的，还就这一个妹妹，他早不想掺和这摊子破事了。

　　习惯性的又在李李面前数落沈谦牧的不是：“一大男人娇气的很，我最是见不惯，我都没使劲儿，装起个要死不活的样子，骗谁呢！他打架不是挺厉害的吗，我瞧着就是故意做给人看的，知道回来没好果子吃，用苦肉计先讨一波同情！”李立业也知道说这些他妹不爱听，在他妹眼里，沈谦牧啥都是好的，估计放屁都是香的。可他就是憋不住，有个词咋形容的，不吐不快。

　　李李冷着脸直直的盯着他，一语不发。

　　看看，又来了，就知道她不信。

　　李立业梗着脖子尤不死心：“我真没用力，你知道我的，我要真甩开膀子干，有他活法？”

　　李李用意是想让他自觉点，闭嘴消停会。这一声赛一声高的大嗓门，她不知道沈谦牧有没活法，反正她是坚持不住了，脑子一跳一跳的疼，李李闭上眼，只手握拳轻顶额头，舒缓神经 。

　　李立业看她这样，有些急：“怎么了这是？闭眼睛啥意思，出状况啦？别像前两天那样哈，睡不去就完了！”咋咋呼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

　　“哎！”李李心累，心里第八百次提醒自己，这不是你的下属员工，看不懂你的脸色，你也不能把他飞掉，你只能忍。

　　“混账，说啥屁话，咒你妹呢？不会说话你就给老子闭嘴。”李建功气急败坏的声音插进来，“滚过来！给你妹夫把身上的药酒给抹了。”

　　“不过来！！”中间隔着扇门，李立业胆子壮了不少，“伺候他？美得哦，甭想！”

　　沈谦牧的求生欲从没有哪刻像此时这般强烈过，装死半天的他终于开了金口：“不用，我自己来。”看着老丈人李建功，一脸的真诚的强调道，“不麻烦李…大哥，真不用，我能行。”挣扎着就要爬起来，生怕晚了一步，李立业就过来了。

　　李建功正准备说话，给宋金花抢了先：“那怎么行！不说你现在一身的皮肉伤，就你那点子力气，揉不开的，还是让大狗来，他力气大，几把式的事。”边说，边把沈谦牧摁回床上去，让人挣扎不得。

　　几把式的事才吓人！就李立业那大力气，那破脾气，本就不待见他，只怕伤上加伤。

　　李建功知道两人不对付，要不是他腰扭了，早自己来了。他这女婿讲究，死活不让宋金花抹身上，家里就这么几口人，除了李立业还能谁。

　　他劝道：“小沈，你大哥别的不说，就那把力气还拿得出手，让他给你抹药酒，抹得全也好的快不是。再一个，他害你这样，就该他给你收拾好，你不用客气。”说着，不给人说不的机会，脸一垮，气沉丹田，一声大吼，“李立业，你耳朵聋啦，跑你妹屋里躲着干啥，赶紧过来给你妹夫上药，还要我请你是不？”

　　沈谦牧：“……”我真没客气。

　　李立业被吼得心里烦躁，想说不吧，他妹就搁他边上呢！就这么过去吧，他那点面子又放不下，不去吧，他…不敢，李立业恼火的直抓头，唉声叹气个没完。

　　李李被扰的都要崩溃了，她深呼吸，平缓心里的躁郁之气，睁眼，转头看向李立业。

　　“去吧，大哥！求求你了。”让我清净会儿成不？

　　有人递台阶过来，李立业自然踩着就下来了。为着面子好看，他又叨叨一句：“看你面上，我过去把药酒给他抹上，以后再没这种好事哈。”

　　“嗯嗯，我真是谢谢你了。”

　　这话说得李立业怪别扭的：“嘿！谢啥谢，整这么客气怪不习惯的，亲兄妹，不说这些，我这就替你去瞧瞧那装瘟的大爷。”他大手一挥，阔步而去，把门摔的又是砰地一声巨响。

　　李李：“……”脑阔疼。

　　清净？这还怎么清净？这一家子暴脾气！往后的日子，估计清净是不可能清净了，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了。

　　胡思乱想间，又有声音传来……

　　李李崩溃，就不能安静一下下？还让不让人活啊！

　　“家里有人不？”

　　“李叔？”

　　“李婶？”

　　李立业接手，宋金花空下来，听着有人在外面喊，打头就奔出去了，声音跟着响开来。

　　“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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