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

　　宋金花最先冲进李李的房间，一把拨开趴在李李脸上扒她眼皮的李安，逮着李李的肩膀就是一通摇晃。

　　“李李！李李！”宋金花一声赛过一声，声嘶力竭，“醒醒啊！丫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娘可怎么活啊！你睁开眼看看，你男人回来了！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可就便宜其他小妖精了！”

　　沈谦牧挪着脚步后进来，看见这一幕，听见这些话，本来焦急地心情霎时间就被冲淡了。

　　画面莫名的喜感。

　　王翠华也咚咚咚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抓着洗碗的丝瓜瓤，水滴滴的流，扫了圈屋里的情况，看宋金花没功夫搭理人，也不废话，直接过去抓着李安扯出了房间，粗暴的动作下丝瓜瓤上的水花四溅洒得到处都是。

　　沈谦牧就站她不远处，衣服上被溅到，眉头微微一皱，倒是没说什么，现下也顾不上。

　　他走上前去对宋金花道：“别摇了。”没事也给你摇出事来。

　　“小沈！你说李李不会有事的对吧！”宋金花难得听话，让不摇还真就不摇了，“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不行了。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捡条命回来，还没过热乎呢，又要给还回去了？”宋金花越说越像真的，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眼里都包上泪了，她六神无主的，指望从沈谦牧这找点安慰。

　　“不会有事的。”语气笃定，毫不迟疑。

　　沈谦牧看向李李。

　　眼神冷清又犀利，复杂又不安。

　　时隔几十年的再次相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昏暗的灯光下，李李苍白的脸上朦胧着一层泛黄的微光。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了般恬淡安静，可任宋金花怎么摇晃，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谦牧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她高耸的肚子上，双目微微一颤，先是震惊、再是难以置信、都化作欣喜在眼中一闪而过，浓烈的情感像洪流一般倾泻而出，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激动愉悦之情，感觉心跳都漏了几拍。那一刻，沈谦牧觉得，老天让他重生，而他选择回到这里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平复心境，视线再次转回李李脸上——如果你就这么死了，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漫长，束手无策的感觉更让人不好受，沈谦牧的焦急不由自主的高涨起来，对孙厚朴的盼望从没哪时像此刻这般强烈过。

　　还好，想曹操曹操到。

　　孙厚朴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径直奔到床边。

　　宋金花赶紧让开，孙厚朴气都没喘匀，深呼吸一口，一手不停的给自己顺气，稍稍缓过来，一手开始搭脉。搭完脉，又撑开李李的眼睛检查，掐人中也没有反应。

　　孙厚朴凝眉深思，一脸不解。

　　宋金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样啊？小孙！不会没救了吧？”

　　“放屁！”李建功终于赶到，急吼一声后，扒着门框喘大气，一通跑给他累的，老了老了。

　　孙厚朴赶忙说道：“不是不是，李婶，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李李这呼吸平缓，脉象正常，跟睡过去了没什么两样，不像是突发什么急病的样子，可掐她人中又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才感到奇怪。”

　　懊恼的拍自己脑袋几下，孙厚朴怪自己学艺不精，关键时刻掉链子。不死心，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孙厚朴也有些急了，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的沈谦牧，突然灵光一闪，急急的问道：“李李先前是不是有过很激动的情绪反应？”

　　“啊？”宋金花直接给问蒙了，她哪知道这些啊！打从沈谦牧回来了起，事赶事的，她还没来得及瞅李李一眼呢，这不是出事了才跑过来的吗。

　　“你的意思是？”沈谦牧隐隐有不好的猜测。

　　“哎呀！别卖关子，小孙，赶紧说说怎么回事！急死了都！”李建功急道。

　　孙厚朴道：“我怀疑李李这个状况只是晕过去了，是她的应激反应，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关闭神经后正常的植物神经功能还在照常运转。至于原因……”他看向沈谦牧，“我想应该是看到木头回来了，情绪一时过度激动导致的。”

　　沈谦牧：“……”

　　所以诊断结果就是，高兴过头了？

　　他该为自己有如此魅力感到自豪吗？

　　沈谦牧觉得很荒谬，想说不信，但看除了他，那三人居然都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一脸深信不疑的表情，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像是为了给孙厚朴的诊断增加确凿的证据一样，李李突然打了个呼噜，声音很小，但由于场面太静，还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

　　沈谦牧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差点把人吓出好歹的女人。

　　还是那么多过场，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李李为什么不醒，沈谦牧已经不想再关注了，看样子她现在可比他的状况好多了，有时间他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沈谦牧和孙厚朴郑重道了谢，又和李建功、宋金花打了招呼，准备回自己的临时房间。

　　他青紫的脸和靠扁担撑着的身体实在让人说不出留他下来看护李李的话。

　　孙厚朴还想扶他一把。

　　“不用，就隔壁，几步路的事。”沈谦牧仍旧是拒绝的话，不过这次，他顿了顿，再次道了声谢，“谢了，刚才以及现在。”

　　孙厚朴路齿一笑，想像往常一样，用拳头擂一下沈谦牧胸口，手伸到一半，看沈谦牧眼神拒绝，上身微微后仰，反应过来忙收了手：“抱歉，忘了你身上有伤。”

　　沈谦牧意味不明的看他两眼，擦肩而过，走了。

　　“小孙？小孙！”李建功连喊两声，将有些愣神的孙厚朴唤醒，帮着女婿说话，“小沈就这性子，是个不爱说话的，你们关系要好，比我更了解他，他今天在你李大哥手上遭了点罪，心情不大好，别放心上。”

　　孙厚朴笑笑，表示理解，也没当回事。

　　宋金花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现在全部心神都在李李身上，就算知道李李应该没事了，但喊不醒这点还是搁心里放不下，再次确认道；“小孙，你确定李李真像你说的那样，真的没事了？”

　　这哪敢保证！

　　孙厚朴脸有些发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孙，别听你婶子的，她就是着急。”李建功也明白这是为难人家了，瞪宋金花一眼，“说来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这要不是你医术了得，见多识广，可就抓瞎了。小孙，你是个好样的，我真心诚意的谢谢你。”

　　“哪里，应该的，李叔你言重了！”孙厚朴暗松口气，给夸的不好意思。他看向窗外，月亮已上中天，大如斗圆似盘，洒下一地银辉。时间是真的很晚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人已经看到了，后面借着复诊的机会应该能再见面。自己不能再表现的那么热切了，也要收敛点，谁都不是傻子。

　　“李叔，李婶，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李建功自然不会留他：“行！太晚了，回去好好休息，今天实在是麻烦了。走，我送送你。”

　　“李叔，用不着这么客气。”

　　“那哪行！”

　　两人一路说着客气话，出去了。

　　宋金花一直守着李李直到李建功和李立业送完人回来。

　　反正这事也有经验了，像前两天一样轮流守着就是，李立业要去喊王翠华，宋金花不让，没说为什么。

　　李立业挠挠头，也没问原因，想着一人顶俩也没啥。

　　三人轮流去洗了澡。

　　宋金花最先来，她守了有两小时的样子，上点年纪，直打瞌睡，不大熬得住，连着几晚整个人都要枯了。

　　夜深露寒，宋金花给李李搭被子，借着清亮月光，看着李李分明睡得香的脸，偶尔还打个小呼噜，更深夜静的简直刺耳，越看越不对味，手凑到她鼻子下，感受到绵长有力的呼吸，半晌，宋金花手一甩，气冲冲的走了。

　　先去给李立业说不用守了，回房又弄醒李建功。

　　“到我了？“李建功迷迷糊糊问道，当即就要起身穿衣。

　　宋金花推他一把，李建功倒回床里边去，差点压到暂时和他们一起睡的李平。

　　“干啥呢你这是！半夜三经找不自在。谁又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宋金花把枕头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一个仰躺霸占了大半：“还有谁，我们家那祖宗呗！守她这么久，老娘眼皮子只差没拿筷子撑上了，她倒是越睡越香，我看就是小孙说的那样错不了，没什么不放心的，都别守着了，连着两天，谁也挨不住，都睡吧！”

　　李建功打趣她：“有事你别哭啊！”

　　“那就是她的命！我认了。”宋金花话说的硬气。

　　“那我就不去了？真睡了？”

　　宋金花没搭腔，李建功当真躺下了。

　　过了会儿，宋金花的声音幽幽响起。

　　“老头子，你说，李李这命也保住了，女婿不声不响的也给回来了，这事眼看着就顺起来了，我咋感觉这么不真实呢？”沾了枕头，宋金花又睡不着了，可能是心里憋了一天，夜深人静的，忍不住找李建功唠嗑唠嗑。

　　李建功其实也没睡着，心里还是担心李李，在起与不起之间纠结。不起吧，担心。起吧，又怕惹着宋金花，大半夜闹起来不好看。再一个，他起了，李立业听到动静肯定也要起来，他一个人守下半夜，着实熬人了些，而且，刚宋金花拦着没让他去喊王翠华，他也晓得是个啥意思。

　　宋金花见李建功老半天没搭腔，脾气上头，踢他一脚，李建功不耐烦，“干啥呢！注意点！黄狗儿睡了呢。”

　　床铺被征用的李平：“爷，奶，我没睡着，我也感觉不真实。”

　　李建功听了发笑：“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啥叫真实，别跟你奶奶学，快睡觉。”说完李平，又说宋金花，“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孩子面前说话也不收着点，好事还不真实，你是想着变坏事啊？就跟你先前说的那样。”

　　“呸！呸！呸！”宋金花连着三下，又踢了李建功一脚，没好气道，“说啥呢，你个死老头子，话这么不中听，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记着这一笔随时堵我是吧！没你这样的？睡觉睡觉。”

　　说是睡觉，宋金花躺了会又出声：“诶，不是说你腰闪到了吗？刚踢你也没见你喊疼啊？”

　　李建功：“……”忘了。

　　“睡觉睡觉。”

　　这头睡下了，那头——

　　王翠华刚才被喊醒，一会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和李立业说些话，她感慨道：“你妹这回也是命大。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学生回来了，以后好日子等着她，要享福的。”

　　“嗯，必须的。”李立业予以肯定。

　　过了会，王翠华又说道：“所以说，你那狗脾气，以后收着点，你妹的事，你少往里面掺和，别到时候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李立业一下翻转过身来，掐头去尾，抓重点：“我妹的事，我咋不能掺和了？”

　　王翠华说他：“你掺和了，人家领你情吗？你不知道你妹平时把沈谦牧宝贝成啥样啊？你还把人捶成猪头，不说你妹了，你爸和你妈给你好脸色了吗？我说你人咋这么轴呢？”

　　“你懂个屁！”李立业翻过身去，不搭理她。

　　“嘿！”王翠华想跟他分说个明白，不想李立业假装扯起鼾来，一声赛一声响，王翠华气的拿手掐他，一身腱子肉，硌的手疼，恨恨作罢，只得睡了。

　　“呸！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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