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妖斋

作者:花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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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一


      幽泉镇——一个人界间离黄泉最近的地方,可通黄泉,去往生。幽泉镇入口处有一幽泉河,此河不知源头,也无尽头。怪的是,河面水波不兴,不论春分或冬至,始终如一。
      幽泉河像是一面透明的屏障,将镇子与外界分离,若要出行,必须过河,如此幽泉镇上诞生了一种稀有的职业——渡翁。孟家是镇子上世世代代的渡翁,也是唯一的渡翁。
      这天,天蒙蒙亮,孟家第十一代传人孟朗带着自家的接班人——唯一的一个女娃娃孟秀月来到幽泉河边。
      孟秀月天生力大,孟朗觉着这是天赋所在。从小开始训练孟秀月的水性,教导她划船的本领。如今小娃娃已经长大,能教的也都教得差不多了,孟朗寻思着,在女儿行笄礼之前带她上手。
      孟秀月不过十三四岁,容颜稚嫩,眉间隐隐透出几分艳丽,大概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清亮的眼里带着几分稳重。从小她就被阿爹灌输渡翁的使命,寄予厚望,耳熟目染,自然也对这件事十分乐意。她看着面前无波无澜的河水,跃跃欲试,又按耐不动,等着阿爹结束他的慷慨激昂。
      “秀月啊,你应该知道咱们镇与外界隔着一条大河,镇上人出行必须过河。而我们家世代单传,皆为渡翁,是整个幽泉镇的引路人。到了我这一代只有你一个女娃娃,但阿爹相信,咱们的小秀月定不输男儿。阿爹我已经做了半辈子,每载一个人过河,心里就多一分喜悦!我们将终身奉献于此,渡人为善,使命如此……”孟朗边说着边带孟秀月往小船走去,“成了成了,咱也不废话,船就在边上靠着呢,这也是咱家祖传的,今日第一次出师,你可要好好干!阿爹在一旁陪着你!”
      孟家的小船结构简单,船头至船尾,仅一支竹篙,没有多余的修饰物,胜在实用。若是遇上阴雨天,只穿个蓑衣戴个斗笠。
      小时候孟朗经常带孟秀月来这儿,让她看着自家阿爹如何挥动船篙,如何控制方向,如何靠岸,偶尔也会握着小女儿的手演练一番。昨天收工后他已经校考过,还充当过河之人,让女儿载自己过河,在身后指导,效果不错,今儿个要孟秀月独立完成任务了。
      孟家的船篙都来自后面的竹山,孟秀月手上拿的这根就是父亲精挑细选来的,经过好几个寒冬与酷暑的历练,再由父亲亲手砍下,亲自制作,青中带着黝黑,手感极佳。是母亲去世后,父亲最满意的杰作,从她记事起一直用到现在,坚固如初。
      “呦!孟家郎,今儿公鸡叫得早啊!”刚拿起船篙,赵家媳妇就在不远处吆喝,手里垮了个篮子,盖着布巾,鸡蛋在里面晃晃悠悠,走来的人也在晃晃悠悠,看得孟秀月头疼。赵家媳妇停在孟朗身边,上下打量孟秀月一圈,刻薄的嘴里吐出刻薄的字来:“哦!原来是孟家女儿长大了,要做女艄公了。长的倒是跟她阿娘一个样细胳膊细腿儿的。我直说啊孟家郎,这小妮子撑得住嘛?我不会掉河里去吧,还是别让她胡来了。”
      孟秀月握着竹篙的手微微缩紧,抿唇低头。她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从前就想嫁给阿爹,阿爹和阿娘在一起后又处处贬低阿娘。自己出生时,阿娘难产而死,她又到处说自己克死了亲娘,说话实在难听。
      孟朗往旁边退了一步,站在了孟秀月面前,开口说到:“赵家媳妇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家秀月像她阿娘,长的秀气温婉不好吗!再说她从小开始练习,我天天监督怎么是胡来了,说不定比我还厉害呢!”
      被孟朗这么一回嘴,还是自己年轻时想嫁的对象,赵家媳妇的脸有点挂不住,立马摆摆手,踩上小船,装做急着去卖鸡蛋的样子说了声快点。
      孟秀月看着父亲的背影,手轻轻拂过船篙,又蹭了蹭,她果然最喜欢阿爹了。
      在孟朗转身之前,孟秀月已经踏上小船,撑开船篙,水波过后,小船划出一段距离。远处的雏鸟也张开翅膀,扑腾着离开地面。
      隔着水面,孟秀月与父亲挥手,她看到阿爹张开五指,收拢握拳,在空中轻轻一敲,那是他们父女间互相打气的手势。孟秀月笑了,抬起手,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在空中会晤。
      船篙撑入水中,白光晃过,没有波光粼粼,依旧水波不兴,犹如幽泉河的传说,安静又神秘。
      孟秀月看着平静的湖面,她一直知道幽泉河的神奇之处。那么多年,不论日沉星起,不论春夏秋冬,幽泉河从不改变,哪怕一丝一毫。就算狂风骤雨,也没有河水泛滥危害桩稼之事,镇上人都说幽泉镇乃福泽之地,上天保佑,神灵庇护,还专门建了个小祠堂,香火供奉。尚还年幼的孟秀月总觉得七大姑八婆们太过神神叨叨,管他什么神仙魍魉,她只要自己和阿爹平平坦坦的,平平坦坦地长大,平平坦坦地做一辈子艄公,也挺好。
      把赵家媳妇送到岸边,她挎着篮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孟秀月也不想理她。看到阿爹在对面与自己招手,他身边聚集了几个要过河的村民,三叔六姑什么的都在,孟秀月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手势,又撑起船篙返回,划至湖中央,刚离开一段距离,突发变故。
      从湖中央开始向外卷起漩涡,小船摇摇晃晃,孟秀月努力稳住身形,控制小船方向,但她年纪尚小,缺少经验,便是气力再大也于事无补。更大的漩涡袭来,孟秀月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手里还握着那只船篙,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入水中。
      落水之前,孟秀月看到父亲焦急的脸庞,听到他的喊叫,以及三叔六姑拉着冲动的父亲阻止他跳入水中的场景。她想,这是不是她短暂的一辈子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了,还没有长大啊,没有……
      孟秀月在水中浮浮沉沉,犹如离开了水的鱼儿,无依无靠,唯有握紧手中的船篙,汲取一点儿的温暖。
      漩涡越来越大,淹没了一切,孟秀月已经听不到水面上的吵闹声了。她费力地睁开眼,又很快被流水冲刷,漩涡深处有白光闪烁,点点磷光拼凑起来,依稀可见一个人影。
      白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孟秀月好像看到了……天神?他踏着白光而来,看不清模样,但能在漩涡里行动自如的,大概是李婶儿常说的天神吧。
      天神的怀抱有点点凉,混合着淡淡的竹香,是冰冷的水底最结实的港湾。她听到天神用清朗好听的嗓音叫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遥远而静谧。
      从未在意过的神啊,第一次对他产生感激。孟秀月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里,紧接着是长长的黑暗。
      ———————分割线哇呀呀呀————
      睡梦中孟秀月听到那道嗓音说:“抱歉啊……”
      什么?
      天神的声音渐渐远去,被嘈杂的脚步声取代,孟秀月听到有人叫阿爹的名字,阿爹叫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带着焦急与惶恐。
      突如其来的漩涡将自己卷走,阿爹一定很担心吧,他们是彼此之间唯一的亲人,阿爹为了自己栉风沐雨,倾心教导,她不能……不能留下阿爹一人,她还要长大,还要跟着阿爹撑船,还要做一辈子女艄夫!
      孟秀月在黑暗中抓住那唯一的光点,死不松手,一点一点,越来越多,光掩盖了黑暗,眼前亮了起来。
      孟秀月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射入眼里的光线,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茅草屋顶,枕边是阿娘留给自己的荷包,外面飘来药草的淡淡苦味。孟秀月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好,轻轻掀开被子,还未起身,小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隔壁的李婶儿正端着木盆子走进来,看到孟秀月起身,把盆子随意一搁,急急忙忙小跑过来把人按回去:“哎呦呦,娃儿你可算是醒了,可真是急死我们了!快快快躺着别起身,你说你这刚醒又乱动,诶!”李婶儿放下木盆子,“这两天啊你阿爹急坏了,天天念叨着什么,他那样子就差没像个娘们儿似的以泪洗面了。诶对了,他在熬药,我得赶快叫他去嘞。孟家郎孟家郎……”李婶儿边叫边往外跑去,也没给孟秀月反应的时间。
      外边的响声一停,又很快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不过一瞬,小木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只见孟朗焦急赶来,孟秀月乖乖叫了声阿爹,太久没开过口,嗓音有点沙哑。哒哒哒的声音一停,孟朗停在了床前一步的距离,抬起手,中途转了个弯,拿起早备在一旁的水递给孟秀月。看自家女儿喝下后,措不及防地把人抱在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我……我没事的。”孟秀月依旧乖乖应答,虽然阿爹对她很好,支持她的想法,但从她学会走路起就很少抱她了,记忆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有哪里不舒服?”孟朗放开女儿,温和地询问。
      “没有。”孟秀月摇摇头,她很好,身上连伤口或者酸痛都没有,她想是那位所谓的神的功劳。
      孟朗听了点点头,又不放心,叫来镇上唯一的郎中看,确定孟秀月真的没事后,让李婶儿帮着孟秀月洗漱一番,便回去继续熬药了。
      “秀月啊,你这次福大命大啊。咱们的幽泉河一向平静,突然发威,定是天神发怒。我看你每次去祠堂都不是诚心,这是惩罚。得亏天神不忍伤人,就吓唬吓唬,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敷衍了事。回头你可得跟我去祠堂好好道个歉!”李婶儿端来一碗清粥放在一旁,点了点孟秀月的额头,故作凶恶的恐吓。
      李婶儿是神的忠实信仰者,每天有事没事都要去祠堂拜一拜上柱香。她早看出孟秀月对于神的不上心,一逮着机会就各种唠叨。
      孟秀月是吃着百家奶长大的,吃的最多的就是李婶儿的。她很喜欢李婶儿,也感谢李家的照顾,但她实在受不了李婶儿的神神叨叨,每次硬着头皮听完,又要防着什么时候再被叨嗑。
      她觉着神存在的几率很小,若真的是神,才不会这么小心眼儿。但她那天也确实见到了,那位救了自己,她也合该找个时间去道个谢,便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伸手去拿布巾。
      “诶呦我的倔丫头啊,你能这样实在难得,回头等你身体养好了,咱们就去哈!我来我来,你刚醒没吃过东西还没劲。”李婶儿是个话多的,拧着布巾,说完这边又说那边,“我跟你说,大家找了你一个多时辰,发现你的时候整个人干干净净的,身上连滴水都没见着,奇的很。可见天神不忍伤你。”
      “我是在哪被发现的?”孟秀月接过布巾,抓住重点急忙问。
      李婶儿想了想,道:“就在幽泉河的上边,大榕树旁。”
      说到大榕树,又是幽泉镇的一大奇景了。大榕树长在幽泉河的上源,它是幽泉镇最大的树,其枝大叶茂,四季常新,喜鹊栖息于此,是平日里孩童们最爱嬉戏玩闹的一个去处。 尤其在每年九月初九,栖息在大榕树上的喜鹊一齐向东飞起,在空中盘旋,筑城鹊桥,仿佛庆祝着什么。人们初见此景时,大为惊叹,便纷纷涌来,与喜鹊们一起齐舞,自那以后,每年的九月初九便成了幽泉镇最热闹的一天,人们俗称“九九”,是元日也比不上的。
      现在已是八月中旬,大概半个多月后就是“九九”了,同时也是孟秀月的生辰和她阿娘的忌日。想到这儿,孟秀月不禁有些惆怅,将布巾放回盆里,继续问道:“那李婶儿,发现我的时候除了我未沾水之外,还有什么吗?”
      “嗯……其他也没什么。哦!你手里握着你家那裂了的老船篙,你阿爹真是的,都裂了还给你用。我说那老船篙早该换了,都多少年了,再耐用也不能用十几年吧。”李婶儿一说起事来就歇不住。
      “裂了?船篙裂了吗?”对于自家用了十几年的船篙孟秀月还是挺有信心的,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毕竟用了那么些年,确实老旧了。
      “那可不,裂了老大一条缝。”李婶儿把孟秀月歪了的头发理正,“成了,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你爹的药熬的如何了。”
      孟秀月乖乖地点头,将李婶儿端来的清粥喝了。她刚刚醒来,被湍流冲击过的身体还是很疲惫,没一会便睡着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孟秀月被孟朗逼着喝药,又有李婶儿一家的照顾,那位所谓的天神没让她伤的太重,临近“九九”,她的身体早好的差不多,渡翁的事也渐渐上手。
      “九九”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李婶儿说今日要带她去祠堂里拜拜,道个歉,也图个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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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九九”节喜鹊什么的就是七夕来的灵感啦,为了防止误导,我把时间改过了,真正的七夕也不是这样滴哈,别听我瞎造,看看看看当个娱乐就好哇嘻嘻
    哦还有还有,初来乍到,全文请多多指教 一微笑 二作揖 三鞠躬
    此文内容纯属作者虚构,请勿上升于现实神话故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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