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姐和游泳先生

　　第20章你要听我的！

　　江晨曦和蔡秋迟的互动，好像一直是江晨曦占据上风。
　　第一次，江晨曦被蔡秋迟吐了个槽，那个“槽”，精准无误地命中他的小心脏。

　　“我不是国家队的。”江晨曦说，他的表情很平静。
　　“早就被劝退回上海了。”他的语气也很平静，

　　蔡秋迟一怔，她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对……对不起……”她想补救，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讪讪地低头。

　　江晨曦盯着蔡秋迟，嘴角一牵，脸上竟是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的表情，“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我的，是我的膝盖！”
　　说着，他一抬手，便给了自己左腿膝盖一拳。

　　蔡秋迟一怔，“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丧一下咯，”江晨曦撩了撩自己的额发，“我！好！累！”

　　说着，江晨曦仰面躺在了地上。
　　“唉，算了，今天不练了。大周末的，入选国家队的都出发去北京了，早上东方绿洲也是清静了不少，就我这早晨折腾完自己，下午又跑这儿来。也不知道能折腾出个什么？哈！”

　　天花板的顶灯太亮，江晨曦闭上眼睛仍觉得不舒服，索性，他撩起衣服直接蒙住了自己的脸。
　　“就这样吧，今天这课，我不想上了”江晨曦的脸蒙在衣服里，声音变得有些闷。

　　蔡秋迟静静站着。
　　这个17岁的姑娘此前的人生里，还真没遇到过在她面前如此耍赖皮的人。
　　她的舞伴许笑飞即便性格跳脱，最多也就是耍下嘴皮子，哪有这样的？

　　“你起来！”蔡秋迟说。
　　见江晨曦没有反应，她走到他身边，放大声音又说了一遍，“你起来！”

　　“你干嘛？”江晨曦将衣服拉下来，露出了脸。
　　“哦，对了，你放心，这一对一的私教的钱我会算给你的，你回去吧，我睡会儿。”说着，江晨曦又撩起衣服，把自己的脸给蒙上了。

　　蔡秋迟有些恼了，四下一望，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一根手指粗细的教棍——这是少儿部的老师Amy给小孩子上课时偶尔会用到的。
　　她大步走过去，又提着教棍走回江晨曦身边。

　　“我是老师，我没说下课，你凭什么自说自话下课？今天这课才刚开始呢！你，给我起来！”
　　蔡秋迟一边说，一边用教棍敲了敲江晨曦的肚子。

　　“哎哟……”
　　肚子是人身体多脆弱的部位，何况江晨曦全无防备，他下意识地“哎哟”一声，蜷缩了起来，两秒钟后，坐直身子，蒙在脸上的衣服也顺势滑落。
　　“你……你打人啊？”江晨曦看着正用教棍指着自己的蔡秋迟，很是惊讶。

　　“我最后说一遍。现在是上课时间，我是老师，这节课什么时候下课，练到哪儿算完，你全部都得听我的！”蔡秋迟绷紧了小脸，严肃道。

　　她提着教棍站着，他坐着。
　　江晨曦看着蔡秋迟，依然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不过，他缓缓站了起来。

　　“国家队的事情我不懂，不过那个谁？张继科？当年不还被开除出乒乓球国家队呢！后来呢？人家又打了回去，再然后，参加世锦赛，奥运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各种金牌拿到手软！”蔡秋迟大声道。

　　蔡秋迟其实并不怎么看体育比赛，知道的运动员也屈指可数，不过张继科的故事太有名，她年初刚受伤那阵，有人便拿张继科这故事来激励过她，寓意每个人都有低谷，她还年轻，只要不放弃，就会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不过，她自己那会儿其实压根是听不进去这些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没想到，今天面对江晨曦，她竟然就这么把张继科的故事搬出来教育起了他。

　　江晨曦瞧着蔡秋迟的眼神从惊讶转向震惊，仿佛今天才突然认识了另一面的她。
　　这个瞧着弱质芊芊的小姑娘，说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话，竟然——毫不嘴软！

　　江晨曦轻轻鼓起了掌，他在揶揄，“蔡小姐，士别三日，我真快不认识你了！”
　　他这心里一别扭，口头的称呼又给换成了“蔡小姐”。

　　蔡秋迟一甩手上的教棍，“哎呀，你别给我打岔转移话题！”
　　“哦。”江晨曦立刻闭嘴。

　　蔡秋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两人这扯皮的时间，已经消耗了快十来分钟了。

　　“我说我们继续上课，你有问题吗？”蔡秋迟问。
　　“哦。”江晨曦不置可否。

　　“行，那就——”蔡秋迟刚说了半句，却听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有人一边敲门，一边闯了进来。

　　“喂，你们没事儿吧？”正是前台夏朵儿。
　　她指了指门外，“你们吵架声音太响了，门也没关好，这隔壁小教室还在上少儿课呢，好几个家长在门口待着，他们都听到了你们这边的不和谐音调，过来跟我反应呢……”

　　蔡秋迟一愣，她张了张口，不料，江晨曦却把话先接了过去。
　　“没事儿。”他言简意赅。

　　“朵儿，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们上课呢。”
　　江晨曦一边说，一边转向蔡秋迟，“师父，来，我们继续上课。”

　　蔡秋迟一时间摸不清江晨曦的路数，想这个人确实也是三月天似孩儿面的脾气。
　　不过，他们这第一节小课，确实是被打扰得够久了，便冲夏朵儿摇了摇头，“我们没事儿。”

　　夏朵儿读出了空气中奇奇怪怪的气氛，吐了吐舌头，退了出去。
　　顺便，她带上了门。

　　两人回到原点。
　　江晨曦冲蔡秋迟做了个“请”的手势。

　　蔡秋迟也不迟疑。
　　她走到把杆边，双手扶吧，右脚踩到她刚才就已经放在把杆旁的瑜伽砖上，前脚掌踩转，后脚掌悬空，半脚尖立了起来，左脚保持在后Cou-de-pied的位置。
　　“刚才我们练了地面勾绷脚，站立起来的releve，其实也是一样的。瑜伽砖能够帮助我们加深动作，也更能训练脚腕子的能力。”

　　Releve是芭蕾中立半脚尖的术语，通俗称，“踮脚”。
　　江晨曦看着蔡秋迟右脚脚腕发力，单脚掌推瑜伽砖，毫不费力地立到高高的半脚尖上，脚背凸出呈一个花苞般的弧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忍不住道，“哎，我们是不是脚长得就不一样啊。”

　　“你来。”蔡秋迟退下，让江晨曦站了上去。
　　蔡秋迟伤了左脚，所以做动作是右脚。江晨曦伤了右膝盖，自然就用左脚做动作。

　　江晨曦站到瑜伽砖上，轻轻垫了垫脚。
　　蔡秋迟不满意，索性再次拿起那根教棍，敲他左脚踝，“快起，慢落，立到最高的半脚尖！”

　　江晨曦被蔡秋迟的举动吓了一跳，倒不是说敲得“疼”，只是他真的有点意外。
　　这姑娘说较真，竟然真较真起来了。
　　她用教棍敲过来的那个瞬间，蓦然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少体校，教练拿着拖鞋拍水，逼他们游到自己极限的情景。

　　可是，他如今这都19岁半了。
　　对方，还是个年纪更小的姑娘。
　　江晨曦一瞬间有点懵。

　　不过蔡秋迟不容他细想，拿着教棍继续催他，“脚腕子顶住，别打晃！”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作为老师，她是新手，大课面对那么多年长她许多的姐姐，她多少还是有点怵；但这一对一，对着江晨曦一个人，她还真有点敢拿起当老师的架子了。

　　江晨曦才认真做了两组动作，便觉得小腿深层肌肉一阵阵抽痛。
　　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了——他，小腿又抽筋了……

　　“我去……”江晨曦忍不住了一声嚷了一声。
　　他迅速站到了地上，摆好了弓箭步，这是拉伸小腿的姿势。
　　抽筋的疼痛，很快便消失了。

　　江晨曦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他发现——自己确实小看了芭蕾。

　　这次蔡秋迟没有再拿江晨曦开玩笑。
　　她只是淡淡道，“芭蕾和游泳或者其他一些运动项目的训练动作和肌肉发力模式都不一样。抽筋，证明你之前这部分肌肉训练的强度不够，也证明今天算是练到位了。来，再来一组，32个releve。”

　　江晨曦没有转过身，他不需要。
　　大大的落地镜子里已经映出了蔡秋迟认真而坚定的神情。

　　她刚才说，她才是老师。
　　对，是他主动请她来当他的老师的。

　　江晨曦不再做声。
　　他站上瑜伽砖，开始完成蔡秋迟要求的单腿releve动作。

　　一组releve做完，蔡秋迟又让江晨曦站回地面，做双脚releve——两下releve，接一下小跳。
　　“小跳，其实就是用绷脚推地的力量，把自己推离地面。来，我数节奏，你做。”蔡秋迟说。

　　江晨曦双手扶把站着，蔡秋迟这次蹲在他身边。
　　江晨曦每做一下releve，蔡秋迟都会用手掰他的脚腕子，“转开！”她说。

　　“我研究过你们自由泳、蝶泳、仰泳时的打腿，你们打腿时脚其实就是绷脚状态，脚背绷直，打水阻力就会小。而蛙泳需要翻脚掌，这就是对脚腕子开度的要求。所以，你在releve时就不能蒯脚，要始终保持立点和力线的直。”蔡秋迟解释道。

　　江晨曦自然还是不习惯这么个小姑娘蹲下身扶着他臭脚丫辅助他做动作。
　　不过看着蔡秋迟贼认真的表情和动作，他也渐渐放下了他的那点尴尬。

　　转眼，便一个小时。
　　蔡秋迟硬是拖堂了15分钟才下课，因为她说，他们当中磨叽了至少十来分钟，她必须补回来。

　　最后不得不下课，是因为下一个时间段安排的少儿变奏课的孩子们已经穿好了tutu裙在门口候着了。
　　江晨曦看着全副武装的孩子们，终于松了口气。

　　他敢肯定，如果教室还空着，蔡秋迟一定还有一堆他没见过的招儿来对付他。
　　他累并抽筋着做着那些动作时，都有些郁闷，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会主动让蔡秋迟来当他私教的？
　　这姑娘，今天这课上的简直比陈棋还吓人！

　　两人一起往更衣室走。
　　江晨曦已经累得懒得说话了，他一心只想换好衣服迅速开溜。

　　不料蔡秋迟却突然叫住了他，“你下次不要再这么穿了。”
　　“啥？”江晨曦没明白她的意思。

　　蔡秋迟指指江晨曦的鞋子，“上芭蕾课，软鞋和袜子的颜色要搭配。男生一般穿白色、黑色和驼色的鞋子，白色要配白袜，黑色要配黑袜，像你上一次那样赤脚的话就穿驼色也叫肉色的鞋子。这是礼仪。所以，你今天这样穿着深色袜子，再配双驼色的鞋子，是不对的。”

　　是不对的。
　　不对的……

　　江晨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对蔡秋迟露了个迷人笑颜，“好的，小蔡师父。”
　　正当他想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进他的男生更衣室时，蔡秋迟再次叫住了他。

　　“你……你一会有急事要回去吗？”
　　她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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