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异世界里搞基建

　　张瑜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管理者。

　　与他想象的并不同。
　　管理者既没有身高九尺，也不是青面獠牙，单单从体型上来看，只是普通的人的轮廓。

　　但在场没有人或鬼敢小看祂。
　　毕竟对方破空而来，无视阴寒缭绕，掀起的利风像旋刃一般，强硬地割出一条清朗，衣摆像银河，斜着从建筑上倾泻至地面。

　　祂的手杖像剑一样插在地上。
　　被抢回来的小兵挂在手杖顶端。

　　小兵们朝祂敬礼。
　　哪怕是那个被挂着的小兵也瞬间挺直脊背，穿着盔甲的双腿并拢时，发出齐整而清脆的一声。

　　管理者并没有停，像鸟雀一样，疾速迅猛地落在了“担架”之上。

　　不死鬼的阴气被猛地冲起。
　　“担架”的支撑深深地陷入地面。

　　躺在地上的张瑜也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隆隆的声音像游龙般翻滚，又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他耳朵发麻，
　　他隐约觉得自己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但他的耳朵溢出了鲜血。
　　他再怎么凝神听，也只听到自己流血的声音，像未拧紧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

　　他费劲地睁大眼睛。
　　但被血染红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让他只能隐约看到破碎的画面，似乎是管理者抡起拳头狠狠地朝着不死鬼的分/身砸去。
　　他的视线被血浸染，于是，管理者的身影也像是被浇灌了鲜血，流淌的血迹勾勒出祂凶戾的动作，恐怖又凛然。

　　只不过在管理者的拳头落到实处的瞬间，不死鬼的分/身瞬间消失。
　　管理者像轻燕般落在满是裂纹的地面上。

　　杂草簌簌地冒生，朝着天空不停拔高。粗壮的根须挤出来，变成一只只浮肿的手，有的抓住管理者的腿，有的拽住祂的衣袖，鬼哭震天。

　　“救救我吧！”
　　“救救我——”

　　男的、女的、老人的、小孩的……这些哭声混在一起，齐齐从地下冒出。
　　仿佛此刻管理者其实站在万人坑之上，站在血海地狱之上。

　　地面拱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仿佛有许多手要像春天的种子般破土而出。

　　不死鬼趁此机会，似乎已经跑远。

　　张瑜难以保持稳定，他像被抛弃的树干一样滚动着，泥土的腥味涌入着他的鼻腔，他感觉到有无数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身体，似乎想要抓破他的皮，手指嵌入他的肉，要将他揉成彻底破碎的一团烂肉。

　　小兵像驱赶苍蝇一样在他旁边挥舞着。
　　但是有更多的手是从他身下冒出想要直接贯穿他的身体。

　　就在张瑜痛苦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整个腾空而起，然后被放在了冰凉的石板之上，小兵也跳到了他的身边。

　　然后，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的亮光凝成一圈炽烈的弯弧，似乎贴地而走，掀起薄薄的湿灰的同时，狠狠地砍断那些攀升的手。

　　苏青柠重新将手杖插回腰间。
　　她甩掉了腿上被砍断根部后瞬间萎缩得像油炸后的鸡爪般的“手”。

　　她的手上都是泥碎。
　　这是因为她刚才从旁边的废弃建筑当中抽出了大块石板。

　　浓郁的阴气和干涸的血渍让这石板冷得像冰。

　　好在这反而减缓了张瑜死亡的速度。

　　张瑜再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只能恍恍惚惚地听。

　　“那窗户上是血吧？”

　　管理者的声音清越。
　　像一首不加掩饰的、动听的音乐。

　　小兵也发出活泼的应和声。

　　“是的。”
　　“是血，肯定是。”
　　“那里也有，那也有，好多血！”

　　管理者的声音似乎带了点无奈的笑意，无端变得温柔：“无缘无故地流血可不是好事，你们赶紧去看看。”

　　“好哦。”
　　“好！”
　　“现在就去！”

　　小兵们蹬蹬地跑开。

　　其实小兵很小，它们的动作也很轻捷，但张瑜就是听到了它们的脚步声，就像是踩在了他的脏器之上，还回荡着闷闷的回音。

　　‘我大概是快要死了……’
　　张瑜脑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苏青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她悲观。
　　是这个npc看起来就像一团胡乱堆叠的、潮湿的破抹布，青黑得像尸斑似的颜色从脸到手，再加上那些伤，便更显得死气沉沉。

　　苏青柠总算明白，这个任务为什么是灰色气泡了。

　　她知道她再不做点什么，这个npc就真的要死了。

　　她摘掉了手上的戒指，戴到了npc的手上。

　　【是否同意更换特殊道具绑定对象？】

　　在她做出选择后，戒指顿时冒闪出莹莹的光，像极其漂亮的红星星。
　　npc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如同骷髅般的脸开始冒出淡淡的血色。

　　苏青柠觉得差不多后，打开了面板。

　　她从餐厅里拿出了新鲜的蛋羹，并将热乎乎的、散发着甜香的蛋羹喂给npc。

　　npc太瘦，嘴唇上下似乎已经黏成了一片青黑的软皮，干瘪的肉堆积在皮下，拱出一块不平的凸起。
　　苏青柠只能掐住他的下颌骨头，强行撕开黏腻的皮，才能将蛋羹喂进去。
　　薄脆的肉和皮被她的动作掰成碎渣，带着黏血洒落，但好在蛋羹终于喂了进去。

　　npc太瘦。
　　隔着那层薄薄的皮和肉，苏青柠能清晰看到嫩黄如蜂蜜般的液体顺着喉咙向下流淌，最后逐渐混上淡淡的嫣红，被残喘的脏器吞没。
　　人体内部复杂的构造以这种如同恐怖画作的方式呈现出来。

　　苏青柠看到一碗蛋羹下去npc那几近于无的呼吸都变得有存在感了一点。
　　于是她喂了一碗又一碗。

　　———————

　　一号餐厅。

　　朱欣看着保温柜里的食物一点点消失。
　　她戴着手套掀开锅盖，将里面蒸熟的蛋羹取出来，散去滚烫的温度后再放进保温箱。

　　她当然不觉得管理者会被烫着。
　　她只是下意识地做好这些细节。

　　——她不想让祂失望。

　　保温箱里不仅有蛋羹，还有面包之类的别的食物。
　　过一段时间，朱欣便会用最新鲜的食物来替换。

　　怨鬼从外面把头伸进来。
　　玻璃阻拦不了它。
　　它的脖子像蟒蛇一样伸长，透露出隐约的猩红腐肉。

　　它盯着朱欣，眼里恶意翻滚，明知故问：“东西呢，不是做好了吗？我刚刚看见了！”

　　朱欣的心跳微微加快。

　　虽然她已经开始习惯与鬼怪相处。
　　但是在这刺骨阴寒骤然逼近时、在那双臃肿的眼球对准她时，她还是免不了紧张和害怕。

　　外面的田和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朱欣咽了口口水，被口罩挡着的声音有点闷和哑：“刚才做好的不行，放保温箱了。”

　　“为什么要放进去！里面明明还有！”
　　怨鬼的声音下降了一个度，也变得婉转悦耳起来。
　　血色的霜在玻璃上层层攀升。

　　但下一刻。
　　巨大的阴影便砸中怨鬼的躯体。
　　它的头也因这剧烈的撞击而极富有弹性地晃动，在玻璃上撞得砰砰响，黑红的血顺着墙壁滑落。

　　朱欣立刻抄起抹布擦干净。
　　她的动作迅速又娴熟。

　　她用力擦拭那些血迹时，怨鬼的头就在她面前，那两颗肿胀的眼珠掉出眼眶，被细细的血管扯着，被撞松撞烂的头还迸出几滴脑浆似的黏液。

　　怨鬼下意识地想朝她露出獠牙。
　　餐厅“保安”便更粗鲁地掐住它的长脖，像拔河似的将它拽回来，往它嘴里眼里塞满了“员工手册”。

　　朱欣目不斜视。
　　她擦干净后，重新敲蛋、搅和，加入调料，然后上锅蒸。

　　外面的田和也很平静。
　　他无视怨鬼被堵住嘴后从躯体各处裂隙冒出的哭声和叫声。
　　拿着拖把，拖干净到处溅着血沫烂肉的地面。

　　毕竟熟能生巧。

　　做完后，他还忍不住朝厨房看了一眼。
　　他看的不是朱欣，而是保温箱。

　　怨鬼再不甘，再怨恨，也不敢触碰的那个保温箱。

　　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蓝色箱子散发着暖暖的热度，里面昏黄的灯光让食物显得格外柔嫩可口。
　　但这是属于管理者的。
　　于是一切都变得更加奇特起来。

　　当一股奇怪的感觉自眉心朝着四肢蹿去时，门外的藤蔓僵硬摇曳时，门口的风铃微晃发出细微的轻响时……餐厅里的人或鬼都知道是管理者来了。

　　怨鬼看不见，也摸不着。
　　它只觉得像触电一样麻和晕。
　　它害怕地蜷缩起来，像一团满是褶皱的肉丘。

　　它万分安静，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所以等管理者离开后，它才会刻意爆发，不顾“保安”的威胁和暴行，也要去折磨和恶心其他两个人类，似乎这样才能彰显和维持它作为鬼怪的狰狞和暴戾。

　　但它不知道的是朱欣和田和已然体悟到了它的废物和色厉内荏。
　　像被拔牙的恶虎再怎么摔着尾巴咆哮，也无法掩盖它只能干瞪眼地绕着猎物转圈的事实。

　　田和甚至敢打开窗户。
　　让外面阵阵微风吹进来，吹散那股淡淡的腥味，让食物的鲜香永远的传递出去。

　　怨鬼并没有意识到问题。
　　它惧怕的是管理者，是管理者操控着的这只傀儡，是它魂魄上致死的禁锢。
　　它怎么会将曾经的猎物放在眼里。
　　所以它怎么能发现人类眼底的光正像餐厅院落里的藤蔓一样攀升着，直至这光充满瞳孔，将世界映成光明璀璨的模样。
　　——坚韧、倔强和不停歇地前进，是人类文明中永恒的赞歌。

　　怨鬼的伤快速地愈合着。

　　餐厅的电话响起。
　　它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但它什么也做不了。

　　它知道，那只傀儡正在隐匿处虎视眈眈，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诡谲强大。

　　田和快步地跑过去，接起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复苏的生活朝气，热情而愉悦：“您好，这里是一号餐厅，请问是需要点餐吗？”

　　——————

　　苏青柠知道一号餐厅接到了新的外卖订单。

　　所以他她停止了拿食物。
　　正好npc的肚子也肉眼可见的鼓囊了起来，被撑起的胃部不再萎缩干瘪得像红泥块。

　　苏青柠看了一眼地图。
　　小兵们都从建筑里出来了。

　　她点开了［任务］。

　　有两个白色气泡已经自动开启。
　　任务地点也果然就是小兵去的地方。

　　这也说明苏青柠的猜想是对的：任务不一定要戳气泡，也可以用行动触发。

　　她起身，比划了一下石板。
　　又在地图上看准了位置。

　　石板的大小还能再在躺下三四个人。
　　正好可以放小兵带出来的病人。

　　她眯着眼睛，看向身后的建筑。

　　废弃的建筑都是空洞和丛生杂草，而住着npc的建筑每扇窗的位置都封着木条。
　　而木条被暴力拆毁的屋子恰好都出现了病人。

　　苏青柠忍不住联想起来。

　　——是外面的空气有细菌或病毒吗？

　　毕竟npc确实很少出来。

　　街道上没有也就算了，毕竟这“街道”已经被比人还高的杂草和乱石占领。
　　但一号餐厅也没人堂食，都是外卖。

　　苏青柠觉得这个猜想很合理。

　　她把“全市清洁”提上了日程。

　　她看着房子，等待着小兵出来。

　　而自认为被管理者盯着的鬼怪则疯狂地缩进角落。
　　它们根本不敢阻拦小兵。
　　它们颤抖着、混乱着、互相谩骂——

　　‘你把祂吸引来的！’
　　‘你拆掉了木头，是你！’
　　‘我早说过……’
　　‘我们必须更加谨慎。’
　　‘你早说过什么，你只说过这家有小孩，味道很香！’
　　……

　　连篇鬼话。
　　在管理者拧眉揉耳的瞬间恢复死寂。

　　这一片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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