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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隐隐约约的人声，滴滴嗒嗒的机器运转声，耳畔轻微挪动的脚步声，左后脑的位置一抽一抽地疼着，李曼珠皱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她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地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偏头。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弯腰侧对着她在调整输液瓶的流速。
李曼珠抬起手臂朝后脑勺上疼得厉害的那个位置摸去，被正好转过身来的小护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别用手抓！”
小护士握着李曼珠的手腕给她重新放回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说话的语气温和，还透着点止不住的惊喜。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这里是医院，你左后脑的位置被一块碎玻璃割破了，医生给你做了手术，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呢。”
小护士说完停顿了会，看李曼珠眼神迷茫，复又轻声问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李曼珠怔怔地看着小护士，眼前快速闪过数个画面，异色的双瞳，下着暴雨的街道，突然失控的公交车。
她记起来了，她出车祸了。
头疼得厉害，意识也跟着清明了许多，李曼珠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轻声问护士：“我爸妈呢？”
小护士目光同情地看了李曼珠一眼，斟酌着措辞温声开口：“这也正好是我们想问你的。你昏迷都半个月了，你家属一直没有找过来。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警察那边又一直查不到你的身份信息，所以我们一直都没联系上你家里人。”
小护士说话的语速很慢，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曼珠的脸色。
“我们也一直在等你醒过来，现在好了，你一会儿给我个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我帮你通知他们。”
其实医院里的同事私下乱七八糟的猜测可多了，有说这个姑娘家里父母不在了的，有说肯定是家里关系不好的，家里人不愿出面照顾，还有说这个姑娘肯定平时做人不太厚道人缘差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大的车祸，报纸新闻都一连登了好几天，电视上也一直在播，却没有一个熟人找过来。
李曼珠怔怔地看着满脸关切之色的小护士，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查不出我的身份？”
什么叫查不出她的身份，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亲戚朋友老师同学还有同事都在这里，还有从小到大的住院记录，就算医院查不出，警察也不可能找不到啊。
“就是找不到啊，警察也查不出来。好了好了，你先别管这些了，我先帮你叫医生过来，一会做完检查你把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你等一会儿啊。”
小护士说完手脚麻利地跑出了病房，李曼珠都来不及叫住她。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怪异感，她那天是没有带身份证出门，手机也没拿，但是护士说她已经昏迷了半个月，就算她爸妈先前不知道，她端午没回家，她爸妈不可能不找她的啊。
还有单位，这么大的车祸，她报社的同事一定会跟踪报道，医院怎么会查不出她的身份。
想得越多，头就疼得越厉害。李曼珠不得不暂停思考，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
她忍着左后脑一阵一阵地抽痛，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刚刚护士看着她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所以她的眼睛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
小护士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
李曼珠的心紧张地扑通扑通乱跳，她太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了，医生刚走到床边，她就伸手一把抓住了他预备检查她伤口的手腕，语气急促：“医生，我的眼睛是正常的吗？”
男医生突然被她抓住手腕，也没有慌张，只是语气温和地安抚道：“是眼睛不舒服吗？别紧张，我看看。”
说罢他随即低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撑开李曼珠的眼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李曼珠的眼睛。没有发现异样，男医生笑着谨慎道：“眼睛没有异常，可能是脑震荡之后的后遗症，一会儿我再带你去眼科做个全面的检查。”
是真的恢复正常了，太好了！
李曼珠悄悄松了口气，知道医生误会了她的意思，但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只能顺着医生的话笑着道了声谢。
男医生笑着摇摇头，一边替李曼珠检查伤口一边感慨道：“你能醒来，我们都很高兴。”
这个女孩是那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那么严重的车祸，她除了左后脑被玻璃划破以及轻微的脑震荡，就只有一点擦伤，完全是个奇迹。
做完检查，男医生笑着对李曼珠道：“你伤口复原得很快，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只要好好养伤，很快就能出院了。”
男医生笑着在病历本上唰唰记录了几笔后，又抬头看着李曼珠温声问道：“之前一直查不到你的身份，也找不到你家里人，我们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了吧？”
又是这句话，李曼珠因为异色双瞳恢复正常带来的那点欢喜烟消云散，心里那股惴惴不安的怪异感再次探头，她勉强笑了笑：“我叫李曼珠，曼珠沙华的曼珠。”
男医生笑着在病历本上记了一笔，复又问道：“年龄呢？”
“24。”
“好了，一会你告诉小文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她会帮着你通知家属过来。”
男医生收起病历本，伸手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小护士，小护士笑着冲李曼珠点了点头。
“你先休息会，我安排一下，一会儿过来带你去眼科做个检查。”
男医生走后，被唤做小文的小护士笑着走到李曼珠的病床前，拿着纸笔温声问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李曼珠忍着那股惴惴不安的情绪，把家里的座机号和她爸妈的手机号报给了小文。
小文看着纸上李曼珠报给她的电话号码，还愣了愣：“你家是本地的？”
这不是本地的座机号，本地人家属怎么会不知道她出车祸了，就算不看新闻，也该听邻居熟人说了啊。难道真给她那些同事猜对了？小文抬头看向李曼珠的目光不自觉透出点同情的味道。
李曼珠只是笑了笑，笑容里隐有不安。
“谢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我先去打电话了。”
小文拿着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快步离开病房，走向服务台去通知李曼珠的家属。她先拨通了李曼珠妈妈的手机号，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通了，里面传出一道温和的女声。
“喂，哪位？”
“您好，这里是市三医院，请问您是李曼珠的妈妈吗？”
电话对面温和的女声语气肯定地回答小文道：“姑娘，你打错电话了。”
小文愣了愣，对面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对面人说话的语气太肯定，小文便以为真是自己按错了号码，她赶紧低头照着纸上的号码重新输了一遍李曼珠妈妈的手机号，这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得特别仔细。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被接了起来，说话的依然是个温和的女声。
“您好，您是潘怡女士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是市三医院住院部，您女儿李曼珠出车祸被送到了我们医院，现在住在...”
潘怡先还以为真是医院的电话，后来听对方越说越离谱，只得无奈出声打断道：“小姑娘，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再次被挂断，小文呆了呆。她很确定自己这次没有输错号码，而且李曼珠的妈妈就叫潘怡，对方也承认自己就是潘怡了，怎么会打错呢。小文也被弄糊涂了，无奈之下，只能换了个号码再打，这次打的是李曼珠爸爸的手机。
“您好，请问是李善霖吗？”
“我是。”
“我们这边是市三医院住院部，您女儿李曼珠出车祸被送到了我们医...”
小文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了。她愣愣地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直接被气笑了。
李曼珠也太可怜了，摊上了一对这么奇葩的父母。小文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想骂人的冲动，继续拨响了李曼珠给的座机号。她还就不信，这一家子没有一个人要管这个姑娘了，她们家总有其他人吧。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才被接通，声音听着很耳熟。
“你好，这里是市三医院，请问是李曼珠家吗？”
潘怡听着这熟悉的开头，和从报纸里抬起头的丈夫对视了一眼，冲他无奈地摇摇头。他们俩刚还在说这个事呢，结果这姑娘直接打到他们家来了。善霖刚刚就说是诈骗电话，她还为小姑娘说好话，想着也许真是打错了，现在看来还真被他说着了。
潘怡不禁有些为电话那端骗子锲而不舍的精神折服，她温声无奈地开口：“小姑娘，你们现在诈骗前都不做调查的吗？我们家从来没有过女儿，听声音你的年纪也不大，做什么事不好，要去骗人呢？别再打过来了。”
小文不可置信地瞪着被挂断的电话，还反过来教训她了？！
“神经病啊这是！”
她再打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不接了。她气呼呼地转身朝李曼珠的病房走去，心里发愁一会该怎么跟李曼珠解释。
她一醒来就问她爸妈在哪，谁能想到她爸妈是这样的人呢。
潘怡看着响了许久后终于安静下来的电话，无奈地摇摇头，对李善霖道：“你说这小姑娘有这执着精神，干什么不好，要去骗人呢？”
李善霖头也没抬，翻了一页报纸嗤道：“她要真想得通就不会去骗人了。”
潘怡叹了口气，眼睛重新看向正在播放连续剧的电视机，嘴里道：“你还别说，我就觉得李曼珠这个名字听着还挺耳熟的，好像...”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转身拍了一下身边李善霖的胳膊不可思议道：“你还记得我怀纪臣的时候，老爷子给取了一男一女两个名字，男孩的名字叫李纪臣，你还记得女孩的名字吗？”
李善霖正看得专心，被她猛然一拍吓了一跳，不由好笑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你现在倒是想要女儿了？”
潘怡白了他一眼：“不是，那个时候老爷子给取的女孩的名，就叫曼珠。我刚刚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你说骗子怎么会知道的？”
李善霖也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给起过这么个名字，只是后来妻子生的是儿子，这个名字就没用上。
他心里觉得怪异，却不愿意细究，只是笑着安抚潘怡道：“你别多想了，肯定是你听错了，就算名字相似也是巧合。咱们哪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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