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夜凉

　　幽长深夜，月色阑珊，月光悄悄溜进掩着的窗子，逃不出城堡。

　　那天离开KTV后，紧接着去了一家很高档的酒店吃饭。是难舍难分的兄弟情，在食物还没有上桌前便散落了一桌子的酒瓶，有空有满，七零八落。
　　大部分人都喝得歪歪扭扭，胡言乱语。其中就包括燕凉。他倒是醉的没那么夸张，只是脸通红呆坐在那儿跑神，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来不及惊讶他竟会喝酒，只能坐在一旁担忧地护着他。
　　直到菜上桌，他们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继续喝起了酒。我不敢乱动，就守在燕凉身边怕他出什么事。
　　看着他昂首灌下杯杯啤酒，喉结不断地翻滚，酒的后劲渐渐攀上面庞，我很是心疼。
　　酒是被迫灌下的，迷糊了他的神志。
　　他这般重情重义，或许那位学长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后来，是我给他哥哥打的电话。一位不会喝酒的男生帮我把燕凉扶到车里。后座上，身边酒气弥漫的男孩靠在我的肩头，脸蛋红红的，鼻尖挂满汗珠，像个背地里偷喝酒的皮孩子。只是不知道自己微弱的酒量，或是不想面对分别，一瞬间就醉了，一瞬间就乖了。我一只手握紧他的手，另一只绕过他的后脑勺，轻轻抚着那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他的柔软。他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强大，今天就突然间地，那么脆弱。
　　我回忆着他哥哥在电话里听到燕凉喝醉时的语气——停顿许久后一声“他喝多了？”
　　我不知道他跟这欢送会上的主角的情谊多好多深，但我知道那人对他太重要了。知音道别，如同天崩地裂。每个人释放情绪的方式各有不同。这一切我都太清楚了。
　　就在我内心翻涌之时，被攥紧的手蠕动着，发烫的手指握住了我的食指。那动作温柔地令人心疼。
　　就像小孩子抓紧了妈妈的手。他握紧了我的手，不再迷路。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握着我的食指。刚走上一半的路途，他突然抬起我的手指不断往胸口的口袋里塞。可他醉了，他的衬衫上没有口袋。
　　我以为他是在找什么，便硬着头皮引着他往裤子的口袋里掏。刚放到口袋里，他便安静下来。
　　那只手仍旧轻轻环着，但不知因为什么让他放松了很多。
　　原来迷路时，他选择留在原地，等待一人出现，带他回家。
　　当那人终于找到他时，他握紧她的手，那温度令他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他要把这感觉藏到心房，要把她藏到心房，偷偷埋藏。
　　因为心里有了她，他再也不会迷路了。

　　回了咨询室，他哥哥将他放躺在床上。看着床上醉的迷迷糊糊的弟弟，他一时不敢相信。
　　那时，寂静的空气突然被打破，一道猛烈的声响冲进。
　　“小凉他从未喝过酒，也不曾主动喝过。”
　　我明白他的意思。
　　也更加明白了他醉醺的意思。
　　我主动向他哥哥提出照顾他的建议，他考虑了下，最后同意了。
　　望着他哥哥离去的背影，我若有所思。那句被自动省略的后半句，可能连他都不愿提吧。
　　我转身看着熟睡的男孩，端出一盆温水用浸湿的毛巾擦拭着他红扑扑的脸。
　　温热的毛巾每拂过一处，他都安安静静的，像是在享受一般。我望着他看似很软糯的赤红脸蛋，忍不住戳了戳。
　　这皮肤也是不错啊。得寸进尺地，我又戳了两下。
　　我偷笑着，得意地庆幸居然能干这种事。
　　或许是太得意忘形，我触犯了大忌。擦到他嘴角时，我微抬的小指不小心碰到了他滚烫红肿的唇瓣。
　　酒劲儿未过，他的唇瓣依旧红肿的厉害。只是这一点触及，却麻醉了我的神经。
　　视线逐渐发烫，那里像是藏着什么秘密，正等着我揭开。
　　不知怎地，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倾，那朵红色的花蕾逐渐占据视野。
　　我挣脱不了了。
　　可能是被迫，又可能是内心驱使，但就是迫切想要知道那里藏匿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的鼻息离我越来越近，我清楚地感受到洒在我嘴角的滚烫，以及散在空气中逐渐浓烈醉人的酒气。
　　越来越忍不住了。
　　红晕抹去了青涩。闭上眼的一瞬间，繁星闪烁。
　　就在我所找寻的秘密即将揭晓时，一大股热气伴着极为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心中指引的方向瞬间模糊，满天的星河陨落。我猛地睁开眼，立马坐直了身子。
　　他冲我吐了口气，彻底扰乱了我所有的幻想。该死的，初吻就不能是我主动献给他吗？我一脸怨念地瞅着他。
　　“骗子，喝得时候跟特能喝似的。”
　　我一气之下将手里的毛巾一把甩到他脸上，他倒是没有反应。这下我更是恼羞成怒了，端着盆子直接出了门，留他一人在屋。
　　不知为何呼吸会如此错乱，脸会如此的红，神志会如此不清晰。这样的自己，真的太陌生了。
　　肯定是妖魔，是他放出的妖魔勾走了我刚刚所有的清醒。这男人，真的太狡猾了。
　　镜子前的小人儿将所有的错都丢给了某个人，也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永远都不会承认是她先动的手。
　　殊不知，明明是他先动的手。

　　水已经凉透，但镜子里女孩通红的脸依旧炽热。等不及恢复原来的温度，我换了盆温水端了回去。
　　看着眼前即使毛巾遮面依旧睡得安稳的男孩，一时间戳中了我的笑点。终于，在憋笑中，刚刚猛烈至极的情绪消退。
　　我轻瞥着睡熟的某人，假装抱怨地嘟着嘴，但心里早就原谅了他刚刚的不解风情。
　　“咚咚咚。”就在这时，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我开门，接过他哥哥端来的醒酒汤，提出自己来喂。
　　回到床旁，我对着他的后颈比量了好久，不知道该用哪个姿势把他扶起。最后靠的是一时汉子的蛮力。
　　看着倚着墙蜷着身子昏睡地迷迷糊糊的小傻子，我端起醒酒汤，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偷偷坏笑。
　　“傻凉，醒醒呀，快点喝醒酒汤啦，喝完就会不这么难受啦。”
　　我温柔地像是在叫醒熟睡的小婴儿。可对面的男人一丁点面子都不给我。
　　我顿了顿，轻轻戳了戳他微红的脸颊。
　　“傻凉，醒醒啦，喝醒酒汤了，再不喝就凉透喽，凉透了就不好喝啦。”
　　男孩依旧一动不动，呼吸声均匀。
　　看样子温柔对待已无效。望着醒酒汤，我盛了一勺，待我轻轻吹凉后，直接递到他嘴边。就在我以为勺子已经撬开他的唇瓣汤汁已经进他嘴里时，一阵水花溅到脸上，我生理性地闭上眼。
　　没错，他给喷出来了。还滋我一脸。并且他一滴未咽。
　　终于我忍无可忍了。正准备对他用杀手锏时，眼前熟睡的男孩突然动了动。
　　“嗷呜！我不喝不喝喝。”
　　我瞪大了眼，手里盛汤的碗差点脱手。
　　完全颠覆形象的某人甚至还嘟起了嘴，不舒服地挤着眼，嘴里还不停地念着。“不喝喝，不喝喝。”
　　我持续目瞪口呆，甚至撇着嘴角略显嫌弃。
　　我面前坐着个什么玩意。难道是没守好刚刚放出的妖魔，所以现在走火入魔了？我浮想联翩，可没一个奇怪的理由符合实情。
　　可有些事越是害怕它来得越是猛烈。就在我濒临绝望之际，现实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只觉腰身一紧，一个还有些扎肚子的家伙硬生生地撞上来，并且毫不留情地往我的裙子上蹭着刚刚残留唇瓣的汤渍。
　　“不喝喝，要抱抱。”
　　这么大个男人，站起来比我高上一个头，现在却在我的怀里撒娇耍酒疯？
　　我拼命摇头保持清醒。可肚子上以及腰上真实的触感令我再度晕厥。我这是，摊上事儿了。
　　某人持续用我的裙子擦嘴，明明都知道已经擦干净了，但他仍旧蹭着我的裙子左右摇头。一抹抹连续又滚烫的痒蔓延肚皮，我差一点推开了他。
　　可谁知道他都醉了还这么大的力气，死死地抱着我的腰就是不放。我挣扎了数次都未挣脱，最后便妥协了。
　　那天中午，男孩窝在女孩的怀里久久不肯松开，女孩无奈之下只好依着他这般闹着。眼里却尽是这个不一样的他。
　　没想到，他第一次醉酒的模样被她瞧见了。

　　就一直这样的，到了夜幕降临之时。
　　是燕凉先醒来的。
　　他浑身酸痛，头，肩，手臂，腿，脚，尤其是腰，疼得要命。他缓了好久才缓缓起身，可起身后的第一眼，他便被惊呆了。
　　女孩屈膝坐在床沿，耸着头静悄悄地睡着。
　　想到自己刚醒来时的姿势，她这样艰难地坐着睡都是他干的好事。他好心疼。
　　他顾不上腿麻，身子前倾，手臂从她身后环住她，将她轻轻带入怀里。她倚着他的肩头，“哼唧”了声，似乎表示她终于睡踏实了。
　　他低头望着她睡着的模样，被月光映的棱角分明的鼻翼，寂静中清晰的呼吸声伴着她修长的睫毛，还有一抹悄悄攀上她额头的月光，身体没有丝毫察觉地下倾，微红的唇瓣隔着她的刘海覆上她的额头，印下了一道皎洁的月光。
　　他们都不知道，今天的他们都离彼此最近过。

　　月色阑珊，美不胜收。有一抹不听话的月光闯入他的城堡。他伫立于阴暗处，偷偷封锁了城堡的所有出口。嘴角藏不住得意的笑。
　　既然进了他的城堡，那就别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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