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白思一步步走到大雨中丹青女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丹青女紧紧握着地上那枚簪子捂在胸前，泣不成声：“为什么爱的不是我，为什么不肯活下去——”
　　···
　　两百年，在那一场大火中她绝望的看着元绍走了。
　　如今，万临瓢泼大雨。
　　元绍带他心爱的姑娘走了。

　　“因为你原本就不是她，”白思垂下眼眸看向地上的人，“你不是云露。”
　　元绍爱的不是一张脸。

　　“你知道我这两百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丹青女坐在雨中，“所有人都在劝我向前看，一个凡人没了就没了——”
　　“可我曾经拥有过！”她双手用力拍向地上的水花，血水混入雨中：“我知道幸福是什么样！我留下了他的记忆，我还有希望！我有希望的！”
　　那一枚簪子，她摩挲了两百年。
　　既然还有希望，她怎舍得放弃一切向前看？

　　···
　　“你后悔吗？”
　　白思轻声问她。

　　丹青女抬眼看了白思一眼，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露出了云露从未有过的神情。
　　云露是心思单纯的，爱就是爱，愧就是愧，一目了然。

　　而丹青女脸上，愤恨、绝望、茫然、懊悔···各味交缠——
　　还有一丝解脱了的释然。
　　一切都结束了。

　　但她还是骄矜的抬起下巴，一口否认了白思：“当然不。”
　　“哪怕他不爱你？哪怕你修为全散，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丹青女摇晃起身，“我可能的确会后悔。”
　　“可我这两百年不知道，虽然日日修行苦，但我心里还有···我心甘情愿。”

　　她始终记得元绍对她露出的笑脸。
　　那么好看，那么温暖···

　　“我是不是很可怜？”丹青女回身一把拽掉白思手里的雨伞，拉着白思问道。
　　“我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又伤害了这么多——”她一只手颤巍巍摸上自己的脸庞，“数百年用着一张不属于我的脸——我后悔吗？我该后悔吗———”

　　白思沉默的看着她。

　　一把伞忽然出现在白思头顶。
　　裴彦衣袖一摆。
　　“你虽可怜，却不无辜，”裴彦递给白思一块手帕，看着地上的丹青女说：“是非皆有因果，你早该清楚这一点。”
　　“是自己了断，还是我们动手，”裴彦拔出岁延，眼神悲悯：“你自己选一个吧。”

　　生前的审判，只此一项。
　　身后的天刑，还不知要经历几重。

　　丹青女干脆利落的握住簪子向自己胸口一刺。
　　金光试图护住她的心脉，但她却挥挥手散了那光芒。

　　她终于露出了她原本的容颜。
　　那是一张很美的脸，看起来灵动明艳，还有一双好看的、饱含风情的丹凤眼。
　　她和云露完全是两种风格。

　　人间最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原来你们人类死去这么疼····”丹青女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消散：“再··再也不要··体会你们人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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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临的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丹青女一死，弈阳他们身上的禁锢也自动解除了。
　　天气忽然恢复了晴朗模样，留在城里活下来的百姓纷纷欢呼上街庆祝躲过了这场灾难。

　　当晚，距离这里最近的一批家族修士也御器赶到了万临城。
　　白思裴彦司恒等人与他们一起进行收尾，将丹青女的情况记录在册，清点万临伤亡信息。
　　为无辜的过世者超度。
　　那二十多人中，有几个修士侥幸未被丹青女选中，只是昏迷不醒，而其余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强行灵力剥夺或撕裂魂魄，这些人生前不知道经历了何等惨痛。

　　丹青笔已跟随丹青女离去，白思留下了元绍送给云露的那枚簪子。
　　“总归是个纪念，”白思将它放入乾坤袋中，“但愿他们二人很快就能相逢。”

　　弈阳几人都是郁宋门下弟子，郁宋这一支向来和晚掌门这边关系较好，见到白思也都是十分欣喜。
　　很快，傅思明就知道那两个愚蠢的自不量力闯进来的修士是谁了。
　　白琬怡和她的一位师弟。
　　···
　　“白藏”一脉两位···
　　傅思明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白琬怡狼狈的被易宁几人扶起来，看到白思，她立刻侧过脸去轻蔑的哼了一声。
　　她已经知道与裴彦一同游历的人就是白思了。

　　这次来万临，没能施展出自己的实力不说，还被白思给救了——
　　白琬怡远远的向裴彦施了一礼，但实在拉不下脸去和他们道谢于是，转身带领师弟离开了。
　　白思摇着恨水无奈挑了挑眉。

　　婉谢了万临民众的热情相邀，白思几人稍作休整，等易宁伤势好转便准备离开万临。
　　司恒他们也预备回云音复命。

　　以往，白思都是他们一起的。
　　这次，她却在马车边目送一行人远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缩小，白思反身一跃跳上马车。
　　易宁和傅思明对视一眼，也相继上了车。

　　————————————————

　　苏府一案与万临这边连轴转，易宁和傅思明的情绪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墨兰、苏夫人、画阵、云露、丹青女、元绍···

　　离开万临时，两人坐在车上神色有些恹恹的。
　　万临这事儿虽然结束了，但是那么多人还是没能救下来···
　　外出游历果然危险重重难以预测，这和他们原本以为的风餐露宿打妖怪出入不小。
　　···难怪对随行弟子各方面都有一定要求。

　　白思对两人稍作劝解，就把教导之职交给了正经长辈裴彦师叔。

　　“小师叔···丹青女又是为什么啊，”傅思明说，“连云露都放下了，她才和元绍相处了几天，为什么这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恢复他呢？”

　　“她有元绍的记忆碎片，”裴彦说，“所以对她而言，这段幸福还有继续的可能。”
　　既然还有可能，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况且，”裴彦抬眼温和看向傅思明，“这种情感不是可以用时间长短来判断的。”
　　“有些时候，无尽的陪伴可能都抵不过一瞬间的心动。”

　　傅思明和易宁不知怎的觉得裴彦这是话里有话，支支吾吾表示知道了。

　　白思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
　　“白姐姐，小师叔，”傅思明也不愿让两位过多担心，又打起精神问道，“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
　　白思暂时没有计划，努嘴示意听裴彦的。
　　易宁和傅思明将目光又转向小师叔。

　　裴彦想了一会儿。
　　“如今已过夏至，天气也渐渐炎热，”裴彦说，“向南不远就是水宜城，此时十里荷花绽放，观赏最佳。这一段时间也辛苦了，不如我们先去那里游玩几天再做打算？”
　　白思刷拉睁开眼。
　　三人听闻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好啊好啊——”傅思明一听去水宜满意的不得了，“就去那里！”
　　白思和易宁也表示同意。

　　“听说水宜城的点心特别好吃，”傅思明越想越心满意足，“这次去可以好好尝一个遍！”
　　白思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白姐姐你也知道？”傅思明开心地说，“我最想尝荷叶酥饼和月牙糕这两道！”
　　易宁听着就觉得牙疼。

　　白思又颇为赞同般点点头，“我最想吃思明买的。”

　　傅思明当即垮了脸。
　　“又··又是我掏钱啊白姐姐——”他磕磕巴巴地说，“我——”
　　我没那么多钱啊！

　　“没办法，”白思摇摇头，“我一没家世二没背景的，之前的积蓄都拿来疗伤了，现在穷啊。”
　　“而且，苏府给的银子不是在你那里放着吗，也算有我的一份吧哈哈哈——”
　　“啊——白姐姐，易宁他也有钱的——”

　　马车扭头驶向水宜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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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水宜果然很美。
　　白思之前都是在流塘，虽然也是水乡，但是这一见果然也觉得流塘与水宜风格迥异。
　　水宜的美，是吴侬软语巧笑嫣然，清清盈盈流光潋滟，哪怕是夏天，也让人生不起一点闷燥之气。
　　傅思明易宁兴奋下车，直奔街边各个铺子。
　　白思笑着和裴彦留在原地。

　　“那边有家乌芳糕做的很不错，”裴彦和白思说，“他们不会回来太快，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白思看他一眼，“你来过？”
　　“去年跟随家父曾路过水宜，”裴彦说，“引路的人推荐过，味道确实不错。”
　　“好，”白思愉快地迈开步子，“去尝尝。”

　　那家乌芳糕生意很是不错，两人排了好一会儿队。
　　白思眼巴巴瞅着小店上贴的类目单，盘算着自己一会儿要买个什么样的。
　　热腾腾软糯糯的乌芳糕香气很足，排到队的白思捧着心满意足嗅嗅乌芳糕甜甜的味道。
　　她要的配料很丰富，一口咬下去完全是幸福的味道。

　　裴彦拎着盒子和她往下一家走去。

　　下一家也是裴彦推荐的，说是那里的糯米鸡很好吃，两人过去，同样也是人满为患。
　　白思喜孜孜地吃着她的乌芳糕。

　　裴彦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
　　白思正心情大好，于是伸手在两人周围下了一个消音咒。
　　“好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白思嗦嗦手指，咽下最后一口软糯糯，“你放心，不是你猜的那样。”

　　“那你打算做什么？”裴彦问她，“你要用兰心复做什么？是不是和荆祁有关？”
　　···
　　白思败下阵来。
　　“真不知道你干嘛这么上心··好吧的确和我师兄有关，”白思说，“但我和丹青女不一样，我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做好这件事。”
　　白思举起两根手指朝天，“绝不会牵连他人特别是无辜的人——”

　　“那你自己呢？”裴彦微微皱眉，“就算你不说到底要做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起码我们可以帮你分担一点。”
　　···
　　“你要复活荆祁？”
　　“拜托，我连我师兄尸身在哪都不知道，我怎么复活他啊。”
　　“那你是寻得他的灵识了？”
　　···
　　白思一噎。
　　就知道裴彦这人贼精，不该吃人嘴软的！
　　“不说，”她打定主意伸手去拿裴彦手上的下一块乌芳糕，“就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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