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少年志]棋逢对手(米禽牧北x赵简)

作者:楚梦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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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没藏宝历通辽卖夏,被叛汤刑而亡,证据确凿,绝无转圜。

      这场刑罚最终变成了人们警戒的底线,在回来的路上人人恐慌万分,元昊的目的就此达到了,米禽牧北的目的也达到了。此番算是变相少了个敌人,可赵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日听闻的宋暗探一事情还没查出个头儿就已经断了线索。如今赵简决心要瞒好米禽牧北,回至了将军府也没怎么再理会他,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切都变得被动了起来。

      无论如何也要沉下心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故而赵简见那脑袋顶上的一轮月亮逐渐盈满,转眼已至中秋。

      眼见着庭院里乌漆墨黑的一片,赵简一时不解,随手抓了个奉茶的侍婢问道:“将军府怎么不点灯?”

      那侍婢被吓得抖了个激灵,忙回:“夫人可是嫌太黑?婢子这就去添灯。”

      “不是,我是说今天中秋,为什么没看见亮灯?”

      婢女一时唯唯诺诺,“禀夫人,将军府是不过节的……”

      “不过节?为什么?”

      “一年之中将军常年在外,过不过节无甚区别。”

      赵简又是歪头,“但是米禽牧北现在不是在家吗?”

      “将军吩咐的,府里头是不过节庆的……”

      那婢女的声音越来越小,赵简心里也是复杂得很,她忘记了米禽牧北这个人我行我素得很,不过节庆也不奇怪。

      “他不过节我得过节啊,”赵简唉叹一声,问道:“厨房有月饼吗?”

      婢女跟着摇摇头。

      赵简又是叹息,估摸着今晚上是问什么什么没有了,拽了那侍婢的手道:“走,陪我上街去买模子。”

      “可、可是……这是将军要的茶,婢子还要去给将军上茶!……”

      赵简拽了那侍婢随即出了府门,“上什么茶啊,渴死他算了,放下走了……”

      半个时辰的时候,赵简从外满载而归,红豆、蜂蜜、桂花,皆是应时节的东西,还有那月饼模子,小巧精致,原本也不是果腹之食,做也只做个意境。

      赵简一头扎进厨房把那桂花用水洗了浸泡红豆,再用桂花水上锅将红豆蒸软蒸烂,可这样蒸出的红豆难免苦涩,此时放入蜜来调和,不仅不会太甜,还会留有清香口感。最后将那用细碾成粉的五常原米炊蒸熟透,以铜磬压实,选以宋锦花纹的精巧模具蒸之,不多时便有清甜香气从厨房幽幽散出。

      赵简将做好的月饼分装两盘放入食盒,提着一路来至米禽牧北书房处,叩响了三声房门,便听得里头男人沉声而道:“进来。”

      米禽牧北原以为是下属来回禀事宜,然则见得是赵简不免歪了歪头,“娘子?”

      “有事想拜托你,”赵简将那食盒放于桌上,道:“今天中秋,能不能替我给我爹送趟月饼?往年中秋我都要给我爹亲手做月饼吃,我不想让今年成为例外。”

      见那米禽牧北沉默不言,赵简又将食盒往里推了推道:“你可以检查,食盒里没暗格,月饼里没信条。”

      赵简把话说透了也把事情做明白了,更没有开口说要求见赵王爷,她似乎把事情的分寸拿捏得极好,引得米禽牧北就这么痴痴望了她许久,才垂了眸子道:“放下吧,我会替你送过去的。”

      “多谢,”赵简说罢便打开食盒盖子从中拿出一盘子装好的月饼放至米禽牧北面前,“这份是你的,底下那份是我爹的。”

      “为什么给我?”

      赵简被他问得没头没脑,“你是将军府的主人,你又替我送月饼,给你一份有什么问题吗?”

      赵简怔了一瞬,估摸着是那米禽牧北怀疑月饼里做了手脚,便随手拿了一小块月饼当着米禽牧北的面儿掰成了两块,一块递予他道:“吃了月饼,人月两团圆。”

      屋内一时沉默,米禽牧北看了看赵简,终是接过她手中的半块月饼放入口中。

      赵简将手里的半块月饼也再次当着米禽牧北的面儿吃了进去,没再理会他任何,转身离去。

      屋内烛火时而跳动时而明灭,米禽牧北痴望着那盘子雪白的月饼,口中一时喃喃“人月两团圆……”

      红豆绵密口感混着桂花的清香在嘴里幽幽化开,还有那蜂蜜特有的清甜,是米禽牧北从儿时便已忘记的味道。

      一路来至那烟汀小筑,这里里里外外重兵把守还有那藏匿暗处的影卫无处不在,是个除却米禽牧北再无第二人知晓的地方。

      地方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绝对是清幽雅致之地,对休养身心大有裨益。

      米禽牧北一路径直入内,屋内赵王爷睡得正沉,呼噜也是打得震天响。

      许是察觉身侧有人,赵王爷一时苏醒,见得米禽牧北不禁惊道:“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过来了?”

      赵王爷声音一顿,“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你别让外面的人进来,你给我一把匕首,我自我了断,一个时辰后你过来收尸就行!”

      米禽牧北立在原地微微颔首,道:“岳父言重了。”

      “别,担不起这声‘岳父’,但凡阿简要有一点儿喜欢你,你这个女婿我就认,只可惜阿简是被你胁迫的。”

      米禽牧北没有做任何理会,只是将那食盒放于桌上,道:“这是阿简做的月饼,托我给您送来的。”

      “月饼?!中秋节?那么快就到中秋了?”赵王爷朝外一瞅,月亮是圆了。

      掀了食盒盖子,清甜的香气缓缓散出,赵王爷一时笑道:“嗯!是阿简的手艺!一闻我就知道是红豆桂花馅儿的,我最爱吃这个。”

      “月饼已经送到,阿简托我办的事情也办成了,还请赵王爷慢慢享用。”米禽牧北转身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一阵拦道:“诶别走啊,你走了谁陪我吃月饼啊?——坐下、坐下!……”

      赵王爷笑呵呵摆了盘子,道:“我这里有茶,还有月饼。吃了月饼,人月两团圆。”

      米禽牧北没有接过赵王爷递来的半块月饼,只是愣愣看着,痴道:“人月两团圆……刚刚……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嘿嘿,其实这话是阿简娘亲教她的,阿简小的时候啊,就常看着她娘亲做月饼。她娘亲说月饼这东西代表着团圆,不可一个人独享,那样难免寂寞清冷了些。吃月饼的时候无论身边有谁,都要给他掰一块,递上去的时候还要说一句‘吃了月饼,人月两团圆’,这样才是过节。”

      “后来阿简就记住了这话,从那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吃月饼,也无论阿简身边是谁,都能在中秋得到她手里的一块月饼。你看,哪怕她面对的是你,阿简都会和你分食月饼。”

      赵王爷抬头看了看米禽牧北,张了张口,终是问道:“……阿简可好?”

      “您放心,一切都好,”话音而落,米禽牧北却忽然想起前几日来,便没有打算欺瞒,如实而道:“就是在前几日淋了雨、发了热,病了一场。”

      赵王爷一惊,“怎会如此?”

      米禽牧北立在原地垂头而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赵王爷见此不禁紧紧锁眉,一声唉叹而过,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米禽牧北知礼颔首,随即顺势坐于一旁,不免问道:“赵王爷不是怕我怕得要死,从宋到西夏这一路之上没少躲我,怎的如今有雅兴邀我一同进食?”

      赵王爷呆了一呆,吃了口月饼又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是怕你,可后来一想,你如今也不能对我怎么样。你不仅不能对我怎么样,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否则我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阿简就会跟你拼命,阿简一旦跟你拼了,七斋也会跟你鱼死网破。到时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米禽将军是聪明人,你是不会让自己陷入此等地步的。”

      听闻此言,米禽牧北却是笑了,低头摸了摸腰间的羊脂白玉配饰,道:“赵王爷先前装疯卖傻骗过了所有人,您为求自保,甘愿在邠州城苦守多年,只做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虽说赵王爷早就算到了这一步,但也让女儿和参知政事之子订下了娃娃亲,好靠王家这棵大树。只可惜世态炎凉,赵王爷这个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赵王爷双手一摊,道:“王家也没什么不好啊,王宽和阿简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有了儿时的感情基础,婚嫁之后夫妻恩爱只是早晚的事。更何况王宽这个孩子为人刚正不阿,若阿简真嫁给他,会很幸福的。这样,总比我胡乱让阿简按习俗嫁给一个连面儿都没见过的男人强,那样我不知男方人格品行,婚后再和阿简培养感情,万一那人待阿简不好,我这个当爹的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完此言,赵王爷愣了一瞬,随即似反应过什么,道:“不过米禽将军把阿简的事打听得可真是清楚,为了我女儿看来你没少费心思。”

      米禽牧北直言不讳,“赵简是我一直想得到的人,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赵王爷困惑不解,皱眉而问:“将军看上了我女儿什么呢?美貌?性格?能力?智慧?将军应不是重色之人,且将军久经沙场,经历的、看到的绝不是阿简所能想象的。她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为什么偏偏非我女儿不可?”

      “她曾经,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因为她,我才能重新活过……”

      这话说得赵王爷一头雾水,听米禽牧北娓娓说了牢城营一事才让赵王爷缓缓点头而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你在外面上演的是父子相残的戏码?你居然让阿简看见了这些,我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赵王爷说得平静,米禽牧北听闻也没有恼怒,笑了笑道:“那赵王爷呢?您口口声声说疼爱女儿,不也是不顾及女儿心中想法一心想要她嫁人,更甚至想把她作为筹码依靠王家。当初我想替赵简解决了您,也正是如此。只有无牵无绊、无爱无恨,她才会成为最优秀的暗探。”

      屋内一时死寂,赵王爷端起杯子轻啜茶水,又放下手中瓷杯,问道:“敢问米禽将军膝下可有儿女?”

      米禽牧北微微颔首,“赵王爷抬举了,米禽牧北福薄,尚无子嗣。”

      “那你没孩子和我说什么啊,你现在只是给别人做儿子,永远体会不到一个当父亲的心,”赵王爷继而又问:“米禽将军可知儿子和女儿的区别在哪里?”

      米禽牧北微微摇头,坦诚道:“不知,还请赵王爷赐教一二。”

      “当然是儿子可以扔出去,是好是孬任由他长。可是女儿她娇弱啊,她温柔啊,她哭的时候、脆弱的时候你会心疼。”

      不知赵王爷所言意图,米禽牧北只是静静听着,又听他道:“阿简娘亲病逝得早,当初她眼看着她娘亲离世,她趴在我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时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我都不能再让我女儿受半分委屈。”

      “但是在王家退婚之后,你不知道她遭到了多少白眼,有多少人在她背后戳她脊梁骨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女子,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说阿简毫不在意吗?怎么能不在意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人这么骂着,谁听了心里都不好受。”

      米禽牧北一时恍惚,忽得忆起赵简于病中情景,那时睡梦中的赵简哭得厉害,连连否认,直至醒来才故作坚强抹去了泪水。米禽牧北手中握着的玉佩紧了几分,指尖微微泛白,看上去像是不知想到了什么。

      “自那之后,阿简拼了命的习武读书,有一天她对我说,她拿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我,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和事。”

      赵王爷眼眶发热,双眼也跟着模糊起来,看向米禽牧北平淡而道:“我想让阿简觅得良人和她厮守一生,所以我当初选择了元仲辛,这小子虽然家世身份都配不上阿简,但好在有一颗赤子之心。我不求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求等以后我闭眼了,阿简身边还有人守着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教会了我女儿如何以善意看待这个世间,也因为这点,她才能有勇气站在你的身边面对西夏朝堂,她才有能力守护她想守护的宋土。否则,你以为在牢城营里她会管你的死活。”

      赵王爷抚了抚心口,隐隐作痛之感再次针扎般得袭来,又听赵王爷咬牙道:“一日为细作,终身为细作。她这一辈子都要见不得光走在黑暗之中。我要是早知道她离家之后加入的是枢密院秘阁,我当初绝不会让她离开!我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绑上花轿嫁人!”

      米禽牧北站起身子,但见赵王爷脸色微微发青,伸手掏了身旁木匣子里头的药瓶便颤抖着倒出三颗药丸来慌忙吃下。

      米禽牧北一时劝道:“赵王爷,您太激动了。”

      转身打算离去,忽听身后赵王爷又开口道:“阿简每年中秋都会想她的娘亲,你能不能替我陪陪她,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得在异国他乡过中秋节……”

      米禽牧北没有转头,亦没有回应,只是径直离去,这清幽的小院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赵王爷沉了沉心神,待心口好些便往外扒头,见无人监视慌忙将米禽牧北送来的食盒一番搜索。

      月饼馅儿没有夹旁的,盘子底没写东西,食盒底层没有暗格……

      赵王爷困惑不解,不禁问道:“阿简,你这是意欲何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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