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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3
萧姮隐约听见步调平稳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关门声。
屋内透着点朦胧月光,不算黑,但也看不真切。黑色光影如同流水在空气中弥漫着。喻珩放轻了动作,等看清楚少女缩在墙角时,眸光闪了闪。
想都没想朝床边走去,萧姮感觉到男人扑面而来的气息,紧张地呼吸都屏住了。
喻珩轻轻脱了鞋,掀开了他的那床被子,衣服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空气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萧姮感觉到了身侧的凹陷感,手指捂在被窝里,无意识地揪弄着,身子却僵硬得不敢动弹。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哪怕是自己的母亲,自从她有记忆起,都没有睡在一起过。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习惯。
喻珩平躺在床上,这床虽然也是两个人睡的,但是喻珩一躺下来,萧姮才发觉男人身材的伟岸,原本留出的空隙如今窄得不可思议。
萧姮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喻珩的胸膛。
黑暗里,萧姮的脸微微发红。
喻珩从坐下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萧姮在装睡,气息的节奏,永远骗不过一个武将。
但他没有戳破,安静地,贪恋地享受这样的氛围。
身旁躺的是她,醒来看到的也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如今因为萧姮的存在,也多了一丝期待。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难以入睡地度过了一夜。
天微微亮了,喻珩凭借多年的自控力和生物钟,准时准点掀开了眼皮,迷茫混沌的眼神顷刻间恢复清明。
看着陌生的屋顶,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的人,她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熟睡着,只是眉头揪着,睡得似乎不太舒服。
喻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他躺在床上,闭上眼,一动也不动的,接着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一早醒来,萧姮脸上带着懊悔和羞赧,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睡姿可以不雅到这个地步。
她悄悄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脚抽了出来,奈何动作再小心,喻珩还是醒了。
他伸手,将小臂搭在眼上,似乎是还想再睡会,嗓音沙哑,浑身懒懒的样子说道:“不多睡会?”
萧姮坐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这才清了清喉咙道:“不睡了,你还困吗?”
喻珩清醒了一会,放下手,回了句:“睡好了就赶路吧。”他起身挠了挠头发,穿鞋穿衣。
也没看萧姮,说:“我收拾好了,你洗漱吧,我在门外等你。”
等两人下了楼退房,萧姮莫名觉得老板娘对自己有些敌意,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萧姮纳闷地摸了摸脸上的纱巾,奇怪,裹得好好的呀,再说了她也没惹这老板娘,怎么对她摆脸色。
老板娘没好气地接过银子,瞅了瞅,吊着白眼对喻珩说:“还差半两银子。”
萧姮站在后面看得火大,翻了个白眼,“老板娘莫不是人老了神志不清了,还半两银子,想敲诈谁呢。”
喻珩听得勾了勾嘴角,眼眸闪过一丝笑意。等对上老板娘的时候,又冷得像带了冰渣子。一把匕首被喻珩按在了柜台上,嗓音带着十足的恶意和乖戾,“你可看清楚了?”
老板娘一看,瞬间清醒了,陪着笑脸,语气乖觉,“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没少没少。”说着只敢顺便拿了点铜钱,吓得要死又不得不笑脸相迎,“两位慢走,两位慢走。”
喻珩拿完银子,对着萧姮招招手,两人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看得老板娘直骂晦气,原以为碰到个绝顶男人,能够春风一度呢,没成想是个眼睛在头顶上的,旁边的小娘子娇娇弱弱,有什么好的,怎么那男人喜欢这款的。
萧姮亦步亦趋地跟着喻珩,只觉得那老板娘变脸太快,看着甚是心烦。
喻珩催促道:“愣着干嘛,要我抱你。”
喻珩看了萧姮一眼,小丫头再想下去估计什么都猜到了。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上。”萧姮收了心思,手拉着缰绳,喻珩在旁边护着,萧姮衣袂翻飞,利落地上了马。
喻珩古井无波的眼里,也带了丝欣赏。俊美锋利的侧脸有着一抹勾人的弧度,劲瘦的腰身下是蓬勃的力量,这样的男人,似乎能为所有人,顶起一片天。
喻珩也上了马,两人继续赶路。路程不远了,地势也越来越偏僻,这里黄沙漫天,了无人烟。偏僻,荒芜,是这里的象征。
远处一群人,散散地分布在两侧,佝偻着身子开垦着荒地,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砸进地里,瞬间不见了。
萧姮下了马,朝那个身影走去,喻珩站在原地看着她,几个小兵过来询问,看见令牌毕恭毕敬地说着好话。
声音渐渐传来,萧姮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的耳朵里是放大的土块翻动的声音,自己的父母,穿着曾经看不上的破布衣服,脸上布满了曾经最为嫌弃的脏污,身子佝偻出卑微的弧度,干着从来没有干过的农活。眼里是被磨平的麻木与平淡。
萧姮渐渐走进,脚步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萧辙低着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绣花鞋,错愕地抬着头。汗水从眉毛上低落下来,混淆了视线,迫使他不得不用手去擦拭,似乎想起自己的手不干净,换过手背,擦了两下。
这才眨了眨眼,颇有些局促道:“你来了。”
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样子,萧姮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些酸。可能…风有些大。
“父亲。”萧姮低低道了声。
萧辙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混乱着说:“我们现在都挺好的,你也要好好的,身体要紧,你身子弱,多注意。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挺好的,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你母亲她也挺好的。”
话及此,孔氏也过来了,眼里还带着不可思议,走进了,才擦了擦双手,似乎有些窘迫和无措。
生硬地开了口:“我没想到你能来看我们,以前…是母亲做了许多错事,我…你是不是还恨我,都怪我…”
“没有,母亲不必多想。”平淡的语气,打断了孔氏的话。
孔氏惊喜地看着萧姮,说:“你不怪我就好。”
萧姮眉眼酸涩,多年的痛苦与执念,在这一刻,全都释然了,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未将你当做是我的母亲。”
说罢,拼命挣着眼皮,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能哽咽,手指泛白,掌心被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
无数想要宣泄于口的话,最终汇聚成这么一句,“我会派人打点,你们多保重。”说完,萧姮转了身,一步步走得无比坚定从未回头。
一转身,萧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滑落。
可她却依旧很平静,没有哭泣,没有发抖,没有声嘶力竭,没有脆弱不堪。
这似乎只是一种生理反应,萧姮控制不住而已。
她不喜欢仰着头使眼泪倒流回去,她觉得那样的话,傻子都知道你哭了。
她只能徒劳地睁着大眼,将眼泪变成薄薄的水膜,印在眼珠上,然后从泪腺流淌回去。
喻珩远远看见萧姮回来了,却哭得让人心疼,也安静地让人心慌。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突然滚出了泪,砸在地上,就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心疼得,不得了。
他原本以为,女子哭泣,最是烦人头疼和歇斯底里的事,如今到了萧姮这里,只觉得心里闷的慌。
喻珩第一次见她哭泣,不哭不闹,骑在马上也很安静,抛去没有看见她满脸的泪水的话,还以为她安静地睡着了。
喻珩揪心地将少女揽在怀里,破天荒地想知道怎么去哄小姑娘。憋了半天,只会说一句,“别哭了。”
萧姮擦了擦脸,她也觉得今天的情绪来的有些汹涌,收也收不住。清了清嗓,这才开口道:“抱歉,有点控制不住。”
萧姮脑子里都是以前的过往,像是马花灯一样,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或许他们会觉得自己说的那句话是大逆不道,可是在她心里,她也曾无数遍这样问过自己,从否定到肯定再到否定。反反复复,她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就这样吧,都过去了。
曾经年少,因为祖母对自己的讨厌,而被自己给予希望的母亲也为了讨好祖母,将自己赶出去一天一夜不让回去。那个时候她又怕又冷又饿,只敢坐在大门口,却因为母亲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送给她吃的。
更小的时候,因为吃饭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母亲罚着饿了两天肚子。那个时候,她被关在祠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了一只老鼠。出来后,她吐的肠子都要出来了。
一切的一切,带给她的是深刻的阴影与伤害。可那些伤害,不是轻飘飘就能说原谅的。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就不要说什么感同身受,苛求原谅。
那是对被害着的一种侮辱。
岁月流逝,萧姮却无比感谢曾经的经历,因为,只有经历过最深的绝望,才能看见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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