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面

　　“妈的！是老传那边出事儿了！”大汉刚喊了一声，就看见那个被他们抓来的男人转身往对面跑去，趁机开溜，他拉了一把竟然没拉住。

　　苏念城毫不犹豫地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开了两枪，可惜被对方连滚带爬的躲过了，混在听到了枪声同样混乱的人群里。

　　“去那边看看怎么回事！”苏念城吩咐了一声就追着那个人去了，毕竟梁言宽的事情不好说，不能让张敏中知道。

　　张应勇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并不能完全信任张敏中，但是旁观者清，苏念城是知道张敏中绝对忠于张应勇，而且是愚忠的那种，是唯一一个死守张家那些规则的人。

　　否则当年的苏家就不会被清理的这么彻底，这的确是对张应勇有利，所以张敏中知道了，张应勇就一定会知道。

　　再说那个去看同伴的大汉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一伙条子用枪指着一个双手举高的男人，在旁边地上躺着的是两个条子的尸体。

　　大汉心中咯噔一下，努力拨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往前挤，好不容易到了前面，几个条子又伸手把他们拦了拦，他只能伸长脖子往里面瞧。

　　“喂！”后面伸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肩膀，顺带一声轻唤，他一扭头，就看到自己要找的老传正好好地站在他身后。

　　“你丫跑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大汉跟着老传往回走，“怎样，接头人呢？”

　　老传无奈苦笑：“有人当街袭警，条子就出来抓人了，还是想想怎么和科长说吧，目标人物要进牢子了！”

　　“啊？！你说接头人...”

　　“那男人就是梁言宽，我看过报纸，就那张脸！”

　　苏念城还真的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说给谁谁都不信的地步，在揭穿了那个张敏中派来的奸细后，他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个接头人多半是假的了，一个过来刺探敌情的怎么会说实话。

　　可是这个奸细说的不但是实话，人在逃跑的路上已经被他一枪解决了，再也不能提供线索告诉他这期间到底有什么牵扯。

　　苏念城冷着一张脸让人收拾了奸细的尸体，坐在车上看着不远处押着人进去的条子们，心里没了主意。

　　他是借大帅的兵找人，却不代表他想让大帅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他不管不顾地去警署找人，第二天梁言宽就会被提到张应勇面前问话。

　　“科长，梁言宽犯了事儿被逮进牢里，咱们情报科又属于军部的，实在不好插手啊。”开车的老传挠了挠头，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两天表情像是被冻住一样的苏念城。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苏念城示意老传开车走，“众所周知，条子一年到头都缺钱。”

　　苏念城打定主意用小黄鱼铺开一条路了，即使他本人积蓄可能不够他这样挥霍，但是要巴结他的人还是不少的，在他底线之内的事儿，他不介意让那些有钱人多出点力。

　　张易渊沉沉地睡了一个上午，等他睁眼时，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这几天他身体本就疲惫，加上被关在一间房里半个月，任谁都会憔悴的，更何况他还要被放血，真是生吞两罐子血也难以恢复。

　　那女人按时把饭菜端给了他，暂且不提梁言宽做实验时是如何有病，在吃食上却不会有任何亏待他的，这饭菜的可口程度只是让张易渊更加明白对方把他养成一个活体标本的决心。

　　以前张易渊倒是有一死了之的念头，后来有觉得那岂不是太便宜那群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人渣了，也就乐得老实吃饭，好歹垂死挣扎还有口气。

　　“梁言宽还没回来吗？”张易渊接过碗筷，隔着房门和外面的女人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有，但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回来。你近期被注射的药剂过多，残留在身体里会很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给你减少剂量。”

　　“嗯？这种事儿为什么要问我意见？”

　　“药剂量减少，你的恢复速度就会变慢，身上的伤口会累积，按照梁教授给你抽血的频率，你很快就会失血过多，到时候想跑也难。”

　　张易渊咽下一口菜，抬眼看着门板，直觉告诉他这女人知道的可能不止这些。

　　老传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的老大跟班了，这种感觉主要来源于他最近的主要工作：贿赂官员，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嚣张跋扈，要不是他老大几乎每天都穿着政府那身黑皮，总有一天他会像席小姐那样把老大这称呼脱口而出。

　　今天他出来就没有穿那身黑皮，而是揣着小黄鱼大摇大摆地后后门进入警署，在狱警的带领下趾高气昂地去找劳里的目标人物。

　　拘留所算不上干净，因为人数比牢房数量多，一间房里往往睡着两个犯人以上，除了得病的能享受一下单人间的隔离优待。

　　但这多半不是什么好事，牢里只会给你找个半吊子医生看病，治的好就滚蛋，治不好那就是你人生中的最后快乐时光。

　　老传在这有股怪味儿的牢里转了两条走廊，狱警停了下来，这房里居然只有一个犯人，单间的高级待遇这么容易得？

　　劳里站着的男人正抬头看高了自己大半个头，装了铁栏杆的窗口，背着一双手，乍一看还真像个有文化的斯文人。

　　狱警就发话了：“兄弟，这可真不是我不帮你，这人啊，上头交代下来了，知名人士不得迫害，先关着等候发落，你问啥就问吧，带走我就不能做主了。”

　　老传心领神会地点头：“放心，我绝不会带人走！你先去歇着吧！”

　　狱警离开之后，老传也没啥花招，他只是完全按照苏念城的安排行动，所以也仅仅开口说了两句话。

　　“张易渊已经被我们找到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的伤口现在没办法愈合，医生说是因为某种药剂的影响！你这混蛋倒是说句话啊！”

　　苏念城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的，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十分有他个人的风格。

　　梁言宽终于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很冷淡，似乎将话听了进去，可目光里映不出任何东西。

　　老传上上下下打量了牢里的男人一眼，点点头，叹了口气：“不说也就罢了，我看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不是真正的梁教授，有怎么会着急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得意之作？”

　　牢里的男人眼中出现一丝波澜，转眼迈开腿，靠近了两尺：“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

　　果然是假的。老传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转身就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那冒牌货一眼，同时心里不禁对自己的长官生出无限钦佩。

　　但是既然这个障眼法已经被派出来，就证明真正的梁言宽已经意识到危险，而张先生又能坚持多久？

　　他们这些人都从苏念城的眼中看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担忧和焦虑。

　　今天是梁言宽外出办事儿的第二天，期间没有任何电话打回来交代叮嘱什么细节或者突发奇想地确认张易渊的状况，在其身边几乎充当了助手的女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是以往那种出去买点儿实验所缺少的药品这种小事，必然是被什么拌住了脚，迫于去避风头。

　　她的确在寻找从这鬼地方出去的机会，可惜偌大一个实验基地，唯一能搭把手的大概只有十几天前不知怎么被梁言宽弄回来的姓张的疯子。

　　她对于疯子的信任显然是少于对正常人的水平，但从几天前张易渊突然老实乖巧的表现看来，对方很是会利用暂时性的示弱，并不断地寻找机会试探她。

　　比起这些难以猜测毫无规律可循的善变人心，她更清楚的反而是那疯子的身体状况，从梁言宽之前所写的记录和那姓张的男人的反应看，后者皮肉伤的愈合率能够高达这么一个吓人的地步，很有可能是因为以前也接受过这种非人的实验。

　　这种半成品的药剂表面上看伤口是迅速愈合了，可对于转换器的脑部伤害却并非肉眼可见，她计算过，按照这样下去不出四个月，疯子就得变成个失了智的疯子。

　　到时候别说搭伙逃跑，姓张的疯子还记不记得自己要逃跑都是个问题。

　　女人几次踌躇着路过张易渊的房间，拳头紧了又松，隔着开了个小窗的铁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身型修长的男人穿着一身病号服，端着一股子大少爷混吃等死的模样，常常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或者倚在窗边，全程拖着一条腿，让她实在没有勇气做出什么孤掷一注的决心。

　　那完全就是要妥协的姿态，只有在言语交锋间，才会感受到那双无神的眼中迸发出孤狼的危险，让人心中一寒。

　　在这摇摆不定的状态下，她还是更倾向于里应外合这条稳妥的路子。

　　于是她拿了自己在初见张易渊时别有用心藏起来的东西，放进兜里，借着通行令从这个被层层看守的实验基地中跑了出去，目的地还是衡罗巷。

　　她按照的和孩子约定的时间，等在同一个地方，可这一次等来的不止两个小孩子，还有两个男人。

　　女人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警惕，一边站着不动，一手已经悄然摸上了放在包里的匣子炮。

　　那个站在前面气质出众的男人先停下了脚步，让后面的男人不动，自己倒一手轻轻推了推两个小崽子，想要商谈的态度很明显。

　　那两个孩子得到允许，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姐姐！对不起！”那女娃娃揪住了女人的裙子，让她俯下身去，“我们去送信的时候被哥哥们逮住了，他们说我和豆芽私自跑进大官的家里很危险，还把信拿走了！”

　　豆芽就是边上那个脸脏兮兮的男孩子，他犹犹豫豫地把手往身上还算干净的地方蹭蹭，从兜里摸出昨天女人给他的大洋，递过去：“...对，对不起，姐姐，钱我们还给你！”

　　她愣了愣，没收：“你们不是说要给阿姨找个洋医生看病吗？这钱是我给她的。”

　　“那个哥哥给阿姨找了医生，还给了我们吃的，钱，钱就不用了！”豆芽咬着牙道，眼睛却是不舍地盯着那些钱。

　　毕竟他们还是需要钱的。

　　女人便蹲下来，一手搂过一个摸了摸：“你们已经帮了我的忙，把这个哥哥带来了，钱我就当奖励你们。”

　　“真的？！谢谢姐姐！”女娃娃抱住她喊了一声，笑得很甜，“对了，那哥哥说，要姐姐给个证明。”

　　她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一眼，从包里摸出和小袋子放在豆芽的手上：“帮姐姐把这个给哥哥好吗？”

　　豆芽掂量掂量手里的重物，捧着它小心翼翼地跑回去，眼看着那男人接过袋子，打开后看了一眼，脸上没有波动，眼中陡然冒出异样的神采。

　　女人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次还好赌对了。

　　那男人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越是靠近，对方眉眼间的冷意就越是清晰，她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

　　“人在哪里？”明明只是一个问句，这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刑讯逼供，气势如山洪。

　　这人很紧张那个姓张的疯子。这是她唯一能从对方眼中读出来的东西，于是壮着胆子说：“...我有个条件。”

　　“说。”男人皱眉。

　　“带我一起走，给我一笔钱离开北京城。”

　　“成交，你先说人在哪。”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是别给我耍小聪明，他现在怎样？”

　　“目前还好，但你今晚不能立刻去找他。”

　　那男人的目光更加锐利：“理由。”

　　“梁言宽随时会回来，你们要等我信号。”

　　男人捏住了那只小袋子，里面的东西发出咯吱一声，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力度。

　　苏念城呼出一口气，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里面是他送给张易渊的手表，在半个月不停歇的追查后，他终于获得了那人的消息。

　　他真的很害怕，那张带着些许狡猾的笑脸，再见时会是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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