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万里

作者:囡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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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赴远做县令,男主终出现。
      李江远出了孝期,本想着靠着庇荫谋个京官做做,也不求品级多高,只是在盛京里做官各路消息都要清楚一些。李江远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这世道只会越来越艰难,这国家只会越来越混乱,一切都在向着坏处发展,他要为李家做好准备,不至于灾难真的来临时,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可惜他一直都高估自己,以前是这样,如今也是。他被调到了清远县做了县令,离盛京很远,骑马要走三四天的路。那地方穷得很,百姓又愚昧,听闻这届清远县令知道自己即将卸任的时候高兴的手舞足蹈。
      徐叔安慰他:“老爷,这县令虽是地方官,可也是百姓父母官啊。总比在盛京混个没有实权的闲职强得多吧?要是您政绩好,上面说不定给您升迁呢!”李江远心情有些沉重,听了徐叔的话没感到轻松,反而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平来。穷乡僻壤的县令,听说跟着农民一起下地,挽着裤脚种菜,喂猪铲屎,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李江远摇摇头:“我被调在这地方,皇帝摆明了是想侮辱我。干得好干的不好又怎么样?反正皇帝是绝对不会给我升迁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怨愤。他有些自暴自弃,即使平时看到受苦的百姓,他会施粥送钱,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愿意为百姓做事。
      包袱物品都已收拾妥当,徐叔领着下人把东西装上了马车。
      “徐叔,那地方苦寒,你不必跟我去,府里没人了我也不放心。我带几个护卫,再把李管事带着就行了,他也是个忠心的。”
      “老爷……”徐叔看着眼前瘦弱的中年男子,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水光。
      “徐叔,小少爷还指着您照顾呢!”李管事在一旁劝道。罢了,他想,李管事也是个有本事的,想老爷带着他问题应该不大。小少爷那么小,虽是个孤儿,可徐叔也看着长大,当自己亲孙子一样对待,这三年里遇上了好多次刺杀,几乎都是九死一生,他也担心小少爷的紧。
      “那……曦贵妃那边?”李江远懂得徐叔的意思。“我还不想见她。”他转过头,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
      那是你亲生的女儿,那些事并不是她的错。徐叔并没有说出口。
      听闻煜哥儿在那边过得很好,也未遭到什么灾祸,他便放心了。无论怎样,总比跟在李江远这个父亲身边要好。
      “老爷,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李江远听了有些凄惨的笑了笑,瘦弱的身体似乎风一吹就要倒,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这是自然。今日一别,怕是难再见了,保重。”李江远望着徐叔,望着这座空荡荡的齐国公府,望着这繁华盛京,心里凭空生出一股悲哀。他怕他下一次来到这里,见到的便是断壁残垣,一片城春草木深之景。他又怕他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一切。
      槐陌蝉声柳市风,驿楼高倚夕阳东。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平生志业匡尧舜,又拟沧浪学钓翁。

      据盛京万里的一片草原上,一大群人马缓慢的行走着。风缓缓地吹拂,马尔柔顺的鬣毛微微摇动着。为首的人穿着匈奴特有的服装,此时正是夏季,露出了结实有力的臂膀和一大块古铜色的胸膛,腰上别着数只野兔,整个人极其高大壮硕。
      那人背后跟着一群奴隶,被绳索绑着,步履蹒跚,一身都是伤痕。
      “多昌,如今渠韩单于已经收服了大批部族,不允许我们跑到汉人那里去了,如是发现我们还抢了不少汉人奴隶……”那叫多昌的高大男人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他管不到这里来。如今冬季的雪越来越厚了,粮食也难找,我们猃部族的人和马匹上个冬季死了大半。他若是因这事说我,少不得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多昌一脸愤怒。
      “女人能给我们生娃娃,小男娃娃养大了能做战士,抢来的粮食能助我们越冬。”
      奴隶队伍的最后,跟着一个体格尚小大概七八岁的男孩子。那男孩子天生一双狼似的墨绿色瞳子,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眉骨很深,衬得一双眼神秘又危险。他一脸血污,左脸颊被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血液凝结成了深红色。
      “这小子……你过来看看。”多昌一把抓住小男孩的手臂,巨大的力量让他痛的皱起眉头,却没哼一声。
      “这是个匈奴人。”旁边一位略矮的匈奴汉子说。“他老娘是个汉人妓女。”多昌打量着男孩。
      “我把他抢来的时候,他娘已经死透了,就在那里,你应该知道名字。”多昌笑得神秘,“风月楼。”
      “这娃娃很有一把力气,身子也够灵巧,猫似的,用了四个人才把他捉到,有个兄弟还被他捅了一刀。这样的娃娃不抢来实在可惜。”多昌用粗糙的手捏着小男孩的脸颊,眼神中透出喜欢。“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可愿随我回部族?”
      小男孩转过头,眼神中透出一股轻蔑和挑衅,“别碰我。”说完转头就咬了多昌手掌一口,嘴里满是血迹。多昌身经百战,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反而更起了好奇心。“哈哈哈,真是头小狼崽子。”
      “娃娃,我叫多昌,你叫什么?”男孩低下头,长长的黑发柔顺的垂在一边,他知道他逃不了。过了半晌,他闷闷的答道:“那赫罗。”
      “那赫罗,你娘已经死了,你一个小娃娃,不如随我回部族?”小男孩轻嗤了一声,“我还能说不吗?这些人,你打算如何?”
      “年轻的留下,年老的便卖了。”小男孩没有再说话,跟着队伍往草原深处去。

      那赫罗生在晋国一座边陲小镇上。这小镇叫落镇,是晋国离匈奴最近的地方,时常遭匈奴入侵。虽是这样混乱,商业却还比较兴盛,时常有北上的商人到这里来购买皮货奴隶。
      由着此地三教九流都比较多,各种行业也开始兴起,风月楼便是这其中翘楚,柔弱娇嫩的水乡姑娘有,高大英气的匈奴女子也有,那赫罗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关于他母亲,很多人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是十年前到了这里,人长的极柔弱娇艳,于是干了这营生。八年前产下一子,不知道是谁的,因为包下她两年的那个高大健壮的匈奴男人从未告诉过她他的名字,直到有一天,男人突然消失了,再没回来过,过了几日,她便被诊出已经怀了一个月的孩子。
      女人生了孩子,身材便会走样,怀那赫罗时她受了很多苦,原本娇艳的容貌渐渐衰老,新来的女子更年轻,更温柔,她于是沦落到在风月楼浣衣。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于是起早贪黑洗衣做饭,未曾有一天停止。
      风月楼附近每到夜里,便会有些闲人出现,有人是想着趁机揩油,摸一把姑娘的腰,有人是想着抢钱,还有人是两样都占。夜里有人摸进了她的门,本想着抢钱,见她生了个儿子长的颇好看,便又想着把孩子抱走卖了。她替那赫罗挡了一刀,正中心口,死了,拿赫罗一刀把那杂碎也杀了,把他手脚全剁了,扔在了风月楼街上。回到屋子里,然后,就遇到了抢劫的匈奴。
      这几年边境已经相对平静了,人人溺在这种平静安逸的生活里,早失了防备之心,没料到今日匈奴又来抢劫了。
      那赫罗在风月楼生活了八年。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要时常忍受着非人的打骂和超负荷的工作量,这些使得他年纪尚小,腰腹却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手掌上全是老茧。他很小的时候,随母亲一起睡,便听见楼上有着女子痛哭抽泣的声音,像是地狱的鬼在哭号,“求求你,放了我吧……”他告诉母亲他想去帮那个姐姐,他觉得她哭的很惨,母亲却用手把他耳朵堵住,夜里一双温和的眸子闪着泪光看着他,“这世道女子就是这样,没人当回事的,像草一般。”
      第二日,风月楼便死了一个女子。那姐姐他见过,曾经送了他很多吃的,他的手被割伤了,她还帮他上了药。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大概也才十五六岁。那姐姐死的很惨,尸体被白布遮着停在后院,他偷偷掀开了,一副赤裸的女体便露了出来,身上鞭伤无数,青紫交加,血液几乎覆盖了全身。
      后来草席子一裹,女子的尸体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他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一顾厌恶,他那时还小,不懂这厌恶的缘由。等他再长大一点,遇到更多好的人,他感激的人死去,他便明白了,他还是个小孩子时,他就已知道什么对什么不对,他厌恶人们也都知道对错,却任由着错的这么错下去,还要保持着习以为常的姿态,他讨厌母亲告诉他,世道就是这样。
      他不信这世道,信这世道的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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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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