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妃子我不攻略了

　　“刘家的人？”

　　陈公公上前一步说道：“是，刘家是程二姑娘主母家的，说是身为外祖家，程二姑娘进了宫，又生了病，他们该是来探望探望才是。还有程家的主母和程家大姑娘，也一同来了。”

　　“她醒了吗？”沈羿没有理陈公公的话，反而问起程笙的境况来：“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误食了铃兰花，导致中毒。”陈公公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

　　“宫里怎么会出现铃兰花？”沈羿淡淡看他，平静如水却不怒自威。“去查。”

　　陈公公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自从陛下让他去调查那位程家的二姑娘之后，他总觉得，陛下像变了一个人。他低头，恭敬应下：“是。”

　　从前的陛下一向霸道，铁面无私。现如今的呢？究竟何处不对，陈公公说不上来。
　　常说君心难测，跟在皇帝身边多年，陈公公不敢说事事了如指掌，总是能揣摩个两三分。现如今的陛下，虽不会动不动就将人带下去处置，那心思却是更难测了。

　　从前手段铁血无情，现如今多了分亲和之外，却更为利落干净。

　　要说什么时候好？他一个太监，不敢说这些，但那颗做奴才时时端着的心，总是能略略放下些。

　　莫非，是因为那位程二姑娘的缘故？程二姑娘出身卑贱，陛下钟情于她，对他们这些奴婢也能共情些？这般想着，陈公公对那位没见过几面的程二姑娘心里多了点好感。

　　程笙睁开眼时，已经是一夜之后。陛下前脚刚走，程姑娘就醒了，暖秋心中大为可惜。

　　那夜程姑娘结结实实地吐了陛下一身，她们简直要吓死了，连那位淑贵妃娘娘都没敢这样过。以陛下的脾性，不仅程姑娘会失宠，连整个朱雀殿都会遭殃。

　　结果陛下只是皱了皱眉，差人将贵妃娘娘赶走之后，沐浴换衣，在程姑娘身边守到临近上朝时辰才走。

　　“姑娘可要喝水？”暖秋赶忙上前扶住程笙问，见她点头，小心翼翼从小宫女手上接过茶水慢慢喂着。

　　生吞铃兰花的滋味不好受，她的身子不像普通闺阁小姐那般孱弱，也昏了过去。好在她吃的不多，除了腹痛和呕吐，没什么大碍。

　　“太医呢？劳烦姑姑帮我叫叫太医来。”程笙撑在榻上，脸上露出几分虚弱的笑。

　　“姑娘这是身上还有不适？”暖秋没有多问，径直去找了太医过来。

　　自然不是，她只是来找太医拿药方的。

　　殿外有小宫女走进来，“程姑娘，程家主母来看您了。”

　　程笙抬头，脸上的笑不减，一双眼睛亮晶晶。

　　程如月跟在刘氏等人的后面，神色平静之下略有几分复杂。没想到程笙还是进了宫，还是陛下找来的。不知道是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

　　刘氏慢慢往里走，看到一派华美的装饰，心中不由得嫉妒。又想起程笙那档子事被陛下当场抓了，还没有怪罪的意思，足以看出程笙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压下心中的不舒服，脸上扯开笑：“二姑娘，身体可好些了？第一夜在宫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真叫人担心。”

　　程笙脸上乖顺地笑笑，扫了一眼刘氏身后的程如月：“叫母亲担心了，女儿现如今已没事了。”

　　刘氏也不提程笙之前装死后来诈尸的事情，两人面上皆是笑意盈盈，“在这宫里没个人照应，也是麻烦，整日担心这担心那的。我把银环带到宫里给你怎样？”

　　程笙眸子一转，眼中波光莹莹。刘氏这是想把程如月送进宫？她淡笑：“那多谢母亲了。没个人陪伴，我在宫里一个人也孤单。”

　　程如月眉头一皱，听出程笙话里的意思，开口：“我不进宫。”

　　刘氏原本还微扬的眉毛登时放下来，瞪了程如月一眼。笑着回程笙：“二姑娘进了宫，家里人可就不能常伴你身旁了。但，这在宫外头的依仗，咱们家，一定少不了的。”

　　她姓程，又不姓刘，哪里来的依仗？说到底，刘家就是想攀上她罢了。程笙面上笑意不减，纤细薄背靠在雕花板上：“自然。”

　　淑贵妃之前上门大闹。一是她脾性一向骄纵，二是她心中可能实在觉得自己庶女实在是地位卑贱，竟然抢了她的陛下。可骄纵也要有骄纵的本钱，淑贵妃娘家是赫赫有名的琅琊王家，这样门庭出来的贵女，心高气傲些，也不为怪。

　　她不懂宫里规矩，不代表蠢，知道没有依仗的人在哪里都不好过。

　　就算恨毒了刘氏又如何？她一个卑贱舞姬生的庶女，身无长物，除了抓住那点不知道扯了多远的血缘关系，还能怎么办？

　　皇帝的宠爱，今朝有淑贵妃失宠，她入宫。明天就有别的女孩入宫，她失宠。是最最依靠不得的东西了。

　　刘家通过刘氏搭上她，她利用刘家做依仗。这世上，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走之前，她看着程如月的背影，突然叫了一声：“姐姐。”

　　程如月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略有些愧色，她抿抿唇正想开口。却被程笙打断，她说：“听说姐姐要议亲了？”

　　“是。”程如月没想到她会提到这茬。

　　“恭喜姐姐了。”程笙对她笑，笑意盈盈，与之前没有半点变化。“劳烦姐姐把我进宫的消息，带到青影山脚下村子里一个私塾里，有个教书的书生，你就说，”

　　程笙还是笑：“不用等我了。”

　　祝你金榜题名，另娶他人，洞房花烛，子孙满堂。

　　不用等我了。

　　送走程如月之后，程笙显然有些意兴阑珊，目光落在空旷处，神思涣散。

　　“太医来了，这位是木太医。”暖秋从殿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宝蓝衣裳的人，是太医院的院首。

　　“程姑娘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程笙躺在榻上，一张脸白的宛若透明，问：“可有药方子？”

　　太医知道这位是正得陛下恩宠的人，自然不敢多怠慢，便从怀中掏出药方子递给程笙。

　　她接过看了看：“加一味白术罢。”

　　木太医一愣，药方子上的事情，慎之又慎，哪一味药相冲了，就成了毒。这位程姑娘虽说受宠，但怎么能给拿药方子开玩笑？

　　程笙对木太医一笑，“木太医，加这一味药材无碍的，我自小便用这白术。”

　　白术也是滋补的药材，木太医看了一看药方子，又看看程笙面上和缓的笑，无奈只好应下来。“是。”

　　梧桐殿内又恢复平静，日头慢慢倾洒，金光照耀各地。暖秋看了看日头，又看看躺在榻上望着屋顶的程笙。“姑娘可觉得好些了？外头光太亮，奴婢去关些窗子吧。”

　　程笙没理，眸子落在屋顶某处，发着呆。“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会。”

　　“是。”暖秋将宫女遣退，也出了寝殿，自从程家娘家人来到之后，程笙便一直这幅恹恹的模样。

　　不过主子的事，她一个婢女，没有资格过问。暖秋低着头往外走，撞上了刚下朝的皇帝陛下。

　　“陛下。”忙不迭行礼，暖秋心中大为叹息。怎么每次陛下来的时候，程姑娘便睡下，总是这样错过可如何亲近感情哟。

　　“程姑娘醒过一次，程家的人来探过，叫了太医，姑娘喝了药之后便睡下了。”她知道陛下来的定是为了程笙，如实回答。“奴婢去请示程姑娘。”

　　说着暖秋就往殿里走，睡觉哪有见陛下重要！

　　“不必。”沈羿面上神情没有变化，点头示意清楚，后向身后太监招了招手。“她还睡着，你来替她接旨。一口一个程姑娘地叫着，也不好听。”

　　“是。”暖秋眼中露出喜色。程姑娘虽说得宠，但终归没有位份，外人看起来也不大好听。

　　暖秋跪在地上接旨，向沈羿磕头，“谢陛下隆恩。”

　　沈羿没什么反应，也不避开暖秋的跪礼了，眉目淡淡。径直离开。

　　“昭仪？昭仪是什么位份？”程笙从入宫到如今不过短短几日，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几乎未让她有时间听暖秋说宫里的各种规矩。

　　“是正二品。”暖秋掩不住眼中的喜色，一双细眉飞舞。“程姑娘，不，是昭仪娘娘了，您现在是后宫中除了贵妃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人了。”

　　程笙愣了一会，点点头若有所思，又慢慢恢复平静：“这下程家刘家开心了。”

　　“娘娘，您得了封号，咱们该去谢谢陛下呀！”

　　程笙此次没有愣住，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该怎么做？”

　　她垂垂眸，掩住闪过的几点回忆，在表达男女情爱这件事情上，她不愿自己去想。她不蠢，很明显地知道该如何去讨好男子，只是，不想这些法子从自己的脑中说出来罢了。

　　他不配。

　　暖秋没有察觉异样，认真地替昭仪娘娘思虑了起来。“不若娘娘亲自做碗汤羹给陛下送去？”

　　“嗯。”程笙应了，纤细眉目低垂，瞧不出情绪起伏，喜怒不辨。

　　万公公看到一身素雅宫装的程笙来到眼前，忙不迭行礼，“昭仪娘娘！您怎么来了！”

　　“我亲自做了汤羹，特来端给陛下尝尝。”她笑笑，面上一派的柔弱贤淑。这是她惯用的面具，看起来无害的人，做许多事情，都方便许多。

　　万公公对她有些好感，不知怎么地，望着那双眼睛，之前假死复生心中那点芥蒂，都消散了。这样柔弱可亲的一个人，定然做不出那等胆大妄为之事。

　　“您进去吧。这时候陛下处理公务，娘娘这汤羹来的及时。”他笑眯眯回道。无论自己喜不喜欢眼前这位昭仪娘娘，现如今正得宠的人，自己放进去了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脑中机械声响起：“宿主，友情提示，前方大好攻略点。”

　　还未等沈羿反应，一抬眼，便看到了门外的程笙，弱柳扶风摆，盈盈水波眸。

　　沈羿斟酌了一下，唤出口中的称呼：“阿笙。病好了？”

　　程笙身子一震，捧着汤盅的指骨泛白，所幸逆着光，看不太明显。

　　她觉得恶心。
　　阿笙也是他能叫的吗？

　　盖住眼中的情绪，她徐徐地笑：“陛下，批阅奏折辛苦，这是臣妾亲手熬的汤，若是能缓解疲劳一二，也是天大的功德了。”

　　“如此，多谢爱妃。”沈羿脸上露出笑，有几分愉悦，原本眉目间因着五官凌厉所生的戾气都消散不少。

　　沈羿目光放置桌角的白瓷汤盅上，陈公公会了意，赶忙上前拿起，却被皇帝一句话打断。

　　“不必。你尝一口，告诉我味道如何，拿出去倒了。”

　　倒了？

　　陈公公望向沈羿。之前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了几分，眉间戾气也消散，皇帝陛下已经低下头，陈公公却依稀能瞧见沈羿眼中清淡的漠色。

　　陛下，是真的变了。

　　机械声又响起：“为什么倒掉？”

　　沈羿拿着奏折的手微顿，良久，淡声回答：“我从不喝别人送的汤。”

　　程笙回到宫中，面上的笑便消失地一干二净，她被方才皇帝那句“阿笙”和“爱妃”听得浑身发麻。

　　暖秋以为是自家主子累了，上前奉上茶水，“娘娘，熬的汤还剩一些，奴婢给端上来您尝尝？”

　　程笙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点，“不必。你喝了吧，不喝便拿出去倒了。”

　　“这是您熬了一个时辰的汤啊？”暖秋不由得望向程笙的手。因着常年做药材的缘故，手并不如一般闺阁小姐细腻柔滑。

　　按理说进了宫便应该要多多养护才是，而程笙不仅亲自下厨，做完了还将东西倒掉。这是什么意思？

　　暖秋不懂，程笙也没打算解释，垂着眸默默将茶水饮尽。

　　给皇帝做的，用来献媚的东西。

　　自己喝了，怪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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