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硬

　　何浚名又在英语课上睡着了。
　　这不能怪他，谁让英语课的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和所有高中女老师一样，这位不苟言笑的英语老师被同学们戏称“灭绝师太”。
　　有这个称号，大概是因为教务主任是个男老师。
　　不过这一天的情况有些微的不一样。

　　“你真的好吵。”何浚名从睡梦中醒来，眼睛还是惺忪着，下意识先抽了同桌黄泽一下。
　　“靠。”黄泽疼得龇牙咧嘴，爆粗却无比小声，口里还嘟囔，“也不知道那群女生是什么糊了心，居然觉得你是高冷挂的，明明是暴躁挂的。”
　　话刚说完，又挨了何浚名毫不留力的一下。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黄泽没忍住，疼得“嗷”了一嗓子，顿时把全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包括台上的老师。

　　“黄泽！你又在搞什么名堂！”灭绝师太语气不善呵斥道，“回去抄五遍今天的课文，明天给我！”

　　何浚名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等着黄泽的回击。
　　然而没想到，黄泽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好的知道了！老师对不起！”
　　这番严肃的模样，惹来哄堂大笑。
　　灭绝师太挥手，让黄泽坐下了。

　　“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何浚名之前被吵醒还有困意，这时候已经趴回了课桌上，闭着眼嘲笑道，“被罚怕了？”
　　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复，何浚名好奇，睁开了一只眼，就见黄泽正襟危坐，表情正直，手上的动作不停，貌似还在抄笔记。

　　“真转性了？”何浚名低声嘟哝。
　　只是困意再次袭来，他打了个呵欠，刚打算闭眼继续睡，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扔到了他的手边。

　　“上次说的天仙来了，你别影响我上课。”
　　是黄泽的小纸条。

　　何浚名揉了揉眼睛，算是坐起来了。
　　课桌对于他的个子来说算小，何浚名之前因为补觉，一直蜷缩着身体，这会儿醒了，不由地撑开了长腿，眯着眼伸了个懒腰。
　　天仙？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何浚名很长时间不用脑子记事，努力搜索才想到了一丁点印象。

　　好像是说A城名校的大学生来这里实习，他们被分配的是一个女的英语老师，当时教室里叽叽喳喳，无论男女都希望来个漂亮点的。当时黄泽看着她名字就说人肯定不错，至少是气质挂的。
　　不过，她叫什么来着？

　　“何浚名！上课上得好好的，伸什么懒腰！”

　　乍一被灭绝师太点名，何浚名陡然一惊，他撇嘴，刚想有气无力地堵几句，哪知视线一转，恰好就对上了一双寡淡的眼眸。

　　清晨的阳光带着令人困倦的魔力，而何浚名在此刻无比清醒。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心荡秋水横波清。”

　　“哟，何少看见美女眼睛都直了，语文不及格还会吟情诗了？”班上和他一直不对付的男生逮住机会便开嘲，“又是心荡又是秋水的，何少春||心||荡||漾啊！”

　　旁边的黄泽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
　　何浚名表情极不自然，刚刚他居然不小心脱口而出心里所想的，真是要了亲命。

　　“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正当何浚名打算直接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在一旁的女生开口了，“谢谢你夸我眼神清明。”
　　声音和人一样清淡。

　　“瞧见没！”何浚名见有人解围便得了劲，立马反讽道，“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1

　　“何同学，该上课了。”女生打断了何浚名的话，对旁边的灭绝师太道，“陈老师，对不起，您继续。”

　　灭绝师太开口狠狠批斗了两个吵闹的小崽子一顿，英语课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何浚名懒懒地靠在课桌边，眼睛锁定着讲台旁边的女人，手肘撞了撞黄泽，“喂，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黄泽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浚名，“不是吧你，真看上她了？”

　　“滚。”何浚名骂了一声，威胁道，“你说不说？”

　　黄泽看了看眼前的老师，又看了看何浚名，“穆冬。”

　　见何浚名还是看着她，黄泽凑过去，小声道，“这妞身材不错，你——”
　　话还没说完，黄泽又挨了一下。
　　“你又发什么疯？”黄泽压着声音骂了一声，转头就对上何浚名说不上友好的眼神。想到他的身手，黄泽咽了口唾沫，自讨没趣地闭上了嘴。

　　旁边的人好不容易闭嘴了，他这才找到时间好好打量眼前的人。

　　穆冬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裙子堪堪盖住膝盖，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她的背挺得很直，天鹅颈到胸口处有一道十分漂亮的曲线，腰细臀翘，却有一双无比清冷的眼睛。

　　何浚名想到刚刚对视的那一眼，目若点漆，偏无悲无喜。
　　人和名字一样，寡淡冷清。
　　他却在此刻，想到了另一首诗来。

　　The moon turns its clockwork dream.
　　The biggest stars look at me with your eyes.
　　月转动它齿轮般的梦。
　　最大的星星从你的眼中看我。

　　“兄弟？兄弟？”黄泽推了推何浚名，“人都走了，还瞅呢？”

　　何浚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课了，而自己旁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他被人揭穿心事，表情有一瞬间的羞恼，紧接着就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她凭什么？”

　　听见这话，何浚名旁边的女生表情才轻松了些，“就说何同学不可能喜欢那种类型了。”

　　“你松什么气，汪诗珊，难道他不喜欢穆老师那类型的就喜欢你了？”一旁的男生嗤笑。
　　“我招你惹你了？！”汪诗珊大庭广众下被拆穿小心思，尖叫一声，就想动手掐男生。

　　何浚名被周围的嘈杂声弄得心烦意乱，起身拨开人群，打算直接离开，却被另一个女生喊住了。
　　他回望，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女生。
　　施靖薇，班长。

　　“找我什么事？”何浚名的表情明显不耐烦。

　　施靖薇没想到何浚名开口就这么不客气，有点愣神，顿了两秒，道：“穆老师刚来，办公室还没有清理出来，陈老师让我找个男生帮忙。”

　　提到穆冬，何浚名表情有点松动，开口的话仍然不客气：“为什么是我？”

　　黄泽看着施靖薇明显局促的模样，暗骂一声这孙子就爱在女生面前装逼，当下就想开口解围，却听见施靖薇自己开口了，她仍然是微笑着的：“希望何同学卖我这个班长一点面子。”

　　何浚名瞥了她一眼，“哦，走吧。”

　　看着两个人相继离开的背影，汪诗珊跺脚不爽道，“就她班长最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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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大人，能不能走快点。”教室外，何浚名拖沓着步子，打了个呵欠，扭头道，“下节课是语文课，你是老师的心头肉，我可是会被罚站的。”
　　施靖薇小跑跟上，有些抱歉，开口解释道，“不过任课老师应该清楚，我和班主任请了一节课的假。”
　　何浚名挑了挑眉，“嚯，班长权利挺大。”
　　施靖薇被何浚名调侃得有些脸红。
　　何浚名像是没看到一般，催促着她动作快点。

　　市高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每个老师都有独立的办公室，就连穆冬这样的实习老师也能分得一间小型办公室。
　　不过路程远了些，两个人走了一刻钟才刚刚到达穆冬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还没等施靖薇找到穆冬的办公室，何浚名眼尖，就先一步地看见了独自抱着大箱子的穆冬。

　　穆冬抱着纸箱子着实费力，之前有好几个老师表示可以帮忙，但这些年来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便都婉拒了，那些老师都有课，于是也不坚持。
　　之前负责带她的陈老师说安排了两个学生帮忙，但是穆冬有做老师的自觉，认为自己不能指使学生做，于是自己先开始整理了。
　　她实在没想到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多，她才收拾了一会，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穆冬抱着东西，想着先搬到楼梯口再说。还没等自己走出几步，手上就一轻，刚刚挡住她视线的大箱子已经在一个大男生手中了，显得微不足道。
　　穆冬愣了愣，刚想开口，就看见大男生冲她笑，“陈老师让我们过来帮忙的。”
　　穆冬因为运动过量，反应迟钝，直到另一个女生快步走来，做完了自我介绍，才反应过来，朝他们两个道谢。

　　“老师，我帮您把这些东西放到箱子里吧。”施靖薇率先进入了办公室内，见何浚名回来了，“你负责把我放在箱子里的东西运出去。”
　　说完之后，又问刚刚进来的穆冬，“老师，这些东西哪些是需要的您提醒我一下。另外，这些箱子该放到哪儿去？”
　　穆冬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儿这么干练，心中称赞了一声，掏出钥匙，“我的东西还在陈老师办公室，这些都不需要。整理出来的箱子放到储藏间就行。”
　　施靖薇乖巧地点点头，闷头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穆冬没来由有一种自己才是外来的局促感，意识到旁边的男生还在看着她，这才将将反应过来，“我把钥匙给你……”
　　“你带我去吧，我不认识。”何浚名盯着她，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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