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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不甘心
终于体会到了早上不想起床的感觉——当你已经预知今天又将身陷困境。
模特队的训练让我有种强烈的矛盾感。
那些犀利和骄傲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和厉害之处,而我矮矮地杵在队伍边缘,总是胆小弱势又格格不入。但是,那抹海水一样的青蓝一直在眼底泛滥,冥冥中又拉拽着我,好像在告诉我有好事发生,不要走那么快。这力量越强烈,越让我害怕,谭雨轩的叽叽喳喳,李竞纯的傲娇自信,像是左右开弓的拳头把我揍醒——别做梦了,你不是要当个尘埃一般的普通人吗?
一切都飘忽地让人难受,好像南方最潮湿的回南天,雾气水汽包围着全身,缺氧的周遭连深呼吸都带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脑子里突然出现昨晚谭雨轩丢了魂的模样,我真希望自己昏死在床上。
林日朗没有来参加中午的排练。李竞纯在进来的时候只淡淡地提了一句:“林日朗去C市比赛了,你们把他的位置先空出来吧。”
我呆站在米佳祺身边,侧着脸向上望了望她,忍不住问到:“什么比赛啊?”
米佳祺鄙视至极的眼神甚至懒得扫过我的全身,“大姐,人家再怎么还是提名你进模特队的伯乐呢,你连人家是足球校队的都不知道。请问林日朗在全校竞选学生会体育部长的时候,你在找周伯伯下棋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天阶梯教室被蜂拥而至的人群一扫往日清冷,新一届的学生会干部竞选本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却在难得的自习课上,被谭雨轩死抓烂拉得拖来了这里。
文艺部的李竞纯气质飞扬,演讲和临场表现都熟门熟路,俘获观众拉来选票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没人比她更有自信,也的确无人比她更具资格。而之后的林日朗,却只是站在台上慢慢地发表着自己的演讲词,很慢,很低沉,以至我在嘲杂的讨论声里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演讲结束,全场响起的除了掌声还有女生们热烈的欢呼,我想他也是赢定了。
学校竞选这件事上,女生永远都是感情用事。谁长得帅,谁说得好,谁在那个人满为患的大厅里用自己的魅力逼得你全身血液都往心尖上涌,那么票就必定会哗啦啦地流向他。可是事后讨论的时候,却惺惺作态,把“我觉得他比较能做实事”,“我觉得他比较会听大家的意见”挂在嘴边。仿佛她们都能透过这副皮囊看清许多不相关的本质,证明给他投票绝对没错。
女生的喜欢,叫做一叶障目。
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那时候的喜欢,是因为院子里所有的女孩都喜欢,所以我也必须这样喜欢着。他从小爱踢足球,于是我也喜欢足球。直到有一天,和一个大哥哥聊起喜欢足球的事儿,他兴奋地问我那你喜欢哪支队啊?我瞪着眼睛心里一片空白,什么叫哪支队?我只是喜欢足球罢了。我只是喜欢那个男孩喜欢着的足球罢了。
女生的喜欢,也叫爱屋及乌。盲目又毫无逻辑可言。
排练进行地非常顺利,走位和姿势都没有过分的要求,不过每当李竞纯给我们展示一个走法的时候,如何定脚,转身,如何留步,停顿,都是那么优雅而自然。我并不讨厌李竞纯,至少在她跟我说那句谢了之后。我想我理解她的骄傲自大,虽然我这一生都未必会那样。
训练结束的时候,我拿起钱包和电话打算下楼去买瓶水,徐旭走上来叫住了我。半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我索性双脚都跨出去后转身望着他。徐旭有些不自在,抬起右手摸了摸耳鬓的毛发,低头抬眉,压低声线对我说:“今晚放学后,能不能来操场一趟,就在车库那边的门,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心中一千个问号此起彼伏,想着他昨晚对李竞纯刻意的挑衅,以及大男孩一般的撒泼嚎叫,大概搜寻出了个把理由。
“好的,到时见!”我贼贼地笑了笑,斜眼盯着他,把自己伪装地十分八卦。这种八卦只会出现在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上。徐旭的心思是向着李竞纯的,自然与我无关。我只是奇怪,我和李竞纯的交情并不太好,为何找上了我?因为同在B校区?猜不出来,又事不关己,我甩甩脑袋下楼,甚至也没有期待晚上能得知什么。
深知这一次不能再带上谭雨轩在一旁等我,我早早在晚自习的时候就发了短信让她先走,借口要去找老师问数学题。林日朗去了C市比赛,谭雨轩早上仍然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眼神空洞,面带甜笑。她幽幽地回复了我一个好字,不带任何她喜欢的语气助词。
绕过车库外面熙来攘往的自行车队,逆着大家出校门的方向左闪右躲地穿过了繁杂的人群,我站在操场入口,第一次发现晚上的操场空旷无声,黑暗吞噬了它的围栏和界限,仿佛置身一片旷野之中,让人心情舒畅。
“嘿。”
徐旭在我背后冷不防地打一声招呼,这么近的距离在黑暗的作用下多了一些不自在,对比昨天同样距离下的林日朗,徐旭好像比他还高一些。
黑压压的身子挡住了背后喧闹的放学人潮,于是周围都在那一声“嘿”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啦?找我什么事儿呀?”
在我的字典里,“啦”和“呀”都是缓解尴尬打破沉重的语气助词。平时我很少用到,因为聊天对象从不担心尴尬问题,今晚的一句话里我同时用上了两个,因为这样的尴尬气氛确实很难攻破。
“楚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那一副扮出来的好奇和八卦表情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眉毛上挑的弧度非常夸张,以致我贼兮兮地接受这句猝不及防的话时差点面部抽筋。
这个答案,明显和我凭借直觉所预想的不太一样。徐旭喜欢李竞纯,就算别人看不出来,昨天的那一幕不依不饶已经彻底出卖了他。
我缓缓低下头,必须从中找出一个击破点。
突然灵机一动,我噌地抬起头,吓了徐旭一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要我做你女朋友?你喜欢我吗?”
再霸道的男生,表白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喜欢你”而是“做我女朋友吧”,未免显得太过自信和无理,徐旭恐怕不是这样的人。
“你说什么?”操场吹起一阵风,因为这入口空间较窄而加大了风吹的力度。徐旭刚才的坚定顿时被吹走了一大半。
大家都欺软怕硬,不想我也有不愿意妥协退让的时候。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当一个人百分之百肯定地听到你说的话,却还是问出了一句’什么?’,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想拖延时间以拼凑一个借口。大多数对象不太在意,会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供对方去堆砌一个伪劣的借口。”
我内心生气,不给徐旭机会堆砌伪劣的借口。
徐旭原本犹疑和惊吓的眼光逐渐失去光泽,背后教学楼的每个教室都亮着灯,操场外的昏黄路灯显得更加惨淡。强弱的光影交织下,我竟然见到徐旭的嘴角挂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我不喜欢把事件留白,拆穿谎言之后拧头走开,这样的人不够真诚,所以我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明明喜欢的是李竞纯,为什么要跑来叫我做你女朋友?”
风突然停了,徐旭从眉毛到眼角再到嘴角,都在我这个问题问出之后耷拉了下来,他看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我瞬间觉得自己这样的咄咄逼人有些过分了,真诚如徐旭,不会和我开这等无聊的玩笑,尽管我们甚至谈不上是朋友。可是这事变得和我有关,我要知道原因。
“你怎么知道的?”徐旭的头已经低到了极限,我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他垂下来的几缕发丝微微地摆动着。
庆幸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昨天还在排练厅好心保护着徐旭的面子,今天就被这样撕破碾碎。
“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是你昨天却撒泼打滚,对着李竞纯闹得那么明显,想不知道都难呀。”努力想缓和气氛的那个“呀”字,极其无力而轻浮。
徐旭是很善良的,大家总是逮着善良的人得寸进尺。连我也是。
徐旭长舒了一口气,一直不说话,我们俩就这样在操场的入口处呆站着。慢慢的,从他的脸上,又浮出了一丝轻松的神态,好像是因为心里压抑过久而最终消散的自得。
“原来你们的都看得出啊,我还以为没有人知道。”
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的秘密,被别人轻松地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带着轻佻的“呀!”,并不在意是否得到你当事人的肯定。这种感觉实在糟得想打人。
“楚晴,你愿意听一个我的故事吗?”徐旭脾气真好,比我还好。
“当然,不过我们能不能先把自行车取出来?”我努努嘴,示意他向后看看。学生车库的卷帘门前,负责看守的老大爷已经很不耐烦地站了出来四周观望,手里握着拉闸的长铁钩。
“行,那边走边说。”
徐旭甚至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走出地下车库,我嗖地骑上了自己的车,徐旭也跟着我的速度跨上一辆眼熟的山地车——分明就是我初一时见过的那辆宝蓝色山地车的大号版。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我估计这需要挺长的时间才能讲完。所以我用力控制着车把手,谨防一个摇晃就跌了下来。
风迎面吹来,终于把刚才的诡异氛围吹散了。我没有说话,只等徐旭自己开始他的故事。学校外面成排的汽车已经走尽,三三两两个学生还跨在自行车上小声说着什么。我们左转,前行,不远处的红绿灯给夜空留下最后一点彩色的光,却因为无人无车而显得更加寂寞。
“其实我不喜欢在B校区读书,我羡慕那些A校区的初中年级,有十几个班的那种,很热闹。可是爸爸说B校区的好,有外教和精挑细选的老师,而且专门培养我们以后方便出国,这一切的对我好让我没的拒绝。”
“所以我格外珍惜每次大考,你还记得吗?只有月考,中期考和期末考的时候,我们才能去A校区和那边的初中班级一起考试,一起排成绩。”
徐旭没有真要问我的意思,他一直直视前方,我淡淡地笑,每个人的回忆都判若云泥,我记忆里的花絮可能和他大相径庭。
“第二次去A校区的时候,是考期中考,对了,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有转来我们这边吧。我记得是初一,因为我月考的成绩好,考试按了那次成绩来安排座位,所以我坐1考室。”
谁说学校是纯洁简单的,这样赤裸裸地用分数把学生分去二十几个教室,写明了从高到低地顺次排位,甚至在每个教室里都按着成绩的高低从第一排的第一个一直数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再无欲无求的纯洁学生,也会在坐下之后偷瞄前面的那个人,算计着这家伙比我高出了多少分,或者迟迟逗留在第一或最后一个考室前偷瞄那里坐着谁谁谁和谁谁谁。
学校打着远离社会的简单标签,却给人最直白的高低比较。
“当我刚刚走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就见到一个高挑的女生匆忙冲进教室,那一刻,我不知道用惊艳两个字对不对,不过我确实有心跳漏了半拍的感觉,其实不奇怪,偶尔见到漂亮的女生,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进来之后一边还在喘气,一边用眼睛横扫着整个教室,我坐在第一列的最后一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可是我很期待她的眼光能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发现当时的自己甚至有点呼吸不畅。”
“可是后来啊,她果然没有看到我。我真后悔自己干嘛不少考两分,这样或许就能坐到第二列的第一排了。不过我也不遗憾,心想这么漂亮的女生,还坐1考室,说不定就在找我旁边的位置呢,真是很不错。”
“成绩好”在大家眼里总归是个加分项,任何“还不错”加上了“成绩好”,就等于“很优秀”。就算她骄傲自大目中偶尔无人也都没关系
“结果她转身把手中的笔袋交给了讲台上正在写考试时间的老师,说了几句话,就走出去了。我突然觉得很失望,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是1考室的好成绩而失望,只是觉得没有和她一间考室,万一以后都见不到了怎么办。”
如果从来不曾有过得到的希望,便不会如此失望了。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差点就能得到,结果又失去了,当然徐旭这样自以为的得到,不知算不算数。
“监考老师举起那个女生留下的笔袋问下面的同学谁刚才不小心丢了笔袋,我这才发现那不就是我的笔袋嘛?看第一眼的时候我还不敢确定,害怕会不会是别人的和我正好一样,因为那个笔袋怎么看怎么有点陌生感。直到我确切地看见笔袋上挂着的尤文队标,我才懵懵地举手说那是我丢的。”
“我估计自己是被那个女生吸引过去傻眼了吧,不然怎么连自己天天用的笔袋都能不认得。”
徐旭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速度虽然已经缓慢至极,在这漫长的回顾倾诉中也走过了一大截。
“对了,你家是住在碧海御园吧?”徐旭冷不丁地转过来问我一句。
“嗯嗯,对啊。”
我点头回答之后才发现我们走在了分叉口上。之前偶尔遇到过徐旭,他好像是向另一个方向。
“我送送你吧。”
我没有说话,点点头算是回应,把车向右拐。
徐旭却迟迟没有说话。
“后来呢?四处打探这个女生?知道她的名字?每次考试都去制造偶遇?”
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徐旭居然大笑起来。
“全中!所以我更加喜欢去A校区考试了。”那大笑里仿佛装载了这些年所有单方面的浪漫,即便是单方面,他也自得其乐,被感动和甜蜜包围。
我们沿着河边继续前行,水光里倒映出河边的万家灯火,初秋的风还不算太凉,甚至轻轻吹起刘海的时候有一种清爽的喜悦。
“之后总之就是各种的暗恋纠结。我没给太多人说起过,因为感觉她太远了。直到高中报到那天,我看遍了每个班的录取名单,见到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12班的名单里,我当时就觉得我有戏!”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谁又知道在你一步一步终于靠近的时候,月亮已经被别人勾去了九霄云外。
“你应该很想笑我吧?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的是林日朗。我直到高一才打算出手简直没有一点意义。”
“但是我知道,林日朗不喜欢她。可能就像你们女生某些直觉一样,我就是可以从男生的角度看出,林日朗真的不喜欢她。虽然,他也不一定很讨厌她。”
徐旭的整个叙述中都没有出现李竞纯的名字。有时候一个普通的名字因为特别的情感,会对说话的人产生奇妙的反向引导,越是在乎,越不想轻易说出。
“从男生的角度出发,我理解林日朗这样的态度。不想伤害一个女生,更是想保持自己的风度和姿态。虚荣心从来就不是女生的专利。但是出于对她的感情,我不能忍受林日朗这样。我讨厌他这样的不明不白,这种暧昧,卑鄙下流。”
徐旭的表情没有过分的变化,从他知道李竞纯喜欢林日朗开始,或许已经在心中默念过一万次这样的话了。心里习惯之后,即便开了口,一切表面情绪也都好控制了。
“开学第一周,我就写了封信,是专门挑了你们女生喜欢的那种淡雅还有香味的信纸,这样好像才比较正式。然后我把这三年来的感情都写了进去,我没有说要她做我女朋友之类大言不惭的话,只是想让她先明白我对她的感情,从很小的事情说起,见微知著,这样以后追她的时候可能更容易感动。然后我把信夹在她自行车的后座上,躲在熙熙攘攘的车库里亲眼看到她拿起来放进了书包,才敢悄悄地回家。”
徐旭的追求计划缜密细致,步步为营。
“我留了自己的电话和名字,还有□□什么的,结果当晚睡觉前我就收到了她的短信。很简短,她说:’谢谢你的信。不过在林日朗接受我之前,我不会考虑别人的。到此为止吧。’”
徐旭的计划百密一疏,没把对象的矢志不渝考虑进去。
李竞纯何其坚决,那个骄傲自持的形象和徐旭飘渺的声线自动重叠,这确实很像是李竞纯说出来的。
“我觉得林日朗不值得她这样,我甚至挺恨林日朗的。可是我未曾想过报复他什么,原因很简单,我根本无从下手。我如何让他知道,自己喜欢并极力想要珍惜的女生,被别人玩弄感情于股掌之间,亲疏全由自己把握,游刃有余,那是什么狗屁滋味。”
“我也曾试过打听,林日朗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可是一直以来,除了初中一个和他有过不明暧昧的沈如云,那也是空穴来风,他根本没表现出自己喜欢过哪个女生。”
原来妒恨总是这么直接又愚蠢,你的劣行,我总想用同样的方式让你也受到折磨。其实不算太坏,最坏的是这报复无从下手。
善良如徐旭,也有内心的小宇宙,急待爆发却无从下手。
“直到进模特队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要的报复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严肃正经的话让我心里簌地一抖,徐旭不是在开玩笑。我听他和李竞纯的故事太过投入,差点忘了他今晚的开场白。
徐旭望向我,认真的表情让人竖起汗毛。
“正如你看得出我喜欢李竞纯一样,我一眼就看得出,林日朗,他喜欢你,而且非常着迷。他在你出现的时间地点,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自己恐怕都没有察觉,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
聪慧敏锐永远是局外人的特权,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要小心把守,殊不知在有心人的眼皮底下纤毫毕现。当然,我不知道林日朗是否和徐旭一样刻意隐藏把守。
但是我们说起别人的秘密时,语气永远可以轻飘飘的。
我没有说话,也再扮不出一副八卦兮兮地贼样高谈阔论,因为八卦是要属于别人的,八卦必须和自己无关。
我深知这样的沉默会让自己的心虚欲盖弥彰。这个唯一没有和谭雨轩一起回家的路上,爆出了谭雨轩最不愿意听说的故事。
“所以你就找我来表白,让我做了你的女朋友再耍我一趟,游刃有余,玩弄股掌,好让林日朗也感同身受吗?”
我狠狠地瞪过去,并非因为这些随口道出的内容生气。我只是不甘,虽然我也略有察觉,可这么一颗烫手山芋,我还没准备好伸出双手接住它,我还在等着有没有前情提要和温情预告,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如何面对,可它就这样被徐旭轻而易举地说出来,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欺负人是会有报应的,我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徐旭低下头去,两辆自行车在徐风下缓慢地前行,偶尔车轮和轴之间因为机油不够而发出“吱”的一声响。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的压制。压制自己被对方戳中的愤怒,也压制着自己口不择言的后悔
我们并没生对方的气,我们都是在气自己。
谁是那个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把事件留白的人?我自以为要打破砂锅扮真诚,实则搬起了徐旭这块大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们终将成为我们口中的那种人,只是结果并不总在预设范围以内。
到了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下来,左腿放下支撑着身体和车身,看看旁边继续低头不语的徐旭,控制自己的语气平和地说:“我到了,你刚才的话我一字都不会说出去。再见。”
那句“请你也别说出去”怎么也讲不出口,我们并没有达成统一战线联盟,我们更大可能是分立两方。
“对不起!”
我“再见”的尾音还没有落下,徐旭抬起头,又是那副五官都耷拉下去的样子,却清晰而明朗地蹦出这三个字。
我掠过似乎连头发都耷拉下去的徐旭望着家门前的河,迎面吹着风,任思绪被吹散打乱,变成支离破碎无法重组的片断。
“徐旭,为什么不把李竞纯追过来?”
“嗯,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了。几乎每天都在想。可是楚晴你不知道,男生的圈子很奇怪。我们没有你们女生那些敏感的细节,可是唯独面子是我们誓死保护的东西,丢了面子,不止别人看不起我,嘲笑讽刺我,就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那天她的回复那么决绝,如果我还不适时放手,全世界都只会看到我追着她跑,可她却追着别人跑,这在男生看来,真的是丢尽了脸。”
“你可以说我死要面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除了面子,其实我们什么都不争不比。和你们女生的那些攀比比起来,其实简单多了。”
男生的面子真的很重要。他们可以为此痛下决心放弃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孩,却在一场宣称友谊第一的篮球赛上摔个粉身碎骨。
我突然想起了李竞纯对待林日朗的坦率,难怪徐旭只能在这背后追着她跑,他们都没有错。
那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那些主动放弃的,也不得善终。
“无论如何,谢谢你。很晚了,先回去了吧。”
徐旭恢复了平常的神态,轻松而不轻率,抬起右腿准备掉头。我望着他的侧面唤回自己眼底的焦点,也向大门转去。
“对了,楚晴。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反正都说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句吧。”
我闻声回头看着徐旭,他已经转回了大路上朝着自家的方向,“如果你没那么故作聪明,会更可爱的。”
不是谭雨轩的“聪明”,而是“故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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