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场岁月如诗

作者:世绝绘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4 章


      翌日。
      时杉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一张张牙舞爪的鬼面覆盖了整个视野,他的睡意顷刻间全无。他眨眨眼,和这“怪物”对视几秒,开口道:“瑰娘。”
      琼瑰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嬉皮笑脸,她拿着这面具翻来覆去地看,叹气道:“画的挺精致的啊,杉郎好不配合。”
      “既然这面具不吓人,那就戴着它好了。”
      她话锋一转,转而又要把面具带在脸上,却被时杉阻止了。
      “我看,瑰娘还是不戴为好。”
      时杉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灼灼。
      “为何?连杉郎都吓不着,定是不吓人的。”
      “我是自己人,自然吓不到。”
      时杉说完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神色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也是,”瑰娘眉眼弯弯,笑容带了点痞痞的味道,“那还是不要吓到外人好了。”
      琼瑰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放到身前,她的这只手里也拿着一个面具,这个面具和刚刚那个完全不一样,既不是木质的,也不是罩在脸上的款式,而是贴合的,金属质地,上面刻着镂空的花纹,能够遮住嘴巴以上的部分。
      琼瑰举着这个面具在时杉面前晃了晃,似乎很有成就感。
      “这个如何?”
      时杉很随意地扫了眼面具,视线爬上琼瑰的眸子,似乎有些头疼。
      “瑰娘……哪里来的?”
      “一直带着啊。”
      “……一定要戴个面具吗?”
      “湘娘幼时被狗咬伤,毁了容,脸变得极丑。时老爷和夫人心善,收留了湘娘。夫人担心有人因湘娘貌丑而嘲笑、排挤湘娘,就送了湘娘这个面具。自此,湘娘就一直戴着。只是这次遇匪逃难的路上,带在脸上的面具掉下来了,湘娘只来得及捡起来踹怀里。昨晚蓬头垢面,灯火昏暗的,老先生定是看不真切,但今日天光大亮,不戴上面具怕是会吓着您,这才戴着。”
      “……瑰娘现在说谎还打好草稿了吗?”
      “非也。江湖险恶,谨慎为好。”
      “……瑰娘说的是。”
      时杉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琼瑰整理衣服,感叹道:“幸好时某昨日就寝时未脱外衣。”
      “脱了也无妨,湘娘本就是服侍公子的。”
      时杉身后传来抖被子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琼瑰在帮他叠被子。有暖意漫上他的心田,他转回来,微微一笑。
      “瑰娘入戏倒挺快。”
      “公子谬赞。”
      “公子的书篓里可有梳子?”
      “有,我拿给你。”
      时杉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了,走到书篓旁,翻了一会儿,拿出来一把漆黑的木梳,递给走过来的琼瑰。琼瑰接过,看了看梳子,又看了看时杉,还是把梳子塞回给时杉。
      “公子还是自己梳妆打扮吧。”
      “……”
      “杉郎莫恼,我就是想看看杉郎是怎么梳头的,瑰娘可以学习,以后帮杉郎梳。”
      琼瑰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怎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还一脸期待地盯着时杉。
      以后……帮我……梳?
      时杉怔了怔,又不着痕迹地恢复如常,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
      时杉的一头青丝黑的锃亮,梳齿毫无障碍地一梳到底,可见时杉的头发多么柔顺。但琼瑰的头发不是这样的。她的发色是深棕色的,和营养不良造成的发色变化截然不同,她的发色很自然,是天生的。不过她的发质有些粗糙,尽管摸起来是柔软的,但还是很容易打结。在头发方面,琼瑰一个女子却是比时杉一个男子略逊一筹的。
      “杉郎的头发真柔软。”
      琼瑰伸出手,抚摸着时杉的发丝。
      时杉侧身,看见琼瑰的一头棕发,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原来瑰娘的头发是棕色的啊。”
      “杉郎之前没有看出来吗?”
      “我原以为那是阳光照在头发上的自然现象。”
      “现在没有阳光照着了。”
      “是啊,瑰娘的发色是天生的。”
      “好看么?”
      “好看。”
      “嘿嘿,我来帮你梳吧。”
      琼瑰眉眼弯弯,抓过时杉手里的梳子,帮他梳起了头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瑰娘,是异族人?”
      时杉觉得琼瑰帮自己梳头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本想出声制止,不知为何却在开口的瞬间改变了话题。
      “是混血儿。”
      琼瑰不想多提,时杉也识趣没问。
      “好啦。”
      须臾,琼瑰放下梳子,把时杉拉到一盆清水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时杉低下头,把水当镜子照。清水里倒映出他清秀的面孔,还有那头被梳理过的一头黑发。他保持着一个姿势,打量了很久,终于抬头看着琼瑰,微微一笑。
      “瑰娘这是梳的……同一款发型?”
      时杉和琼瑰皆是披头散发,一个漆黑,一个深棕,一个服帖,一个蓬松,根本没有发型之说。
      “其实我真的只会‘梳头发’。”
      “真巧,我只会‘梳发型’。”
      “那我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起不起床的?没起就别吃早餐了!”
      时杉还没来得及答话,阿武的嗓子就在外面喊开了锅,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他跟别人过不去。
      “有劳,马上来。”
      时杉答话。
      阿武“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天都这么亮了,是该‘起床’了。”
      琼瑰走过去拉开房门,阳光欢喜地拥抱住她,她也张开双臂,沐浴在这金色的瀑布下。
      时杉本来是打算跟在她身后走出去的,看到她的这个动作,下意识停了下来,站在她的斜后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温柔的,带着宠溺。
      朝阳亲吻上琼瑰姣好的面容,烙下一片金灿灿的唇印。少女光洁的额头,立体的五官,饱满的脸颊,细长的脖颈,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晨光下,美得动人心魄,如梦似幻。
      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原来,世间确有如此貌美之人。
      一道清风刮过,吹起了琼瑰松软的发丝,那些飘扬的杨柳枝条,翻卷成起伏不定的波浪,被阳光连接到天边,宛如金色的朝霞,向着无限远的地方延伸,最终化为无形的线,跑到了时杉的心里,挠的他的心痒痒的。
      他突然很想把那些飞舞的小家伙收拾一下。
      他离开了原先站的地方,走到窗前,解下绑在窗支架上的几节带有明显撕裂痕迹的红色发带,攥在手里。他的唇角习惯性地扬了起来。他径直走到琼瑰身后,像受了蛊惑般,以手为梳,插进琼瑰松软的头发中。
      琼瑰一惊,反应过来时杉在做什么后,笑了,这是一个发自内心带有少女的羞涩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惜站在琼瑰身后的时杉看不到。
      蓬松的发丝被一把一把捋顺,编织成美丽的花冠。
      那是一尾别出心裁的麻花辫,简约而繁复,褪去了乡野粗鄙的气息,被时杉编织出了另一番风味,介于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之间,把琼瑰的与众不同展露无遗。
      “好了。”
      时杉用最后一截红色发带固定住,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成品。
      琼瑰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头发,用力摇晃脑袋,似乎是在检验牢固性。
      “不看看么?”
      时杉指着那盆清水,温和地询问道。
      “杉郎的手艺我很放心,”琼瑰一边说着一边戴上面具,纤细白皙的手指捻着和她发色一样的面具带子,绕到脑袋后面,灵巧地打了个活结,“那水可不是镜子,是给杉郎洗漱用的。”
      “谢谢瑰娘。”
      琼瑰跨过门槛,回头冲时杉一笑,阳光铺天盖地般覆上她的一袭红衣,金色的面具上反射出亮白的光,唯独没有被面具遮掩的丹唇扬起,仿若盛开了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这发型我很喜欢。”
      琼瑰看到了。
      她转身的时候,地上的影子也动了。那尾松软的发辫随着她的转身被微微甩起,像蝎子的尾巴,留出未参与编织的那一截弯成尾刺,投射在干净的地面,轻盈得像一朵蝴蝶。她停住,那独立的影子也随之下落,融入她的身影中。
      时间很短,但足够她看清那人为她用心打理发丝时的心情,一定是喜悦的,带着小小的期许,还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愫。
      时杉直到洗漱完成都一直是笑着的。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
      它自然而然,油然而生。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世间总有这样的人,遇到了,就注定羁绊。

      “要帮忙吗?”
      阿武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脱下竹篮,靠在门边,撑着双膝,大口大口地喘气。听到时杉的问话,头也没抬就拒绝了。
      “不用。”
      时杉也没在意,本准备继续打扫,却看到琼瑰经过,二话不说就把那个篮子拿到一旁,开始清点物品。
      阿武略显惊讶地抬起头,皱起眉头,走过去,想要制止琼瑰的下一步行动。
      “住手。”
      “不用谢。”
      琼瑰完全不理会阿武的凶神恶煞,依然自顾自地掏出篮筐里的物品。
      “我叫你住手!”
      一条死蛇刚被琼瑰放在地上,又马上被阿武重重地扔了回去。
      琼瑰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直直地投射在阿武恼怒的脸上。他那双总是带着不满的眼睛里冒出一簇簇的火焰,仿佛要烧尽世间的黑暗和虚伪。
      琼瑰忽然笑了,唯一没被面具遮住的丹唇缓缓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
      “阿武,你总是这样。”
      “不是所有人都是恶意的,善意也并不一定要求回报。”
      “你想保护的人,也许会被你的警惕所害。”
      阿武愣了,似乎很惊讶于琼瑰对他说的这番话。
      但很快,他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但不再执着于那顶竹篓,而是二话不说就向院子里走去。
      时衫执着扫帚挪到了走廊上,清晨的阳光洒在站在院子中央忙碌着架上药架的阿武身上,柔和了他的棱角,还原了他原本的模样。
      阿武其实也是一个面相清秀的少年啊。
      可能因为总是清晨去山里打猎采草药,他的肤色比起时杉来,略微有些黑。但他身上却散发着时杉所没有的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气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汹涌,那样的令人羡慕。
      时杉扫起了地,琼瑰铺开了药材,阿武搭好了药架。
      朗老先生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提着药箱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三个少年少女忙碌的身影。
      他感到久违的喜悦和满足,有些被岁月淡忘的故事,又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摇摇头,笑了。

      但是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走水啦!”
      “快跑啊!”
      琼瑰是被灼热的气流弄醒的。
      转瞬之间她就戴上面具冲出房间,撞开了时杉的房门。时杉刚从床上站起,似乎被浓烟呛到了,正在剧烈咳嗽。
      他注意到门边的动静,皱着眉头抬起头。
      琼瑰已经到了他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庭院里还晾着傍晚晒上去的衣服,热浪使水汽更快的蒸发,但还有些湿意。
      琼瑰扯了两件下来,其中一件递给时杉,做了个捂住口鼻的提示,看到他照做后,她才捂住自己的口鼻。
      阿武扶着朗老一前一后出了门,琼瑰和时杉慢了他们一步。
      老弱病残都聚集在一块,青壮年们纷纷撸起袖子提水救火。
      大火蹁跹,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不解,困惑,迷茫,惊恐,痛惜,他们的家园莫名其妙被烧毁了,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等到大火扑灭,已经是天明了。
      “许老爷子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幸好他昨夜未饮酒,不然叫也叫不醒!”
      “话说,这火怎么起的?一夜之间,我们下川镇西边的村落都烧起来了,怎么回事啊?”
      “谁家先着火的?说不定可以找到源头。”
      “这大半夜的谁不睡觉注意起没起火呀!”
      “我知道!这火是从李大爷家烧起的,他们家的人最先跑出来!”
      “胡说!明明是张娘他们家!我起夜看到了,赶紧跑了出来,准备通知大家,结果我们家也燃起来了!”
      ……
      一场诡异的火,众说纷纭。
      好在没有人命丧其中,只有一些人在逃出来的时候受了轻微的烧伤,都交给朗老医治了,并无大碍。
      “瑰娘,这火你怎么看?”
      时杉听着众人的对话,疑窦丛生。偏过头,看见琼瑰紧抿着唇,似乎若有所思。
      “很明显是人为的。”
      “人为?”
      “着火的恰巧是这一片区域,而且还未伤及性命,”琼瑰的眼里似乎燃着一缕流光,垂眼后再抬起,那光已然消弭无踪,“这是一次警告。”
      “警告?”
      她却不再答话,起身走到一旁,帮忙搭建一个简易的灶台。
      时杉看着她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的身上,究竟隐藏了怎样的过去,背负着怎样的身世呢?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250104/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