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是不想嫁

　　“水，清，浅。”

　　陆青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意，还有心口那莫名的酸涩，他想过许多水清浅见面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嗯？”

　　少女模样的水清浅偏过头来，眼里陌生的光刺得陆青崖生疼，也是那一下刺醒了陆青崖。

　　他恍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那些炽.烈的，缱.绻的，波折坎坷的情.事都没有发生，水清浅甚至不知他是谁。

　　“我.......”

　　他的气势忽然就弱了下去：“......我今日是来登门道歉的。”

　　“道歉？”

　　水清浅皱了皱眉：“你是？”

　　“晋王府陆青崖。”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倒是回来了点，有些挑衅地看了一旁的探花郎，“前些日子方与姑娘定下婚约，后来多有失言，是在下一时糊涂，特上门赔礼。”

　　“哦？”水清浅玩味地笑了笑，“那你又是为何改的主意？”

　　水清浅是经了上一世的，知道陆青崖是为扶摇剑法而来，只不过这边这个比她上辈子那个能屈能伸多了，还知道赔礼道歉讨好，从前就姓陆的就是心怀不轨也成天拽着一张臭脸，搞得好像自己欠了他钱似的。

　　唉——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确实是重生了，但有些事情和上辈子不太一样。

　　就比如陆青崖。

　　“在下......”陆青崖看着探花郎与水清浅快进入不安全范围的距离，心中十分不适，便将食盒放到了桌上，不着痕迹地将水清浅与探花郎隔开，这下心里舒服多了，才道：“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又天生丽质，恍若姑射神人。在下虽心甚悦之，不免自惭形秽，私以为姑娘定是看不上在下，这才口出不逊。实是为了等到被拒绝了不至于太过狼狈。只是这几日在家细细斟酌，虽然实在是痴心妄想，可还想一试，这便来向姑娘致意。”

　　水清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若不是她对陆青崖足够熟悉，她都要以为陆青崖是被人夺舍了。从前怎么也不肯服个软，现在低声下气拍马屁倒是很会。

　　不过是本剑谱，至于吗？

　　她只觉得心寒。

　　“你来晚了。”她道。

　　你来晚了，我早不是上一世那个单纯固执，明知飞蛾扑火还义无反顾的傻子了。

　　她终究是有怨怼的。

　　你怎么就不出来看看呢？

　　她想，哪怕一步，那时你怎么就不留一留我呢？

　　上一世，她与陆青崖身中奇.毒“千山雪”，为了救陆青崖，她便利用蛊虫将毒引到了自己身上。原本是想用自己的功法化去那毒，却不料有人在她闭关时动了手脚，令毒.素侵入心脉，再无可解，扶摇剑法也不翼而飞。

　　她拖着病体残躯去见陆青崖，却看到府前红绸，来来往往贺喜的宾客，凤冠霞帔的新嫁娘，还有一身红衣喜服的陆青崖。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觉得自己真是像个笑话，索性她可以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

　　所以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看着门童迎来送往，看着席间觥筹交错，看着自己曾经的爱人与他人三拜成亲、交杯合卺、结发同心......看到最后竟笑了。

　　只是那些红实在太过刺眼，晃得她的视线都一片模糊。

　　若换作从前，她早就提着断水冲下去了，可现在却不行——“千山雪”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莫说是再催动断水，仅是简简单单的轻轻抬手，都惹得心口一阵绞痛。

　　是“千山雪”毒发的征兆。

　　或许是因为快死了，那点软弱的痴心妄想终于压过了平素怎也不肯放下的自尊，她还是去了梅园，见了陆青崖。她想万一，万一那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即使蛛丝马迹都在暗示着她不愿面对的真相。

　　“给我一个解释。”

　　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就原谅你。

　　“......”陆青崖沉默了。

　　“怎么？说不出来？”

　　你不是一向巧舌如簧，谎言一套一套的，今天怎么不说话啊？就是编一编来骗我也好啊……

　　事到如今，我认。

　　“......”

　　陆青崖仍是沉默。

　　“好，”她终于在那人的一片沉默中笑了，“那陆青崖，从此我们一刀两断，碧落黄泉两不相干。”

　　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奈何桥。

　　她迅速飞身离开，连一秒都不愿多留。等出了晋府，扶着墙走了几步，终于不住吐出一口黑血来。

　　要撑不住了吗......

　　她倚着墙缓缓滑下。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儿......

　　太难看了。

　　她撑着自己向外挪去，却发现四肢已渐渐僵硬，不听她的使唤，极阴之体对毒素的压制将她的死亡拉的很长很长。

　　她看见夜里的新雪初至，子时的更声有规律地响起，最后是破晓的天光。

　　她甚至于见到了在黎明中，一袭霞光匆匆忙忙赶来的陆青崖，但她却不知那是不是自己死前的幻觉。

　　可是不管怎样，陆青崖都来的太晚了。

　　......

　　她已看破结局，便不愿再同陆青崖纠缠，所以她一指身边的探花郎：“我已有了心上人，不日便会退婚，请回吧。”

　　探花郎——准确的说还是拜月门的大师兄苏遗世——十分有眼色会来事儿，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师妹需要他假扮柔情蜜意的现男友去击退面前这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狗男人啊！

　　他十分熟稔地揽过了水清浅，冲着陆青崖扬了扬下巴，挂上一个极其虚伪而欠揍的笑：“正是——在下与清浅自幼相识，情同兄妹，后与拜月门共同修习十载，暗生情愫，幸得清浅之心亦似我心，这才抱得佳人归。”

　　苏遗世这人极其鸡贼，知道说谎不能全是假的，最好七分真三分假，这样就算有人要去查证，也几乎露不出什么破绽。

　　水清浅撞了撞苏遗世，十分赞许地一眨眼。

　　不愧是多年的师兄妹，就是有默契！

　　这些小动作落到陆青崖眼中完全是另一个意味了，只觉眼前两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他完全插不入的气氛，醋得他牙根发酸。

　　“可是，”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这位公子说的有理，”十分会来事儿的苏遗世根本不需要水清浅暗示，十分自然地抢戏，“明日我便让苏府带上聘礼，上门提亲。定要把我的小清浅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入苏家。”

　　“但是，在下已与清浅有婚约！”陆青崖这次是真的急了。

　　“刚刚小清浅不是说了要退吗？强扭的瓜不甜，这位公子请回吧。要知道在拜月门喜欢清浅的人能从峰顶凌霄门排到山脚古英镇，真的要论个先后，也轮不到你呀。”

　　这话说的倒不假，因为整个拜月门就水清浅一个女弟子，再因着七年前的一件往事，全门上上下下的同辈都把她当祖宗供着。

　　“清浅......”他颓然地，十分不甘地问，“你便认定了，是他了，不会改了？”

　　他不信，也不愿相信，明明上一世水清浅身边只有他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水清浅说过的——

　　“喂，我第一次喜欢人，很多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做，你要有什么不习惯就直接跟我说啊。”

　　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想起那个眼神，是带着赧然，有些躲闪的，耳尖还微微发着红。水清浅一向不擅长掩盖自己，所以她上一世说的一定是真的。可现在那个人却站在自己面前，在别人人的怀里，告诉自己：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请回吧。

　　明明府中的陈设，京城的草木，甚至每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都没有变，为什么到这里却不一样了呢？

　　他忽然想起水清浅那句“你来晚了”。

　　我又来晚了吗，可明明所有的事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们却不可以重来呢？

　　他不甘地又问了一遍：“就是他了，再也不会变了？”

　　水清浅一噎，这问的，自己还真不能说的太满了。

　　“咳，以后的事我说不准，但反正不是你就对了。”

　　陆青崖请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水清浅话中的一丝动摇，立马打蛇随棍上：“既然姑娘不知道以后的事如何，那为何不给在下一个机会呢？”

　　“就是看你不爽。”水清浅言简意赅，懒得跟这个王八蛋废话，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要是不愿意自己滚我不介意用断水帮帮你。”

　　“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放弃。他在上一世等了二十二年，整整二十二年，他每一天都在无尽的自责愧疚与怀念之中，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水清浅不耐烦地打断他，“反正我就是不嫁，你能怎么样？”

　　我能怎样？

　　其实只要陆青崖想，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留下她，囚.禁，下.药，这些他又不是不会，也不是没能力做出来。可他只想好好待她，重她、爱她、宠她、护她，他重来这一世是用来弥补上一世的过错的，而不是强迫水清浅做她本不愿意的事。

　　“我......”他干脆不要脸皮了，道，“我可以入赘。”

　　水清浅：“......”

　　只可惜这不要脸并没有起什么太大作用，最后软硬不吃的水清浅抽出了她的断水，在行动上再一次坚定的表示了拒绝。

　　怎么办啊？

　　陆青崖吃着那盒没能送出去的糕点，思虑重重。虽然水清浅确实对他动手了，但根据上一世他与水清浅多次交手的经验，他确信那人没使出全力。

　　这点奇异的小发现像是一颗偷偷找到了的糖，时不时回味一下，便觉唇齿间都漾着蜜意。

　　他撑着头，对着月色思考着下一步的做法，小侍童却匆匆忙忙地来报。

　　“公子，出事了。”

　　“怎么？”

　　“苏公子，他，他在西市被人刺杀了！！！”

　　陆青崖淡淡地点了点头，却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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