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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江渔被带到宴席上时，只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古怪。
杨澈高坐在上，穿着那日的玄色冕服，戴着通天冠，有衣冠相称，少年气被压制了许多，很是俊朗不凡。
她刚站定，杨澈就清了清嗓，朗声道：“江厨娘别具匠心，厨道上更有大家风范，朕甚是喜爱这道金齑玉鲙，特此封赏——”
江渔晕乎乎的，却见侧方的杨纪堂笑着看向自己，手指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她跪下领旨。
行吧，穿越后的第一次下跪就送给这个不正经皇帝了，江渔行礼。
杨澈道：“赏钱一百贯，绢五百匹，金刀一柄……”
天降巨款，一夜暴富啊，江渔那点骨气立马抛到天外去了，恨不得自己再多跪一会儿，让他继续赏个不停。
却听杨澈道：“另赐正七品奉御之职，明日起，入长公主府，专司膳食供奉。”
江渔愕然，下意识看向杨纪堂，只见她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不似作假。
领御厨之职，入长公主府供奉……蒙受此等特殊恩宠，恐怕她是第一人，可是，可是……
“民女，谢皇上赏赐……”江渔直直盯着杨纪堂，干涩着嗓音说出这句话，旁人只觉她是太激动，只有她明白心中苦涩，能住进公主府，成为杨纪堂的专用厨师，其实不是坏事，只是她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她还没出过大兴城，没参加灶王会，连扬楼的分店都没开起来，就要入公主府？兜兜转转，还是这个结局？
一时心中酸甜苦辣一涌而上，可这又不能怪纪堂，猜也知道是皇上自己的主意，江渔心乱如麻，不知是悲苦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或者也有无可奈何的喜悦，僵着脸应付着旁人的道喜。
杨澈身后的公公就是让她做金齑那位，笑得比她还开心，将她领回尚食局，又当着众厨师的面宣布了这道恩旨。
宫中御厨倒没什么反应，与她一样被借调入宫的宫外厨师却大惊，个个挤出笑围着她恭喜。大家都是被派遣入宫的，怎么就她一人获了这么大的封赏，得了官职，还被指入长公主府邸，何况同行相轻，当着公公的面不好表示，待公公一走，就开始议论纷纷。
“不就是做了个金齑吗？做个调味料也能受赏？”
“我看是她主子，长公主殿下为她请的赏吧。”
“正是如此，否则我实在想不通，也没见她出多少力。”
“嘘……”
江渔似是没听到他们议论，一言不发，木然走过，一直走到与山水池阁相接的长廊上，才想起不准在宫里随便走动的规矩，停下了脚步。
长公主府有这么大的山水园林吗？有这么好看的假山群吗？好像没有，迎着月色，她开始思索，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穿越以来，支撑着自己的那点心气正在缓缓流逝……就要归于平静。
明夜，恐怕就是在公主府抬头赏月了。
“江渔，是你吗？”盛装宫裙的杨纪堂挑着一盏灯孤身走来，依然雍容雅步，袅袅娜娜如月下嫦娥。
月华如水，盛大华丽的衣裙仿佛暗藏月光，令人生出仙凡有别的疏离感。
江渔却听出一丝颤音。
“是我，你怎么来了？”她拍了拍被夜风吹得发僵的脸颊，换上不那么僵硬的笑容，笑着转头。
听见回应，杨纪堂提起繁复的宫裙外褶，手中灯盏晃动，似是加快了步伐，一双波光潋滟的眼不看路，只看着眼前的人。
“再不来，只怕你会胡思乱想。”她仿佛松了一口气。
江渔敛了笑，淡淡道：“没有啊，我只是趁机看看宫里的风景。”
杨纪堂随她的目光而去，乱石杂林，有什么好看的，叹气道：“今日之事，并非我本意。”
“我知道。”江渔很是理解，事已至此，她没有任何对纪堂的不满。
“本以为阿澈会赏你金银玉石，他赏得太过，我也没想到……”
“我知道。”江渔又说了一遍。
“你我二人，既是知己，应当相敬相惜，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我都知道。”江渔抬起眼，眸藏星月，认真回应。
杨纪堂与她对视，眼中有灯火，有月光，也有佳人，她又是一叹气：“别担心，我不会用奉御之职束缚你，你尽管自由行事，皇上这边我来应付。”
“我知……额？”江渔蓦地睁大眼，这个真不知道，纪堂的意思，是要还自己自由自在吗？她觉得有一种埋在体内的温暖情绪，因这一句话，正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将所有的孤寂、无助与不甘通通吞没。
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每一处肌肤皆是暖意，连血液都比以往更加炽热。
目之所见，心之所感。是灯盏太亮，是月光太盛，还是她太温暖？江渔一时想不明白。
“怎么傻了？你不是知道吗，我不会勉强你。”杨纪堂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寂寥的夜空中，星河倒垂，明月半悬，却都在这一刻失了神采。
比星辰明月更璀璨皎洁的，是眼前的人，江渔有些痴了，微笑道：“嗯，我知道。”
此时此刻，只想将星月一同拥入怀。
但星月又怎能入怀？
环境幽静，气氛玄妙，正当江渔想说些什么，杨纪堂忽然皱眉，拉动她往自己身边靠了一步，竖指于唇上。
江渔噤声，只见一个黑影走进山水池阁，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步子，熟悉的方向。
江渔哭笑不得，庄嬷嬷怎么又来了？
皇宫中有人行迹鬼祟，在杨纪堂看来大为可疑，凝重地盯着黑影所去的方向，江渔贴了过去，附在她耳边呵气道：“我知道……她是谁……”
“是谁？”杨纪堂也用呵气声回问。
还没等回答，又一个黑影前来，不用想，这回是钱嬷嬷，江渔不想被她们发现自己和长公主在这里偷听，只好又噤声不语。
等她二人都走到假山乱石后，江渔才低声道：“两个和我同住一院的嬷嬷，她们来这里闲聊……”
闲聊？杨纪堂没她这么天真，既然同住一院，又何必摸黑到这里闲聊，只怕是有什么密谋。
杨纪堂一脸严肃，江渔看得好笑，也和她一起竖着耳朵偷听。
却没有人说话，只有衣物摩擦和奇怪的喘气……
杨纪堂先是警惕，然后皱着眉疑惑，随即惊讶到不能自已，提灯的手巨颤，仙姿玉色的面容染上一层绯红，一直红到脖颈，仔细看去还在发颤。
宫女们虚凰假凤的把戏她是听说过的，尤其是年龄大些的宫女，无缘皇恩宠幸，因此只要不闹出事来，别的公公宫女也都睁一眼闭一眼。
但是此时此景，此地此人……方才江渔还说是闲聊，有这样的闲聊吗？！
杨纪堂羞愤欲死，恨不得转身就走，却见江渔也没比她好到哪去，惊讶地说不出话，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脸红得像烧着了一样。
方才二人还心照神交，转眼就一同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杨纪堂暗自咬牙，将手中提灯塞到江渔手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宴会未散，本宫要回去了，你自己拿着灯回尚食局吧！”
江渔已经完全宕机了，连杨纪堂忽然自称“本宫”都没觉得不对，呆呆地接过提灯，看着长公主殿下逃也似地走掉，一点也不雍容端庄。
许久后，她才回过一点神，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只是那声音似乎能传很远，她逃了许久才终于听不到。
灯火大幅度晃了晃，却没有熄灭，江渔一手拍着自己滚烫的脸，想将自己拍清醒点，呆呆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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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又码了一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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