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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离得最近的韩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总算想起自己寿光县公的身份，场上一片混乱时，第一个跳出来凭身份压制众人，让人合上大门，通报大理寺和刑部。
正当江渔从震惊中回过神，手足无措时，韩韶已转过身，恶狠狠道：“左御史是吃了蛋糕中毒的，劳烦江姑娘解释一下？”
这厮还是改不了恶狗习气，一有机会就要踩自己一脚。
不少人听了这话，连忙将手中蛋糕砸碎，抚柱干呕，看江渔的表情已经成了看凶手，甚至还有哭着喊着求她给解药的。
惧怖、绝望、冲撞，只有少数人还保持理智。
言语诛人，比毒药更甚。
“没什么好解释的，不是我。”
“嗬嗬，不是你？谋杀监察御史，知道是多大的罪吗？现在狡辩没用了。”
“抓了她！”
“我和御史素不相识，无冤无仇……”
江渔双臂抱胸，手臂被自己掐出了红印，脏水泼上来容易，如何洗净就麻烦了。
独孤秋罗也站起来道：“吃了蛋糕就是江姑娘下的毒么？那我们都在鸿雁楼里，谁知道是不是你这个鸿雁楼东家在害人！”
韩韶只冷笑，他和左易恕关系融洽众所周知，这位朝堂臂力身殒，他不知有多悲痛。但在场食客有不少是平民，哪懂这些，如今陷入慌乱，听风就是雨，听了这话连韩韶也怀疑上了，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但这是韩韶的地盘，侍卫杂役将他护得密不透风，反倒是在他的命令下，将扬楼众人一一抓起，反剪双臂。
还在努力辩解的江渔挣扎失败，心中愤怒，案子不是她做的，所以她不怕被调查，但是好不容易开了个好头，转眼蛋糕推行计划就要夭折，后续的计划也无从施展，以后别人说起蛋糕，只会把它和毒药联系在一起，这绝不行。
她抬起头，灼灼目光盯着韩韶道：“是否我之罪，自有官府评判，韩公子为何要滥用私刑？”
韩韶也不认为她一个小厨娘能和监察御史扯上关系，但他就是气江渔在自己地盘上出风头，这回拼着和独孤秋罗翻脸，也要出这口恶气。
听众人叫骂，见她在武力下俯首，韩韶觉得很解气，骂吧，恨吧，谁让你挡了我的道，只有毁了扬楼的名声，才能保住鸿雁楼。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一副轻佻做派，道：“江姑娘以为，什么是私刑？本公子有爵在身，在场众人，属我身份最高，自然要在危机时，挺身而出，捉拿嫌犯，护佑众人安全。”
“公报私仇？”
“什么公？什么私？本公子身份最贵时，我就是公。”韩韶咧牙，笑得残忍。
这是封建社会，是隋朝，不是法制的时代，江渔沉默。
另一边的独孤秋罗也被侍卫保护着，却无力插手这边的事宜，这一点韩韶没有说错，他有爵位，绑几个人丢给大理寺不算什么事，何况——他的人多。
功亏一篑，认识到现状的江渔反倒释然，调查而已，又不是真要坐牢，至于蛋糕的推广，重新再想办法吧，她这样默默安慰自己。
“江姑娘，我家娘子问你，就这样顺服了吗？”
这一问明亮清脆，由高至低，来得突然，众人皆愕然抬头。
江渔一定是第一个找到声音来源的，就在牡丹瓷瓶后，一个小姑娘笑得明媚。
“你家娘子？是……纪娘子？”像是证实一场幻梦一样，江渔使劲眨着眼，看自己是否会醒。
小姑娘并未直言回答，笑着举起一块玉牌道：“长平长公主凤驾亲临，方才那个自诩为公的，还不速速接驾？”
“……”
方才还杂乱不堪的人群，乌泱泱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迎接千岁，只剩江渔这个呆货还傻乎乎地直立。
熟悉的身影步阶而下，依然轻纱覆面，风姿无双，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亦步亦趋，黯然失色。
在众人山呼中，江渔只觉得时空仿佛停止流动。能看见她每一个熟悉的步伐，能听见她每一次平静的呼吸，甚至能——看见她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呆呆的，像个傻子。
终是问出明知故问，却又抓心挠肺的问题：“你真的是长公主？”
见驾不拜，口无尊称都是大罪，却没人纠正她，纪堂潜意识里也不想见她下跪，傲骨易折，不能折在别人手里，也不该折在自己手里。
小丫鬟手捧玉牌折膝而跪，纪堂递给江渔道：“要看看吗？真牌子。”
江渔：“……”以前怎么没看出这人还有冷幽默天分。
她是这样的身份，之前的种种疑问自然解开，什么不缺钱的富豪，什么独孤家的外室，还是太缺乏想象力，要是早点往皇室方向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江渔很想问还能做朋友吗，话到嘴边却犹豫。
好蠢的问题。
“扬楼是我买下的，江渔是我的人，此案并非她所为，交给大理寺处理。”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过韩韶一眼，哪怕话是说给他听。
众人唯唯不敢言，韩韶更是满头大汗，头伏于地。
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见长公主牵起了小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与她携手往外走。
江渔却挣了挣，小心翼翼道：“我能松手吗？”
还是被自己身份吓着了，纪堂失笑，微微侧过头道：“你随意。”
江渔咬着下唇，垂着眼道：“谢谢。”
“我很开心，朋友之间才会说谢。”下级对上级，应当是谢恩。
“我也很开心。”江渔低声道，被长公主当成朋友，应该是很开心吧。
江渔一边说着，一边松手往回走，纪堂没拦，她也想看看小厨娘打算做什么。
她回到台上，一地狼藉，众目睽睽下，她夹起台上残留的蛋糕，放进嘴里，闭眼咀嚼，然后笑道：“都说了不是我，蛋糕没毒。”
就为了这个？
即使面对身边人背叛，都没发过火的长公主无名火起，一把打掉她手中竹箸，沉着脸将人拉走。
“为争个是非对错，你就敢以命试毒？”马车上，纪堂的脸色依然没好到哪里去。
“不是争，我肯定蛋糕没毒，真要有毒，怎么可能只倒一个人。”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可明白？！”
江渔被她训得许久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用闷闷的声音回道：“你是长公主，想得到什么，伸手就有，自然不懂我为何要这么做。蛋糕对我来说很重要，特别重要。为了这场比试，为了推出蛋糕，我付出了近半个月心血，与其眼睁睁看着失败，不如在有把握的情况下一搏。”
纪堂，应该是杨纪堂，被她说得也沉默，头疼地按着自己额角，小厨娘对厨艺一道的执着，是不是太走火入魔了。
她说不出劝人弃道的话，岔开话题道：“罢了，没事就好，现在是回扬楼，还是和我走？”
扬楼除了自己都被一窝端了，今晚恐怕要集体睡在大理寺，回空荡荡的扬楼还不如和她多待一会儿，江渔道：“长公主可愿收留我一晚？”
还算懂事，不用自己想办法把人骗来，杨纪堂点头：“当初聘你，你不肯来，如今叫自投罗网。”
江渔捂头，有这么说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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