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

　　秦西风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家里的卫生是骡子和铃铛搞的，他们两个为了吃我做的饭，勤快的巴不得把睡着的秦西风都搬去卫生间里洗干净。
　　这个房子很多时候都只有我一个人，冷清。所以我很欢迎骡子和铃铛他们来。他们都是秦西风带出来的兵，对我曾经的事都很清楚，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跟他们说话，我不用提防。就算我想装，他们也会一针见血的识破。
　　跟他们相处比跟秦西风相处容易多，等我锅灶支好，敲门声频繁响起，连秦西风都吵得没法睡了，乱着头发，拖着鞋子，形像没有，满脸不乐意地出来，见到家里挤满了人，愣住。
　　这些人全是跟秦西风共过事的，豆子、小康、麻哥、小刘，连没见过面的老水都来了，等跟铃铛抬着满满一盆羊汤过来，开了火说可以开动了的人抬起脸时，他懵圈。
　　黄有才没有穿警服，头上戴着顶遮檐休闲帽，瞅着他一笑，“小秦！”
　　秦西风目光深沉，微微颌首，也不换他的背心、齐膝裤了，见我摸着腰捶了下，瞪了眼骡子。
　　我怀孕这个事情只有骡子知道，所以他赶紧小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蘸水碗，扶又不敢扶我，只得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的。
　　秦西风有点紧张的瞄了瞄我，见我神情如常，跟黄有才说话声音哄亮，想叫我去他身边坐，又觉得当着熟人的面不好意思，拿着眼睛直瞅我。
　　还是我机灵，晓得他担心我大前天的差点流产，今天居然还敢在家里大肆请客，自觉地踢了铃铛一脚，跑到他身边坐下。
　　我这一脚把铃铛刚要放进嘴里的羊肉都踹掉桌上了，他哀怨的瞧了我一眼，触到秦西风瞪他的眼神，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嫂子，这盐是不是有点淡？”老康喝着汤说。
　　“哦，盐啊，我去拿......”
　　我要起来，秦西风叫了声，“骡子！”
　　悲摧的骡子刚抓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嫂子，辣椒还有吗？花椒也要.....”
　　“好.......”
　　“铃铛！”
　　“......”
　　“肉，肉，还有吗？”
　　“多呢，我去.......”
　　“.......”
　　秦西风起身直接把煮锅搬客厅里了。
　　众人看出来，秦西风根本就不想让我动手，挤眉弄眼的开我们的玩笑。
　　秦西风索性不要脸，“咱了，我媳妇我不心疼你来心疼啊？大老爷们的使唤丫头啊，赶紧吃，吃不完都给我打包......”
　　“噗”全部笑起来，糙汉子们有了酒，说话也随意，嘴里时不时迸出来的几个词，听得我都脸红。
　　我这才知道，秦西风平时闷葫芦似的，一跟他们在一起，还动不动的冒出两个让我都害臊的荤词。
　　唉，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群行走在刀尖上，穿行于枪林弹雨，跟邪恶周旋斗争换得我们今天过着和平、安稳、幸福日子的他们私下里也跟我们一样的会喝着酒、说俗话、嬉笑怒骂......
　　这是一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庭聚餐，没有谁穿着制服，也没有谁高高在上，他们顶着晒得黎黑的脸庞，邀约着去另一边比赛谁的腕力厉害？
　　我微笑着看他们在秦西风的训斥下回到桌前坐下，秦西风心疼他的实木茶几，那是老爷子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我这才告诉秦西风，今天的羊肉火锅还是因为黄有才才吃上的。
　　闹猪瘟的原因，阳城猪肉市场关闭，黄有才父母住在乡下，养了很多羊，这下猪肉吃不上了，他家的羊管钱了，每天都杀了卖。家里前两天送给他的羊肉还没吃完，他父亲天没亮就又给他送了羊肠水和两只羊腿，想着他反正也收到通知来秦西风的学校受训，干脆就带来送秦西风。
　　他找到家里时，我正在淘米，一问小康、老水、豆子今天都轮休，就都请到家里煮一顿喷香的羊肉火锅。
　　骡子跑去学校食堂借了口大锅，杨大妈家的蜂窝煤炉派上用场，支在楼顶上，我们几个在房顶上叽叽喳喳忙活半天，熬到麻哥下了班，才撤火换小锅。
　　我悄悄跟他说：“你别担心，我就只动嘴，就使着小康和铃铛、骡子，这身体也没什么不适，馋那羊肚，我不好意思挟，你要是捞到了，给我.......”
　　铃铛坐我旁边，他听到我跟我秦西风说的话，然后跟骡子好笑地在耳语，骡子这个天杀的，立马就大声的嚷出，”嫂子，你喜欢吃羊肚啊？不好意思挟啊？”
　　坐在秦西风旁边的老水正想把挟到的羊肚放进嘴里，一听，默默地就放进了秦西风的碗里。
　　我满脸尴尬的瞪着骡子，他幸灾乐祸笑得快倒地了，落在锅里的筷子们顿了顿，接着这个一块那个一块的最后全进了我碗里，堆成小山样高。
　　他们看出秦西风心疼老婆，所以洗碗、拖地这事最后都一起解决了，我揉着撑得快吐了的胃，耳朵贴在小书房门上，偷听黄有才跟秦西风谈话。
　　门没有关严，里面像没什么声响，这两人进去半天，难道是相看无言？等我悻悻地缩回脑袋，门猛地被拉开，秦西风声音在上空，“你干什么呢？”
　　我摸了摸鼻子，假装路过的笑道：“老水、豆子他们要走了，你是不是去送送？”
　　秦西风瞪了我一眼，拖着鞋子“叭嗒叭嗒”把他们几个往门口一搡，“走了，走了，老子也要睡觉了，别话痨了......铃铛送送他们.......”
　　几个人挤眉弄眼很猥琐地在笑，意味深长地瞄着我，朝我挥手，“嫂子，再见了啊，下次再有好吃的，记得叫上我们啊......”
　　我当然知道他们心里在笑什么？席间听了他们多少荤话，脸皮也厚了，抿着嘴地点点头。
　　热闹的人一走，屋子顿时冷清下来，秦西风和黄有才也转移到了客厅，看样子，他们还有话要说。我让骡子烧了一壶水，把老爷子送给我们没用过的紫砂茶具滚烫了一遍。
　　“哇，老大，你家啥时有这么昂贵的物具，怎么从没见你拿出来过？”
　　骡子惊叹。
　　我拿出茶饼，用茶刀撬了些茶叶下来，沸水快速洗过，用过的水倒旁边碗里，骡子以为可以喝了，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一口倒进嘴里，然后皱着眉头，说苦，没几秒又眼眉舒展，说喉咙里有甜味。。
　　我这才把洗过重泡的茶倒出来，金褐色茶汤倾出连带着普洱特有的芬芳在屋子里弥散开，我正想炫耀下这茶饼也是老爷子送来的时，铃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我一看是杨老太儿子和储之照。
　　人还没近身前，储之照就开口，“秦主任，看来我是赶到好时候了，竟然在您这还能品到普洱老茶......”
　　我怔了怔，想不到这群大老粗中，居然有懂茶道之人，秦西风不大待见储之道，鼻子里哼了哼。
　　“嫂子......”铃铛把我叫到一旁，递给我一个盒子，有点不高兴的说，“楼下遇到储之照，非说要来看看你，这不，还带了礼物来......”
　　我接过盒子一看，上面全是英文，打开里面见另有十个小盒，每个小盒里装着两块白白的东西。
　　我懵圈，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随手就搁冰箱顶上。
　　储之照不认识黄有才，他纯粹是来给秦西风送礼的，就坐下喝了杯茶，走时我赶紧把老爷子给我的茶饼分了一半给他。
　　他耐人寻味的掂了掂手中的东西，眼睛半眯地冲我笑了笑，笑得我心里都有点发毛。
　　说实话，储之照五官还是端正的，年纪上看着也比秦西风小，只是我觉得他有点滑头，总感觉在院子里时时偷窥我们的就是他。
　　不过，秦西风虽然不信任储之照，但也没表示出有多憎恨，只是敲破头的第二天回家休息时，杨老太儿子曾来找过他，说是去连嫂窗下找线索，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把现场都清理了，接着秦威失踪，门口的警卫死掉。
　　这件事里除了秦西风和宋老七的势力外，好像还有另外一股更强大的势力，两个人分析半天，杨老太儿子走后，秦西风就去了对面的楼，我在厨房窗子里看到，他去了几分钟，等再出来时，储之照垂着头跟在后面，神情奇怪，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黄有才和杨老太儿子在储之照走后没多久，也告辞。
　　黄有才今天才到学校报道，没来及找住处，骡子和铃铛两人是合居，客厅空着，邀了黄有才同住，走时，骡子还把剩下的肉菜都打包，说是等会温温，他们还要吃。
　　其时席间他一直帮忙拿着拿那，没吃个痛快，虽然剩的也不多，他们要秉烛夜话，也还是够打发时间。
　　我窝在床上，秦西风拎着储之照送的东西进来问我。
　　我瞄了一眼，继续修改新谱，“储老师送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吃，所以就搁冰箱上......"
　　秦西风脸色更不好，出去后进来一把抢过我的谱本，说要谈谈。
　　谈谈？谈什么啊？
　　我估计这话题跟储之照有关，储之照是他父亲那边的人，难道他要跟我说他父亲的事？
　　我有点小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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