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学校家里的床上了，屋子里黑蒙蒙的，床头只有一盏幽幽的小灯亮着，没有人，我手上不知为什么还输着液？
　　奇怪的是，虽然我醒着，头仍是昏沉沉，就像得了重感冒，又像是在做梦鬼压床似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轻轻叫了一声，“秦西风”。
　　床下猛地抬起张脸，在暗夜里有些突兀，吓了我一跳。
　　我一看，秦西风胡子拉渣，满脸疲惫，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再够着床努力朝下探，他就在床下打了个地铺，被子乱糟糟揉成一团，平时我清理干净的地板上丢着些方便面的盒子，墙角处也胡乱地堆着我换下来沾着血的睡裤和毛巾被。
　　我被子烫暴暴的，连同身上都冒着热流，秦西风不知抽什么疯，大热天里放了个两三个暖宝宝在被子里，我闻到自己身上浓重汗臭的酸味。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腿一软，整个地倒栽葱，连同支盐水瓶的架子都扯倒了，秦西风急眼，一把扯掉我手上的输液管，把我塞进被子，冲着我吼，“你要下来做什么？要上厕所吗？我这就抱着你去......”
　　我一听上厕所是他抱我去的，脸瞬间发烫，赶紧就滚到床最里。“不，我不去......”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秦西风使劲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把用做支架的衣帽架抬到一边，火大的咒道：“就闭眼这一会又不安分了，你是蛆还是什么滴.......还好，盐水也就没剩多少了！”
　　听他骂我是蛆，我就羞恼得想骂回去，可我脑子奇怪地反应变迟钝，又觉得现在热得要死，身子都在被子里下大雨了，伸手把那些催人命的暖宝宝抓出来，我丢一个，他捡一个塞进来，到后面他直接按着我的被子，我身上被暖宝宝压着，连同脸上都在正大雨，一颗一颗大汗珠从我额头上滚到我眼睛里，刺疼刺疼的。当下身体虚软得像抽丝般一点精神都没有，吵架都没力气，觉得自己是很大声了，发出的声音就像小猫叫的，“你有病吗？我要热得脑子没法转了！你看看这家，脏得要死，我看不下去，我要去打扫！还有我，你闻闻，什么味都出来了，我受不了，我要去洗澡！”
　　“姑奶奶，我求求你，你别乱动成不成，都两天了，一会说冷一会说热！还动不动就给我两拳，眼睛都被你打青了！我都赶走到地上都打地铺！现在是清醒了？真清醒了？你不会是又骗我过去，再打我一顿吧？”
　　我从来没见过他眼神里会流露出对我的惧意，就好像我是个撒谎大王，天天变着法子捉弄他似的，我不知所云地瞪着他。
　　他小心翼翼的低头，瞧出我是真清醒了，手愤愤地一甩，把地上的被褥一卷，也不塞回柜子里，就胡乱地堆在我常坐着翻手机的藤椅上，瞟了眼地面，用脚把吃了还有些汁水的方便面盒往柜底推推，看我嘴里小声小气地骂他不爱干净要下床，一箭步跨过来，按着被子，要崩溃了地叫，“你别起来了，你要什么我给你弄？嫌脏，好，我马上打扫......洗澡吗？好，等我把热水放出来了，你再下来.....”
　　“等等......”我实在受不了方便面呛鼻的气味，捂着口鼻，狐疑的瞧了一眼窗帘，“两天？我睡了两天？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怎么听到小鸟的叫声？手机给我.....你快拿过来!赶紧！我发火了啊！”
　　秦西风满脸不乐意的把我手机递过来，我瞄了一眼，然后冲着他生气道，“你是不是有病，大中午的拉什么窗帘？！”不等他反应，我光着脚跳了来，这下就踉跄了一下，站稳了，“哗”地扯开帘子，明亮的光线刺得我脑袋生蒙，眼睛受不了的闭了闭，适应后，再把他瘟病发作关得严实的窗子打开。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了，我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自己像活过来了样。
　　秦西风是跟着我跳过来的，一只手掐着我的腰，怕我跌倒，神情古怪的说：“你没事了？”
　　“什么眼神啊？你被僵尸咬了，怎么见不得光？”
　　他皱眉，烦躁地挠着脑袋，“是你要我把帘子拉上的？”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这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明明才睡醒，怎么还会说话让他把帘子拉上！
　　他打着哈欠，见我一脸懵地瞪着他，牵着我往回走，像受了多大委屈地愤道：“这事等我睡醒了再跟你算账，反正你把这幢楼都快掀翻了，等你去到院子里，你就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我懒得跟他废话，他说的这些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习惯性的一摸肚子，猛地想到里面有个宝宝，疼得死去活来时听他让人给我打麻药，肯定是趁我晕过去，把我孩子做掉了，立马脸就变白，声音都抖了起来，“你是不是把我们孩子弄死了？！”
　　秦西风见我又要嚎，立马跳起脚的叫，“谁把孩子弄死？孩子好好的，你别闹！肚子里有宝宝呢，情绪千万要稳定，听话，真的没事，来，来，回床上躺着。”
　　他一脸惊恐，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说的我做了什么了我明明没做过的坏事？还是真的把我孩子清理了？
　　我一下就扑在他身上，一口咬着他的胳膊，“你是在骗我对吗，孩子被你害死了对不？秦西风，我不会放过你，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他一个纵身就跳床上去了，紧贴着旮旯坐着，两只手拉着他沉重的眼皮，“我真没骗你，孩子好好的呢！不过，你要是这样闹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好好的......”
　　他不像真的在说谎，大块头的身形被我逼得缩成一团，我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他哪里有点不一样，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一撇嘴不动，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跳下来，手往我身后一抬，我被丢了上去。
　　‘要我休息可以，我不要暖宝宝！“我脑袋比初醒时清醒多了。
　　他懒得要命，随手就把它们“啪”地甩地上。我无语地瞪着他，可瞧着瞧着就觉得我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了，这个人顶着秦西风的脸，性子却一点都不像秦西风，眼睛湿软得像三月里的雨，抚着我乱鸡窝般油腻腻发出臭味的头发，“你要吓死我了，想要你镇静下来，结果反而变得像个疯子一样，医院里还好好的，回到家，盆也被你拿来当锣敲，跳上跳下，像只猴子一样，整个院子的人都被你吵醒......我也没想到你的身体现在怎么变得跟一般人不同，以前阅过你病历，这药你也用过，怎么现在反而情绪亢奋.......”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懂，满脑袋回响的是“镇静、镇静！”一下又跳了起来，“你傻吗？我现在有孩子，那镇定的药物能用吗？要是孩子生下来是个呆瓜怎么办？”
　　他定定的瞧了我几秒“噗”地笑了，“怎么可能，就那点剂量，他就憨？那怎么可能是我的种？！再说你都没完全被镇住......”
　　我听他前面话语不对，立马就凶恶的说：“不是你的种，那是谁的？你不是又想把谁扯跟我了？秦西风，我告诉你，老娘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事！你说，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又来了，又来了！小月儿，你都这样折腾两天了，能不能不要这么钻牛角尖？好，好，是我说错话，我不对，我混账.......”
　　我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因为我听着就像天方夜谭，我一个血液里输进镇静成分的人，怎么可能会兴奋到敲锣打鼓像猴一样上窜下跳？
　　他说的话我听着不舒服，感觉是为了隐瞒什么在搪塞？可这脑子就像冰封住般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我想这可能是人们常说的一孕傻三年，要不就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可这孕不是生完才算数吗？两天的话，不管是什么药水都应该在我体内排完了啊，为什么我的脑袋连反驳他的能力都没有了，木痴痴的，像不是自己的。
　　“我睡了两天？”
　　“嗯。”
　　“你给我吃什么了？”
　　“这两天你像是醒着又像是睡着，吃什么你都不要，所以基本没吃，我只好开营养液给你养着。”他没明白，声音里有浓重的睡意。
　　我一下声音就尖了起来，“我是问你在老宅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你家人商量要我滑胎的？”
　　秦西风被我的厉叫吓得一骨碌爬起，手指着头顶上面，“没有！这事我不知情，我后来去闹过，是舅妈和秦渺背着家里人做的，等我们桌子倒了，外公和舅舅才知道.......”
　　“哼，”我踢了他一脚，冷笑，“你不是也不想要吗？这不正趁你意！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孩子是我的，跟你没关系！让开，我要回阳城！”
　　“姑奶奶，祖宗，你怎么睡一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还不是怕你这个年纪了，再怀孩子辛苦，你想想，我们两个，孩子算什么呀？要是为了生他，你有个什么的，我怎么办？乖了，不要闹了，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你让我睡一下行不？”
　　秦西风难得的好脾气，直觉告诉我，他有心事，没说真话，可是我硬是挑不出问题在哪。听着他在身边发出一声两声疲累的鼾声，眼睛还是习惯性的半睁半闭，手伸过去，才搭在他眼皮上，他就抓住了，“我真的很累，让我睡一下。”
　　“我不过是帮你把眼睛盖上.......”
　　“还没死呢，死的时候再盖.......”
　　我忍俊不住，他说我睡一觉变了，是变傻了，他好像也变了，脾气好，还会说幽默话逗我开心。
　　我不再去想秦家人不要这个孩子对我下药的事，过日子是我跟秦西风过，又不是跟秦家人过，大不了，我以后不去老宅，不吃她们的东西罢了。
　　想到吃东西，真觉得有点饿，动了动身子想下床，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在问：“你要去哪？打扫的话，我再睡十分钟起来弄。”
　　我凑到他面前，轻轻说：“你多睡会，我现在感觉有些力气了，我去做一点饭。”
　　他挣扎要起来，眼睛里瞬间不安，我摁着他，“睡吧，我没事，会小心走的。”
　　他掀起眼皮瞄了我一眼。
　　我蹑手蹑脚地出来，路过客厅又吓了一挑，客厅桌子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洒瓶，桌子上堆着些吃剩的烤串，骡子和铃铛一个横在沙发，一个睡在地板，身上盖着小卧室里秦威的那些铺陈。
　　白日青天的，这两个人不用上班吗，怎么会睡在别人家里？
　　我捂着呛鼻的酒味，把客厅的窗子开得大大，铃铛惊醒了，立马就在地上坐了起来，“嫂子，你醒了？”
　　骡子听到声音也瞬间弹站，“嫂子，你要什么吗？是不是想吃东西了？想吃啥我去买！”
　　我奇怪的瞄了瞄他们，蹙着眉头，“你们不用工作吗？这大白天的喝酒睡觉也不怕扣工资吗？”
　　“嘿嘿嘿”他俩笑了笑。
　　问话中才知道，这两天因为我病了，秦西风没去学校工作，接到电话也没敢跑多远，就近安排，骡子和铃铛昨天一天在执行下达的命令，半夜回来汇报时，将就着就没回家，直接在客厅凑合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照他们两个说的，我的确在这两天里闹腾厉害，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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