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

　　“就像已溺亡在海底，就像风过后的荒凉，就像昨天，我还来得及跟你道一声再见，我们就转身不见......”
　　“喂——”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靠着墙睡着了，哭过以后的身体像被抽去了浑身的筋骨，半丝力气都没有。
　　“你怎么回事？怎么没在航班上？”电话那头，森老师很不高兴。
　　“小森老师......”莫名的腔调里就带有哭音。
　　那边声音的微不可察的紧张，“你人呢，怎么只是行李到了，人不见？”
　　“我......我......”我吸了吸鼻子，“出了点意外，我现在去不了海城了......”我像挣扎在沙漠里几天没见到一滴水样有种想急切突围的焦急，“我被个神经病关在学校里了？”
　　“神经病？学校？关你？为什么关你？他是什么人？”声音顿时冷了几度。
　　我猛地想到秦西风身份的特殊，沉默了几秒，又想到要是我不说实话，只怕小森老师将来会对我更加误会，只好把自己受秦西风捉弄，稀里糊涂结了婚的事情告诉了他。
　　许是我要被秦西风的霸道折磨得快淹死的一秒森老师这根稻草适时出现，我也没隐瞒地把所有跟秦西风认识的前因后果都对小森老师哭诉，期间他都没吭过一声。
　　我说着时都以为他没在听，最后沉默了几秒，他应了个“嗯”就掐断电话。
　　我愣了愣，以为自己说太多话，森老师那种惜字如金的人会觉得我过于聒躁，又觉得我的事牵扯到的人身份特殊，所以不想听了才不接我电话的。
　　我慢慢站起来，外面光线黑漆漆的，我摸索地找到秦西风家的灯开关。
　　秦西风的房子没怎么装修，大白墙、欧式顶灯，灰色地砖，开门进来是鞋柜隔出来的一小段玄关，过去几步就是敞开式厨房，我瞄了一眼，厨房里厨柜什么都有，就是不见炊具，墙面也干干净净的，看情形是从没开过火。客厅与厨房相连，二十多坪左右，里面的家具就像他人一样，一板一拍，要有多老气就有多老气，桌椅线条硬朗，严谨死板地一种灰黑两色。公用洗手间在厨房旁边，再过去是小卧室，我推开，只见沉闷的颜色有了些许的起伏，米黄色书桌上摆满了变形金刚和各种车的玩具，衣柜的颜色比书桌深些，很有气势，床品像是军用的草绿色，铺陈着，我摸了一把，手上一层薄灰，应该很久都没人来住，秦西风应该也没让人进来，所以连嫂就拖了地，没换过被褥。我带上门，瞄了一眼隔壁，用脚轻轻抵开。
　　进门时我恍忽回到了阳城自己的家中，他的卧具竟然跟我在阳城的床品颜色相致，花色接近，要不是他的床没摆放在窗子下面，我还以为自己进的是阳城的家。这个神经病，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跟我的一样！
　　他的房间面积比我的大多了，有连墙的整体衣柜，我拉开看，里面他的衣服也没几件，不知道安这么个大衣柜是不是用来装蚊子的？我心跳了跳，猜测了些，眼眶莫名的潮起。
　　床头后面有两道门，一道是独立卫生间的，一道是通向露天阳台的，这阳台范围是七字形状，快及我公租房两个卧室加起来的平方，临近竹林的一边有张藤桌，上面放着清洗干净的烟灰缸，地上几盆花草，因为没人浇水，植物都枯萎了。
　　明面的陈设被连嫂擦拭干净，看得出来连嫂也是很有心的打扫了。只是出卧室时眼尖地看到秦西风的床上有一根刻意摆放的长发。
　　我笑了笑，眼睛里更湿。
　　连大嫂啊，不管你是为了你女儿还是为了你自己，能不能换个别的花式，这种烂招式电视里演过多少遍.....我懒得拿掉那根头发，想着秦西风要是不放我，正好借口说他男女关系混乱，到时闹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他也就没得脸跟我继续纠缠。
　　可能是睡在地上过，我的身子又酸疼起来，秦西风家里有的药都是过期的，我找半天没找到能吃的，没几秒就开始头晕脑涨直犯恶心。
　　秦西风家冷得实在不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我也不想翻箱倒柜地找水壶出来烧水，在他卧室衣柜下面找到一床没拆封的军被，裹紧自己和衣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想着秦西风要是苏醒了的话，我还是控制着脾气，跟他好好谈谈，利落地把离婚的事办掉......要是他不听，一意孤行哼哼，我就用那根头发找事。
　　相处了几天，我还是知道一点秦西风秉性，从他嫉妒得连自己表弟都打的情形来看，这个人占有欲强，不容许别人动他的东西;许梅婷母女这十多年都是他在照顾，许梅婷年轻漂亮，连嫂子勤劳善良，他既没跟许梅婷结婚，也没跟连嫂子传出什么绯闻，说明他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处理很谨慎，一定很不喜欢这种大声叫嚷他床上有女人头发的事，而且叫嚷的这人是周边人都知道的正牌妻子......我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浅笑。
　　我手指使劲掐着开始发出剧痛的脑袋，又觉得自己用威胁的手段对付秦西风，有可能会给他引来更大的麻烦，要是他因为我的诬陷受处分，丢了工作怎么办？
　　我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小时没有，大了更没有！
　　可我真的不能留下啊！
　　我推翻了先前所有恶毒的念头，绞尽脑汁地在想用什么可以不影响他工作的方法使我们两个都能毫发无损地从这场婚姻里退出。
　　以他直男的思想，我要是把跟柳源的恩怨说了，以他冲动、腹黑的个性，怕是要找到柳源家里去，他那动不动就武力解决的手段若是真的用出，最后难说还会让我跟柳源弄得两败俱伤，不止会害芷馨完成不了学业，还得让他又因为私人原因受到惩诫！
　　我要是用谎话搪塞我这次的出逃，以他的聪明机灵，一定会被识破，他讨厌被骗，到时再把我往学校旗杆里那一挂，不对，那里他应该不敢挂，但他一定会想出更多的办法让我脸面丢尽......
　　我深知在秦西风面前是不能胡诌乱侃、支支吾吾，他这人正直，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要是发现自己被耍了，一定是暴跳如雷让我记住教训的。
　　怎么办？怎么办？说真话我丢不起那个脸，说假话，我会被他捶死！
　　我头疼得更厉害，要爆炸了般。
　　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家里后台又这么硬，暴力狠戾的，我该怎么做才能遮掩掉要抛弃他的行径？
　　我这下才发现，我骨子里竟然怕他得要死，本来我也就是一无所有的人，可一想到他瞪大眼睛鼓着我的情形时，我就心里一阵阵发憷，连身子都在发抖。
　　“嘀——“手机里有短信进来，是森老师发来的，
　　寥寥几个字，“我要怎么做？”
　　我呆了呆，接着微信视频响了，森老师行走在机场的大厅里，他穿着早上的那套银灰色西服，头发依然一丝不苟，仍然戴着眼镜，神情清冷。
　　或许我身处的环境让他愣了愣，他停住脚步，怀疑的问，“你现在在哪里？”
　　“他家里.....”开口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怎么像公鸭叫似的嘶哑。
　　他仔细地瞧了瞧我，我知道我现在眼眶红肿，蓬头垢面，表情紧张，嘴却犯贱地，还鼻音重，“刚才在地上睡着了......”
　　他冷冷地瞧着我，然后继续往前移动，手机晃动间，我看到柜台就在前面。
　　“一个小时后有到你那的航班，我去接你......”
　　听他要来接我，我一个激灵，急道：“别，小森老师，你不能来！”
　　他立马顿住，脸色阴沉。
　　“你来了我也走不了的，他受伤了，住在医院里呢，我没办法不管他......”
　　“你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骗婚吗？小时的感情......难道，你爱他？”
　　“不是的，我不爱......我没资格.....我是扫把星......”我结结巴马地，“可是，他是个好人......”
　　森老师定定地瞧着我，眼睛里慢慢有了些怒意，声音冷得我哆嗦，“冷月，那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你要是为难，只要跟我说，我来处理.....这份婚姻，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秦西风就像发疯的狮子，现在心中怀有对我的怨气，他不放手，只怕你来了，见是异性，他难说会不管不顾地闯更大的祸出来。
　　瞧瞧，我现在就被他的余威监禁在这冷冰冰没半丝人气的房子里！
　　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不用的，小森老师，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只是我希望您能替我跟傅教授道个歉，这次我去不了海城，九月开学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海城的!我一定会成为他希望的那种音乐！......还有，这课我暂时上不了了，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好，或者有新电脑，我再跟他联系......”
　　森老师眉头稍展，“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怎么选择主动权在于你......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别再一个人撑着.......唉，要是我早一点......”
　　他眼神越过屏幕，有些怅寥。
　　这时，我听到门口有钥匙扭动的声音，赶紧说：“小森老师，我一个人过了很多年，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他也不是坏人.....您别担心，记得跟傅教授说，我绝对不会放弃学业，一定会去海城的......”
　　电话断掉的瞬间，门口的人也走进来了。
　　“骡子？”
　　骡子脸色极度不好，掐着我的肩膀就把提了起来，“嫂子，你真是让我失望！”
　　“......”
　　今天在机场和医院我都没见到骡子，以为他还在阳城，想不到现在出现竟是一副想要我命的样子。
　　“你干什么？放开我！骡子，我让你放手！”我惊慌失措，这个人生起气来像秦西风一样可怕。
　　他不像铃铛对我女人的身份有所顾忌，直接就拽着我从楼上拖到院子。
　　楼道口站着的连嫂子一脸幸灾乐祸，我手从背后过去，顺手就揪了一把她的发髻，她被扯得叫疼，头发散了下来。
　　我这种暗地使坏让骡子眼里对我的厌恶更加明显，嘴里跟连嫂子道着歉，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也不管我脚落没落地，疾速地扯着我往小门走。
　　“骡子，你回来了”铃铛声音惊喜，怀里抱着几个饭盒，想必是怕我饿着秦西风怪他，所以出去买了吃的准备送上楼，见我被骡子粗鲁地押着，赶紧过来扯了扯骡子，分开我们。
　　“你轻一点，要是伤到了，你想被老大撵走？”
　　“我就想不通，她有什么好的？她哪点好了？她都快把老大害死了！”
　　骡子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大概也是怕真弄伤我了，不好跟秦西风交待，也不再掐着我。
　　我忿忿地回，“又不是我伤的他！我怎么知道他会追着来！再说，我是出去办事，没几天就会回来......”
　　骡子发火的想吼，又觉得不是适合的场所，忍下。
　　我冷哼，被他两个一左一右带着出了小区，看见后门处竟然是灯红酒绿的热闹场景。
　　原来这学校后面是个巷道，到了晚上是夜市的摊点，所以下午送我回来时，铃铛猜想我可能要休息的时间长，没把车停后门，怕到时人多出不去。
　　秦西风的越野车停在巷口，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特意跑到公安局看了一眼，他车好好的停在院子里，骡子一天没见，一定是呆在阳城，现在才赶回省城的。
　　上车了，骡子才扭回头，冷冷的瞥着我，“你会回来？你真的想过回来？”
　　我心虚地把眼睛朝向窗外，出门吹了点风，晕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喉咙里却火辣辣的痛，咳嗽起来。
　　察觉到我脸有些不正常的发红，骡子也没说什么，转头加速地往前跑。
　　虽然知道他们是带我去医院，可我心里还是很害怕秦西风知道我在计划逃跑，那个人死要面子，专制得可怕，骡子在阳城，一定是看到我屋子里的动静了，才通知铃铛他们的，这样秦西风必然也知晓我的盘算，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秦西风住的医院是军区直属，大概他跟骡子是这里常客，所以一路上都有人在问骡子，秦西风是不是住院了？
　　然后我听见说谁谁谁从医院出来，是不是探望秦西风的？又说袁司令一行人刚走，骡子有没有碰到？
　　骡子不像铃铛一样性格温和，笑都不笑，有些人的问题他直接就当没听到，典型地秦西风二世。
　　我盯着一点一点下移的楼层指示灯，希望电梯突然发生个故障能停在半空，这样我就可以多争取点时间，编些不像谎话的谎话出来。
　　可这电梯溜刷得很，门打开时，我相互踩挤着我的两个脚尖，嘿嘿地冲好脾气的铃铛说：“我肚子好饿，要不我在下面吃完饭了又上去......啊......”
　　一个踉跄，已经被骡子搡进电梯里了。
　　骡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睨着我，像是我跟他有杀父之仇般，我眼神畏缩地瞟了眼铃铛，铃铛想了想说：“嫂子，放心，菜饭都是温的，听说老大醒了，见不到你在发脾气呢.....你到病房了又吃吧!”
　　秦西风醒了？秦西风醒了？我大脑一片空白，编好的谎话都吓没了，小腿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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