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

　　甫踏出房门，我就后悔了。
　　或许，我只需说点软话，低一低头，顺着他的心意，他就不会动这么大的肝火......
　　如今站在不知这是第几层的楼房门口？我渐渐有些惶怕，茫然无措的往前看。
　　房子很大，复式楼的形状，静得听不到半点人声。
　　这种静，太森凉、有绝望的死气沉沉。
　　我偏了偏头，视线迎着明亮的地方看去。
　　光亮是从走廊尽头两边的落地窗传进。
　　大概是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觉得内里的装饰过于压抑沉闷，想要些新鲜的空气，于是没有拉上窗帘，敞开了玻璃。
　　几缕朦胧的淡金色光线硬是跟着天光斜斜地挤进来，照在暗沉沉的地毯上，洇染出几丝有生命存在的痕迹。
　　我蓦地想到他周身插满机器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经历了无数痛苦手术才换得的完美无睱的脸、还有那些在他看不到色彩的时光里，他跌跌撞撞摸索前行......
　　只有呆过黑暗里的人才知道黑暗有多可怕！
　　他也害怕过吧？
　　哪怕钢骨铮铮，从未畏惧过何人的铁汉在失去光明的岁月里也胆怯过黑暗的可怖吧！
　　我的手蓦然抖得厉害，在有光的地方，我清楚地看到手掌边缘上那一滩鲜红的印渍。
　　坡恩的确伤到他了！
　　只是总被他拽着头发，我并没发现他的伤口在哪？还以为凌越说的不实！
　　适才的跃起，我是撑着他的腰跳起来，这伤是捅在他右边的大腿.......我的大力让他缝好的伤口迸裂。
　　傅琛？坡恩？
　　我猛地转身，拉开房门想进去质问。
　　然而我又愣住。
　　唐圣煜脸朝着门，半低着头，正握着唐游光拿进来的古画端祥。
　　室内的光线晦暗，他却看得很仔细，脸几乎都要贴到卷轴上，似乎想把女子面上细微的神态都看清楚。
　　听到门响，他倏地抬头，触到我呆愣的目光，他怔了怔，眼神里的疑惑慢慢变回平时的那种空落冷淡。
　　隔着门，他看着我，视线仿佛要穿透我的身体，刹那间见到他失去灵魂的眼眸，我张不了口。
　　哪怕他没有了生机，可那看东西的样子跟在家里看文件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我忘了身处何地？
　　空间像是在转换，仿佛又回到军校里的那个家！
　　他还是他，我也还是我！
　　没有宋老七，没有傅琛，也没有现在这样的陌生的一副面孔.
　　他抬头的速度太快，我想隐藏的表情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风从敞开的楼道窗户涌进，光线也因为我的猝然打开门跟来，我是逆着光的。
　　逆着光，他应该看不到我眼底的悲伤，恰时闯进的疾风把我披散着的头发全吹到了脸上，他应该看不到我脸上的苍凉......
　　“既然你得到了棺中人和画，把傅琛和坡恩还我吧......我们好聚好散，各自安好！”我的声音喑哑。
　　“棺中人？”他愕然。
　　“船上那夜，不是你安排的吗？我不知你为什么会让我穿上死人的嫁衣？”我指着画，语有怒气，道：“她是傅琛的祖奶奶，你却不管不顾的抢走她的棺木，这是不道德的，你应该还给傅琛！还有坡恩伤到你，不是出自本意，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他......”
　　他冷冷的瞅着我，挑唇，一副不屑的样子，合上画，大步过来，一把掐着我的下巴，“不是出自本意？难道要他们杀了我才对？”顿了顿，他的眼睛眯得更深，阴凉凉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坡恩在我手上的？”
　　我迎上他的目光，“猜的。这幢房子里到处都是警卫，傅琛因为坡恩才勉强得已全身而退，坡恩被你擒到很正常......或许一个坡恩不足于让傅琛回来，可若是加上我，傅琛就会自投罗网......”
　　他眉皱得更深，阴冷地缓缓道：“谁告诉你，他们是警卫而不是保镖？我要抓傅琛有一千种方法，谁说我是要用你来引他的？”
　　哈，我还在阳城时就□□练成兵，又长时跟骡子他们混一起，那些保镖身上气息跟骡子他们很像，再加上出来时，对于我这种难得一见的“怪物”，他们居然毫不好奇，一个个像电线杆般笔直地站在楼梯道，眼不斜、身不动，呼吸声都不闻，不是从队里那种严格地方出来的还能有哪？
　　可我觉得唐圣煜的话有点别扭，他好像并不想让人知道保护他的人出自部队。这一点，我也觉得蹊跷，他都已经不再是他了，为什么还有军队的人会守着他？
　　“冷月，你在窥探唐家？你一直在窥探唐家？你是刻意接近引起我注意的？”凉嗖嗖的声音让我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还奇怪怎么别的女人我碰不了，而你........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机密？”
　　我听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
　　唐圣煜有什么机密？不，是唐家有什么机密？
　　而这个机密，恰恰是唐家不愿为外人所知？
　　这个人喜怒无常，说话也是三句中有两句半在猜疑，我若是没有个齐备的说词，说不定又要被他关小黑屋，于是，我赶紧道：“我窥探唐家干嘛？你想清楚，是你先找上我的，是你在船上陷害我的......”
　　“谁说那事是我做的？”他甩开我，转身，低头默然，像是在思考。
　　“不是你？”我愣了愣，瞟了眼他手里的画，怒火又升了起来，“你不承认？！傅家的画都在你手里，你还不承认？！”
　　“这画的确是我拿到的，不过，不是那晚，是今天！”他挑高一边唇角，冷声道：“就在你去凌家庄园的路上......别用那吃人的眼光瞪着......我知道你和傅琛的关系在法律上做不了数，这得感谢你那个叫秦西风的前夫......你放心，在我决定让你搬进来时，你和他那过期的婚姻关系我已经替你解决掉了......不过想提前替你打包行李，结果发现保险柜里藏着一些东西，其中有这副画.......”
　　他的语气莫名地有些不想承认的虚。
　　我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这个疯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种不被尊重擅自决定的怒意气得我脑顶冒烟，当既就大吼，“唐圣煜，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要闯进我的家？！我跟傅琛的关系法律上做不做数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搬进来的？”
　　“就凭这个！”唐圣煜一箭步跳到床边，掀开枕头，扯出一张纸，挥到我面前，牙齿咬得咯咯响，“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跟你生的小光？可你和他的基因匹配，已经说明你是他的生身母亲！”
　　我接都没接纸，冷冷的瞧着他，“这又说明了什么？就算小光是我的血肉，你能确定他是你的吗？”
　　他呆了呆
　　我心里大喜，这个赌我又赢了！
　　唐圣煜久病于床，他回国也是这半年的事。小光这几年都是跟唐圣夜生活在一起，唐战又编了个小光生母车祸丧身的故事，明摆着不想跟唐圣煜提起小光母亲的事，而唐圣煜又失去记忆，曾经的过往都没有了，唐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也没想过要查自己跟小光的血缘。
　　然则我的赢，却彻底惹恼了唐圣煜。许是他接受不了长得酷似他，疼到心尖子上的孩子不是他的，或是我依然嘴硬不愿承认跟他有过孩子，他也不再假手就算听到这个惊天新闻面容依然波澜不惊的杜若，亲自拎着我的衣领，暴跳如雷的道：“就算不是我的，你也走不了了！”
　　他拖着我往外，行动虽然依旧不利索，但由于他的脚步迈得大，又在生气，没走两步我就踉跄地倒下，任着他粗鲁野蛮地拽着下楼，经过杜若身边时，杜若视线停在他裤缝处，嘴角抽搐。
　　他的右腿裤处有暗暗的一团，带着些腥气，血已经沁出面料，他却浑然不觉，像一头被小鹿挑逗得发了怒的猛狮，从三楼就把我拖到一楼隐蔽处的入口，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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