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开花（重生）

　　现在顾明已然成了玉姐儿座下的良驹，指哪就往哪走，还不等月芝看出那小摊上卖的是何种东西竟引得玉姐儿这般好奇时，玉姐儿已经指挥顾明挪了方向，朝那小摊儿走去。

　　等到走近了，这才发现原来是糖灯影儿。

　　只见那卖糖灯影儿的老伯右手执勺，飞快地在石板上移动，迅即的动作，看的人是眼花缭乱，不一会儿，糖画画好了，那老伯左手拿着小铲子一铲，黏上竹签，递给了一个在面前眼巴巴的站了许久的小孩子。

　　竟是一个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持金箍棒，脚踩藕丝步云履，威风凌凌、神气逼人的美猴王。

　　栩栩如生的糖灯影儿勾的玉姐儿心痒痒的，骑在顾明脖子上来回地动着，月芝生怕她会掉下来，连忙一边扶着她细嫩的小腿一边说与她买一个。

　　“我要漂亮蝴蝶的。”玉姐儿兴奋地大声喊道。

　　小摊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实际上大多是凑热闹的，买的还是少数，于是玉姐儿很快拿到了大蝴蝶。

　　琥珀色的大蝴蝶，一对弯而长的触角，张着一对大翅膀，好似随时要飞往空中一样。

　　玉姐儿拿着糖灯影儿，并不急着吃，细细地把玩了一路。

　　眼看着这糖就要融化了，才不舍地伸到月芝面前。

　　“娘亲，你先吃。”

　　月芝看着眼前的蝴蝶，并不吃，摸了摸玉姐儿的小手，推了回去：“玉儿吃，娘不吃。”

　　但玉姐儿并不罢休，梗着手，鼓着脸，一副月芝不吃她就不收回手的表情。

　　月芝无奈地笑笑，微微张嘴，用整齐的皓齿在糖灯影儿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糖很甜，玉姐儿更甜。

　　玉姐儿满意地看着月芝咬了一口，又将糖灯影儿伸到顾明面前，她骑在顾明脖子上，要微微前倾才能不让蝴蝶糊他一脸。

　　顾明看这送到眼前来的糖灯影儿，很快就找到了月芝咬的地方，那是蝴蝶左边的翅膀，大大的，纹路纵横，小小的咬痕在上面不细看极容易被忽略，他张开嘴巴，狠狠地在这痕迹上咬了一口。

　　“顾叔叔坏……”玉姐儿看着少了半边翅膀的蝴蝶心痛不已，使劲往下一顿，愤愤地控诉这个与小儿抢食的大人。

　　***

　　拿了糖灯影儿的玉姐儿总算是安分了，不再对街市上种种东西好奇，安安静静地趴在顾明身上舔糖，因此几人的速度也加快了。

　　绣坊在武林县最繁华的东街，离顾家并不算远，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俩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也就到了。

　　这程家绣坊并不是武林县的老字号，最起码月芝尚在闺中的时候并未听说过，想来是这几年才开起来的。

　　虽说这程家绣坊开张不到十年，却俨然已经成了武林县数一数二的大绣坊，端看外面，单单气派上就压了其他绣坊一成，门口两根半人围抱的柱子，撑着整个绣坊，顶天立地，匾额上的‘程家绣坊’四个大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

　　月芝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瞧过不少字画，自是知道这字是上好的字，寻常人写不出。她暗自感叹道：‘这也难怪‘程家绣坊’可以在这武林县一众的绣坊里立足。’

　　许是顾明常来往这里，伙计掌柜已经认得他了，一见就忙迎了出来。

　　“顾三郎今儿怎得空过来了？可是来寻我家少东家，来福，去楼上请少东家下来，就说顾三郎君来了。”说着将几人引进了待客的厢房里，倒上了茶，端上了点心，才停下了手脚立在一边。

　　除了玉姐儿，谁都没去动桌上的点心。

　　顾明是因才从家中出来，吃下去的东西还未克化，而月芝则是心情紧张，食不知味，干脆只捧了一盏茶细细地呷着。

　　掌柜的极为懂规矩，顾明问一句他才开口说话，若是无人问话，他便紧紧地闭着嘴巴不言语。

　　等了不到一盏茶时间，月芝便听见隔壁的木楼梯板被踩得咚咚咚作响，紧接着门帘被一柄扇子撩了起来，一个气宇轩昂、面如冠玉的公子缓缓踱了进来。

　　想来这就是程家少东家了，月芝瞟了一眼，低下头暗想到。

　　“顾兄，”这程少东家一进来，忙双手抱拳朝顾明行了个礼，后又微微侧身，依旧弓着腰，问道，“这可是顾兄说的杜娘子。”

　　“正是，”顾明点点头，待两人见过礼后说道，“今日我带她来正是想让你掌掌眼，看看她的绣帕可能够放在你们程家绣坊卖。”说着就从袖里掏出了几面绣帕。

　　月芝眼不错的望着程少东家的手上动作，心里忐忑不已。

　　这绣帕正是她这几天日夜缝制的，因着做游魂飘荡的这几年一直未碰针线，手已然生了，她练了许久，废了好些帕子才寻着些感觉，连着忙了好些天才勉强绣出现在这几面，也不知能不能过程少东家的眼。

　　程少东家拿着绣帕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这绣艺确实好，就算叫我们绣坊里最好的绣娘绣怕是都绣不出来这神韵，杜娘子果真心灵手巧。”

　　话音刚落，顾明就急着说道：“既如此，这帕子你们绣坊是收还是不收？若收的话又怎样收？不收的话，那我们……”

　　“收，收，自然是收的。”程少东家将帕子轻轻地放在来福托着的赤色托盘里，接着打开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九十月的天，并不炎热，程少东家却偏偏一摇一摇的，慢吞吞地半天才说道，“杜娘子的手艺好，说少了我怕娘子寻了别家，这样吧，工钱就随了我们绣坊最好的绣娘，一月……一贯钱如何？”

　　一月一贯，这在吴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丫头一个月的月例，但在如今的月芝眼中已经是极多了。

　　她拦住要与程少东家讨价还价的顾明，起身福了个礼，笑道：“这自然是好的，如此多谢程少东家了。”

　　“行，那娘子就随来福去取物件吧，详细地他会向你交代。”说完，扇子一挥，又合了起来。

　　月芝瞧出这程少东家是有话要单独与顾明说，忙点点头，带着玉姐儿一起跟着来福退了出来。

　　厢房里的两人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人走远了之后才开口说话。

　　“顾兄，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杜娘子？长得果真标志，眉是眉，眼是眼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都生得好，对得起你这一盘苦心。”程越边说边翘脚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扇子，扇子一开一合，唰唰作响，“只是，她这些绣活该怎么处置？当真放在我家绣坊卖掉么？”

　　顾明闻言，眉毛上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你先叫人收着，我自会派人来取。”说完生怕一脸嬉笑的程少东家并不将这件事当回事，压低声音道：“莫要弄丢了，卓然。”

　　卓然是程越的字，顾明轻易不叫他的字，只在极其正式的时候才会唤。因此程越听了这话很快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起身将起了褶的衣服抖了抖匀称。

　　“如此上心，看来我家清云可是要失落了。”

　　清云正是程越的妹妹，排行最末，嫡生的姑娘，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很是得程老爷的喜欢，若是吵闹着要星星，程老爷就不敢给她摘月亮，宠得是越发没了章法。

　　程家人人都拿这大小姐没办法，哄着她，顺着她，可顾明却不吃她这一套，每次见了都只是淡淡的，依礼见过之后便不再过多理睬她，虽冷淡却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顾明呷了一口桌上的茶，茶是今年新采的君山银针，色泽金黄光亮，茶盖一掀清鲜的香气扑鼻而来，芽尖冲向水面，悬空竖立，形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待得口中的茶慢慢地入了喉，才幽幽说道：“我与她从未有过什么，你莫要在她面前乱说。”

　　这两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也不用挑明。

　　“这是自然，兄弟我何曾乱嚼过舌根子。”

　　顾明瞥了一眼，点点头，又闲谈起了生意。

　　虽两家一家做绣坊生意，一家药材生意，但这世道，人哪会嫌财多，自然是哪门赚钱就做哪门，因此，程家绣坊也有顾明的一份股。

　　“此事你做主就好，绣坊生意还是你在行。”说完顾明就迈步出了厢房。

　　月芝早已领好了一应相干的东西，见两人迟迟未出来，自是知道他们还未商量完要紧事，便带着玉姐儿在后院里坐着看花。

　　到了这个时节，一般的花已经谢的差不多，只看着一些残花败柳，极易勾起人的愁绪。

　　玉姐儿人还小，懵懵懂懂，自是没有这些不愉，看着看着就挣扎着下了地斗蚂蚁去了。

　　可月芝却是不能够不多想的，毕竟自打稀里糊涂地重活一世之后她一直为着各种事情劳心，也未有时间悲春感秋，而如今心中的担子落了下来，又逢这萧瑟的景象，一时间便多想了些。

　　‘也不知吴周怎么样了？她离开吴家前一天，吴周还在窗外站到半夜，祈求他能回心转意。’月芝两指钳着一朵枯萎了的红花，闷闷地想着。虽当时恨不得与吴家恩断义绝，再不相往来，但十年夫妻，感情岂是说没就没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玉姐儿，虽说长得像自己，可若是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寻到与吴周相像的地方。

　　月芝的心事缠缠绕绕，想完了吴家，又想到了自己，如今活儿也寻着了，生计算是不愁了，她们总算可以好好地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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