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开花（重生）

　　顾明将为月芝绣帕牵线的事放在了心上，估摸着她脚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次上门。

　　正巧这几日月芝脚疼不能走远，只能在院中坐着，闲来无事，想着顾明说要将她的绣帕放在他好友绣坊中去卖，有些担心自己的绣艺丢了他的脸，有事没事就拿着帕子绣一些简单的事物找找手感。

　　顾明上门时正撞着月芝坐在前几日他们闲聊时围坐的石桌前捧着绣绷刺绣，桌子上摆着一株茑萝花。

　　茑萝开得正盛，花正红，叶正绿，颜色格外热烈。

　　隐在它身后的月芝，穿着雅淡，只一身石青色，两种不同风格的颜色，却在此时显得格外的和谐。

　　“月芝妹妹。”顾明走上前来，温声唤道，生怕惊扰了她。

　　月芝正绣的入神，竟未听见，自顾自地还在绣，倒是在一旁踢毽子的玉姐儿耳朵尖，听得声音忙转过头来对来人甜腻腻地唤了声：“顾叔叔。”

　　她们到武林县也不过两旬，与顾明相遇更是只有短短的半月，但玉姐儿与顾明的感情却是极好。

　　“哎，”顾明应声，蹲下身一把将玉姐儿抱入怀中，“玉儿，你在做什么呢？”

　　玉姐儿将白嫩嫩的小手一伸伸到顾明眼皮子底下，手掌打开，一个黄毛毽子静静的窝在手心里。

　　她奶声奶气的说道：“我在踢毽子呢。”

　　五岁的小人儿，说是踢毽子，倒不如说是在捡毽子。

　　可即便这样，也乐在其中。

　　“哦，在踢毽子啊。”顾明点点头，放了玉姐儿下地，循循善诱地问道：“叔叔家有个姐姐很会踢毽子，你要不要和她一起踢？”

　　他说的正是自己的侄女青姐儿，只是如今还跟着顾大郎在外地，尚未回来，他说着也不过是逗弄玉姐儿。

　　哪知玉姐儿这些天一直被月芝拘在家中，实在无聊，一听这话恨不得身上长出翅膀来飞到那姐姐身边一起玩。

　　她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点点头，刚要说好啊，余光就瞥见了一早就放下了绣帕看着他俩的月芝。

　　“娘亲去我就去，娘亲不去，我也不去。”她忙转了口风，说完又去看月芝，似乎是在问娘亲我做的对不对。

　　顾明噙着笑摸了摸玉姐儿的发顶，以一副笃定的语气道：“你娘亲自然是会去的。”

　　坐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月芝诧异地看向顾明，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擅自替自己做了决定，回想以前两人接触的点点滴滴，他都不像是一个霸道之人，相反他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极体贴的人，很是尊重他人的意见。

　　顾明打发了玉姐儿接着踢毽子，看着月芝，心中了然。

　　“月芝妹妹，这实在不是我自作主张，而是家母听闻你回来了，便发了话，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去家中小聚一番。”顾父与杜父交好，连带着顾母也对幼年失恃的月芝很是疼爱。

　　此次和离回来，按理说月芝是要先去拜访顾家的，只是因着她之前心思只在玉姐儿身上，便自作主张的断了一切的人际交往。

　　如今想来，是该前去拜访一番。

　　月芝放下手中的绣帕，抿了抿唇，淡笑道：“劳婶娘惦记，这我自然是要去的。”

　　顾夫人膝下三个儿郎，曾一心盼着要个小棉袄，但始终不能如愿，便只好将自己一腔母爱给了月芝，如今月芝和离，孤苦伶仃，也没了个娘家，更是勾起了顾母的怜爱之心，一连对顾明念叨了几天，说要帮衬帮衬她。

　　顾明叫她念叨得耳朵都要长茧，便道：“你且等着，过几天我便将人给你带回来。”

　　***

　　隔天，月芝便领着玉姐儿上了顾家的门。

　　月芝手头拮据，连份像样些的礼都难以备齐，多亏顾明体贴，昨日临走前差了下人送了些礼品过来。

　　月芝对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已经说不出任何的感谢之语，只得默默地受了，将这些好暗暗地记在心里，又对玉姐儿道要记着顾叔叔的好。

　　朱红的大门，立在两侧威风八面的石狮子，和记忆中的并无太大差别。

　　望着这熟悉的顾家宅子，月芝心头涌起了难言的情绪，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似一个游子回到了故乡。不过这种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玉姐儿脆生生的一声顾叔叔就将她失了的神唤了回来。

　　原来顾夫人担心下人做事不周到，忙打发了顾明出来迎接人。

　　“在母亲心中，果然是月芝妹妹最亲。”顾明一把抱起揪着他衣角的玉姐儿，与月芝肩并肩一同绕过影壁往前走去。

　　这几年顾家并没有对宅子修改整葺，一切都还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因此顾明倒也不担心月芝会在这些迂回曲折里迷失方向，只管一边逗着玉姐儿，一边同月芝说话。

　　路上遇见了一个躬身疾走的仆人，顾明唤了一声：“顾伯，你走慢些，仔细地面滑。”

　　顾伯欠了欠身，说自己硬朗着呢，决计不会摔跤。又看向月芝老泪纵横道：“娘子回来了，想当初娘子小的时候总缠着老奴给你拔鸡毛做毽子，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老奴终是又见到了娘子，娘子近来可好啊？”

　　月芝不由得被顾伯的这一番话勾起了回忆，忙搀起了人道：“好，好着呢，顾伯你这些年可好啊？”

　　顾伯捋了捋稀疏花白的胡子，笑着道：“好，托老夫人郎君们的福，家里不争气的儿子娶了妻生了子，我现如今就是逗逗小孩子，尽享天伦之乐。”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旧，这才分别而去。

　　到了前院，月芝正要直直地进前厅拜见顾夫人，却见顾明拐了弯，抱着玉姐儿走向了右侧。

　　“顾三哥，我还未见过婶娘呢。”她急急道。

　　顾明并不回头，摇着不知什么时候拿的拨浪鼓，在拨浪鼓咚咚咚的响声中回道：“我早与你说了，母亲最亲你，这不，一听你要来，就早早地拟好了单子，叫下人挑新鲜的菜买好了，她这是要给你和玉姐儿做一桌子好菜呢。”

　　月芝一听这话，是又喜又愧，喜的是有人这般好的待自己，愧的是自己出嫁这些年，竟也没有回来看望过她一次。想到这她眼眶倏的一红，几颗不值钱的泪珠就要往下掉。

　　月芝不想叫别人看见自己这失态的模样，停住了脚背过身子擦了擦泪，不料玉姐儿眼尖嘴更快。

　　“叔叔，娘亲哭了。”

　　月芝窘得自脸颊到耳根都红成了一片，傻傻的立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幸好边上还有一个反应极快的顾明，只见他手一动，干净利落的将玉姐儿换了一个边，有了他的头遮挡着，玉姐儿的视线就有些受阻，再瞧不见身后的月芝。

　　“你娘亲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哪里是哭了。”

　　明明是在撒谎，可偏偏语气正经的不得了，月芝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尴尬羞窘自然而然地就不见了。

　　“走吧。”她拿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擦脸颊，生怕会被顾夫人看出来。

　　还未进庖厨，远远的一阵饭菜香扑鼻而来，直勾勾的要将人的口水都勾出来了。

　　“娘亲，好香。”玉姐儿算是好养活的，在吴家精致的饭菜吃得，离了吴家，月芝烧的饭菜也吃得津津有味，但却从未这样直白的夸过饭菜香，由此可见顾夫人的手艺极好。

　　马上就要见到顾夫人了，月芝整了整衣裙，又将赖着不肯下来的玉姐儿强行抱下了地，伸手将皱巴巴的衣服抻平了才牵着她小小的手往里走。

　　顾夫人正专心致志的切着菜，没注意有人进来，月芝轻轻的唤了声婶娘，又摇了摇玉姐儿的手，示意她叫人。

　　顾明紧跟在两人身后进来，被庖厨里的烟呛得咳了几声才红着眼跟着叫了声母亲。

　　月芝见顾夫人回过头来，弯下身就要行礼，却一把被撇下菜刀的顾夫人一把抱入了怀中。

　　“傻孩子，这些年你也不看看我，可真是狠心，”顾夫人虽嘴上说着责怪的话，可那神态语气却分明是在心疼月芝孤苦伶仃，没个娘家人撑腰，“我怕可算是白疼你一场了。”

　　顾夫人这一番话，引得月芝才止住的泪霎时就不受控制，顺着白皙的面颊往下滑。

　　“娘，月芝妹妹，莫哭了，你们都要吓到玉儿了。”就在两人哭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顾明出声提醒了一句。

　　俩人这才停住了眼泪，月芝抹了把脸，蹲下身将玉姐儿拉到顾夫人面前：“这就是玉儿，玉儿，快叫人。”

　　顾夫人打量着这可伶可利、粉团粉团的、糯米团子一般的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冲天辫，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头，长得和月芝小时候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不由得让她对玉姐儿更喜爱了一分，也对吴家更怨了一分。

　　顾夫人脸上的泪从见到月芝开始就未曾停过，顾明想着这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该这般，于是便示意玉姐儿。玉姐儿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一看便明白了，微微偏着头朝顾明飞快地眨了眨眼，紧接着便伸出自己的小手要去抹顾夫人脸上的残泪。

　　谁知这眼泪是越抹流的越凶，原本都已有停下趋势的顾夫人又两眼汪汪了：“天杀的吴家，这样好的孩子他们也舍得不要。”

　　“母亲，你莫要哭了，仔细伤了身子。”不得已，顾明只好开口劝说，“再者说了，团圆的日子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

　　顾夫人闻言连连点头，道：“是我错了，不该提起，从今往后有我们顾家给你娘俩撑腰，我看谁敢欺负了你们去。”

　　言罢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却忘了自己才切了辣椒，顿时眼泪又控制不住。

　　顾明不明所以，道：“娘。”

　　顾夫人是又气又好笑，笑骂了一句：“我这是辣椒进眼睛了。”

　　月芝闻言忙用自己的手绢沾了干净水去擦顾夫人的脸，而顾明却只是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顾夫人觑见了，拉着月芝的衣袖道：“你看这没良心的。”

　　好容易顾夫人的眼镜不再淌泪了，顾明一把将几人轰走：“你们快些出去吧，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了。”

　　玉姐儿牵着娘亲的手跟着往外走，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大声说了句：“娘亲沙子进眼睛也哭，奶奶辣椒进眼睛也哭，我都不哭。”

　　***

　　从顾家出来的时候已经近夕食时分，顾夫人本想着留月芝母女二人用过夕食。只是月芝还要与顾明去绣坊让掌柜的瞧瞧绣活，便再三推辞出了门来。

　　玉姐儿极少出门，最多也不过是去顾家的药铺玩耍，因此当她看见繁华热闹的大街时，整个人都兴奋的不受控制。

　　热闹的大街上，两边都摆满了小摊，有卖吃食的，也有卖小玩意的，看的玉姐儿是目不转睛，小小的人儿，仰着头，踮着脚，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顾明瞧着玉姐儿这吃力的模样，笑了笑，蹲下身让玉姐儿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下玉姐儿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一切她想看清的东西，走着走着，玉姐儿突然斜了半边身子出去，失去平衡的上半身在空中晃荡了两下很快就稳住了，但是依旧吓了月芝一大跳。

　　“玉儿，莫要乱动。”月芝抚着怦怦乱跳的心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玉姐儿乖乖地应了一声，坐正了身子，只是眼睛不错地盯住了前面不远处。

　　月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也不知道是在卖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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