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丑妻

　　闹哄哄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魏奇唯恐婚事办的不圆满，一大早就从宫中派了几名宫人过来伺候。出于私人感情，他自掏腰包置办了一份极为厚重的贺礼，就叫那宫人带着，一并给慕晚鱼送了过去。

　　另一厢三姑也将鼓乐队置办齐全，连轿夫带抬嫁妆的挑夫，十几个汉子在慕家小院门口站着待命。

　　慕晚鱼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梳洗，换过喜服之后便坐在镜子前，由两名宫女伺候着梳头绞脸。

　　虽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慕晚鱼却感觉心中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直到她看见站在院子中说说笑笑的香荷母女，这才恍然发觉，那个本应该给她梳头、亲手送她出嫁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趁着屋中人少之时，老慕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将一些点心用牛皮纸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到慕晚鱼怀里：“这些东西你收好了，晚些时候若是饿了，就偷着吃一点。”

　　老慕眼睛通红，似乎是哭过了。慕晚鱼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勉强摆了个笑脸，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幸好京城离家不远，得空的时候，我一准儿回来看你。”

　　老慕摆摆手，不放心的嘱咐道：“你既然已经出嫁，就不要操心我了。听说晏家人脾气古怪，极难相处。你嫁过去之后要精心一些，凡事都留个心眼，莫要让人家欺负了去。”

　　老慕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然是很难得。纵然心中还有诸多不放心的地方，但是当着这进进出出的许多人，也都不好再说出口。

　　午时过后，三姑带着香荷进了屋。乍一看见盛装打扮的新娘子，三姑免不得有些惊艳：“这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打扮，咱们小鱼儿真是一点都不丑了。”

　　“岂止是不丑，简直就是个大美人。晚鱼姐姐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就是皮肤差了一些罢了。”唯恐慕晚鱼会觉得尴尬，香荷连忙扯了三姑一把，嘴上忙不迭的说道。

　　慕晚鱼望着镜子里满是麻子的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年慕家出事之后，她和老慕曾被同族的人追杀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致逃亡路上两人不得不乔装打扮，从来都不敢用自己本来面目示人。后来虽然定居在李家村，出于谨慎心里，老慕还是经常让慕晚鱼遮着脸。

　　直到李天星托人弄到了易容的水粉，慕晚鱼这才敢将脸上那层布取下来。故而这么些年来，除身边这几个知近人外，也就只有在当差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看到过本来面貌。

　　以前没有被赐婚的时候，慕晚鱼也曾畅想过。倘若出嫁这日，她定然是要恢复本来面目，风风光光做一回新娘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后成全这门婚事的，竟然会是这满脸的麻子。

　　三姑见慕晚鱼神色惆怅，连忙摆摆手岔开话题。她将香荷拉到自己面前，和颜悦色的同慕晚鱼说道：“小鱼儿，此番你嫁到晏家去，身边总也得有个知近的人。三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香荷跟着你。这孩子年纪虽然小，但胜在心性机灵。入了晏家之后，就让她给你当个贴身的大丫鬟，毕竟都是自家人，做起事来也会用心一些。”

　　三姑话一说完，宫里来的那两位姑娘先捂着嘴乐了：“这位妈妈可真会顽笑，晏大人家的奴婢都是分三六九等的呐。您说得那个大丫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上的。”

　　三姑臊的满脸通红，连忙改口说道：“当不上大丫鬟，那就当个小丫鬟也成。”

　　慕晚鱼没想到三姑竟然在打这样的主意，一时间也犯了难。不经意抬头看了老慕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站出来说道：“她三姑真会说笑了，香荷打小就娇生惯养，那双手生的比小鱼儿都娇嫩。你叫她给小鱼儿当丫鬟，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慕晚鱼附和这点头，道：“爹说的正是，三姑您还是把香荷带回去吧。”

　　香荷一听说慕晚鱼不要自己，一下子就急了眼。咬着嘴唇抽泣几声，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

　　“姐姐，今日你若是不带着香荷走，我就跪死在你的面前。”

　　“也许，大户人家的生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慕晚鱼叹息一声，神色有些凝重。

　　“那也比窝在这种穷地方强。”香荷紧紧的抓着慕晚鱼袖子，哀求道：“我爹死的早，我娘她还是个名声不好听的媒婆。姐姐你若是不带我走，那我就只能嫁一个种地的汉子，灶坑生，炕头埋。与其这样憋憋屈屈的活一辈子，那我宁可跟你出去闯一闯。”

　　香荷这样心情急切，甚至全然不顾自己母亲的心情。慕晚鱼见三姑脸色有些难看，唯恐香荷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只得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香荷这才松了一口气，磕头叫了一声小姐，喜颠颠的退到一旁去了。

　　三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摆出笑脸说道：“上轿的时辰快到了，我出去看看。”

　　“我也出去看看，那些嫁妆都在院子里摆着呢，可别叫人给碰倒了。”老慕偷偷的抹了一把眼睛，转身跟着三姑出了门。

　　慕晚鱼在屋中静候片刻，就听见门外响起热闹的鞭炮声。没过多久，有人在门外喊道：“吉时已到，请新娘子上轿~”

　　两名宫女一左一右的搀扶起了慕晚鱼，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余下的宫女捧着妆匣和护心镜，亦步亦趋的跟在新娘子身后。

　　香荷自己两手空空，实在无事可干，只好上前将慕晚鱼的裙摆提在了手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看起来倒也十分隆重。

　　小院里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看见新娘子走出来，纷纷鼓掌喝彩。有一名宫女见状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将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子往人群里洒。

　　慕晚鱼隔着盖头看见那银子像雹子一样密密麻麻的砸向人群，不由得有些替魏奇心疼。

　　到了门口之后，宫女又用银子打点一遍送亲的队伍。临上轿之前，慕晚鱼恍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悄悄掀开盖头一角，看见李天星就在自己面前站着。

　　这么些日子不见，他似乎清瘦了许多。同轿夫一样穿着一身青布的衣裳，精神看起来有些颓唐。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晚鱼挑着眉，一脸的疑惑。

　　李天星面无表情的将她盖头扯下来盖好，声音夹杂着些许冷硬：“相识一场，你成亲，我总得送一程。”

　　“多谢你……”慕晚鱼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推进了轿子里。

　　“坐好了，要走了。”李天星话音刚落，轿子就被人抬了起来。

　　李家村都是土路，且积雪未化，送亲的道路分外难走。可是慕晚鱼坐在轿子里，却觉得十分安稳，甚至连颠簸一下都不曾有过。

　　喜轿吹吹打打，一路就进了城门。慕晚鱼隔着轿子听见外面有熙熙攘攘的说话声，想来应该是有不少围观瞧热闹的人。

　　“坐稳点，要颠轿了。”李天星说罢，慕晚鱼就感觉轿子被人高高抬起，随即就左右颠簸起来。

　　前头开路的唢呐吹得更欢，一行人锣鼓喧天的直奔晏府。

　　晏行道住的祖宅，是当年高祖皇帝亲赐给他祖父的府邸。那条街格外宽敞明亮，除了一处空宅子之外，就只有晏家这一处府邸。

　　晏府建筑古朴，青墙黛瓦，门口两根护国柱。敞开的大门之内，一眼可见青松白鹤的影壁。虽未见识过府内之景，但光凭这肃穆大气的外围，已然可见一斑。

　　香荷鲜少来过城里，更是没有见到过这样阔气的宅邸。站在晏府门口，忍不住激动的不能自持，声音颤抖的对慕晚鱼说道：“慕……小姐，这晏家真的是好威风呀。”

　　“镇定些，别叫人看了笑话。”李天星叮嘱完香荷，便吩咐轿夫将轿子停在门口。

　　鼓乐队站成一排，继续对着门内吹吹打打。未过多久，魏奇亲自带人迎出门来。

　　今日晏家大婚，晏家两位当家主母却都正好不在。唯恐晏行道惹出什么罗乱，皇帝便派魏奇来主持这场婚礼。

　　也幸亏有魏奇帮忙张罗，这场婚礼才有条不紊的进行。

　　魏奇站在晏府门口，身后一左一右跟着晏行道兄妹二人。也不知他如何说服的，晏行道竟然会乖乖穿上了喜服，且神情之中，似乎隐隐还有些期待。

　　按照规矩，晏府下人跪在慕晚鱼轿子前说了一通吉祥话。随行的宫女给完赏赐之后，将荷包里余下的银子洒向围观群众。

　　那些看热闹的人你争我抢，最终将银子揣进自己的袖子里。而后又跪在地上，给晏行道和慕晚鱼说了些吉祥话。

　　一切都进行完毕，晏行道这才拿着牵手到了慕晚鱼喜轿前。

　　两名晏府的丫鬟上前将慕晚鱼搀扶出来，将那牵手的一端放到慕晚鱼手中。

　　一众人正打算入府之时，就见巷子另一头簇拥着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月色长袍，长发束着玉冠，看起来格外风流。

　　“你来干什么？”晏行道眯着眼睛看着周曦容，脸色格外难看。

　　“难得晏家办喜事，我们自然是来观礼的。”周曦容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羽扇，大冷天对着自己的脸摇个不停。“听说太傅这位夫人漂亮的很，大家都特意来见识一下。”

　　周曦容话语本是讽刺，岂料晏行道竟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颇觉自豪的说道：“那是自然。毕竟我的夫人可是陛下千挑万选的。”

　　周曦容愣了一下，转而看向魏奇。后者捂着嘴轻咳一声，佯装有事的扭开了头。

　　慕晚鱼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晏行道会同意这门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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