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丑妻

　　三姑一时间惆怅不已。

　　相较于她这个外人，慕晚鱼父女倒还算镇定。老慕将全部积蓄都送给三姑，央她帮忙置办一个鼓乐队。

　　待三姑和香荷母女离开之后，老慕起身对慕晚鱼道：“你跟着爹来，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慕晚鱼跟着老头出门，两人来到后院。那里有一处地窖，是冬天用来储存蔬菜的地方。慕晚鱼儿时曾进去玩过几次，后来被毒蛇咬过一口，此后就再也没有靠近过。

　　老慕今日破天荒，竟然领着她进了地窖最里面。搬开墙边立着的白菜和萝卜，墙里竟然露出一道暗门来。

　　老慕似乎经常到这里来，熟门熟路的摸出火把点燃，率先带头走进了那道门。

　　慕晚鱼略一犹豫，也连忙跟了上去。

　　藏在暗门之后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两面柜子，墙边立着一扇三曲屏风。在屏风前面的空地上，并排放着三个红木箱子。

　　这些东西似乎已经在这里放置了很长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潮湿味道。慕晚鱼用手摸了摸那柜子，发觉上面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古朴又厚重。

　　“那是你娘留下来的，也是她当年出嫁时的嫁妆。”老慕说着话，又点燃了几根火把。这地底空气潮湿，最不便于家具保存。时常过来用火烧一烧，能叫家具干燥一些。

　　一提及自己的母亲，慕晚鱼就会想起当年那场大火。也不知怎么就烧起来了，火势迅速弥漫整个家里。她那时候还太小，几乎什么都不懂。只记得最后从家里逃出来的，只有她和老慕。

　　这么些年，她和老慕兜兜转转，一路从衡水跋涉来到汇京。她只当自己已经一穷二白，曾经与家人仅有的那点记忆，也慢慢随着岁月而逐渐远去。

　　却不想，老慕竟然还保留着母亲当年的东西。虽然只有这么两三件，对于慕晚鱼来说，却弥足珍贵。

　　慕晚鱼眨眨眼，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每当触及当年那场灾祸，父女俩心情总是格外沉重。老慕俯身将地上的三个红木箱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捡出来。

　　而当慕晚鱼看清楚那箱子里的东西之后，心情不可抑制的激动起来。

　　老慕手中拿着的那些东西奇形怪状，看起来一文不值，实则对于慕晚鱼来说，却比什么金银之物都贵重。

　　因为这些东西是做机巧用的工具。

　　机巧本身做工就很复杂，越是精细的机巧，所用到的工具就越是多样。并且，因为这世上只有极少数人懂得做机巧的法门，所以做机巧用的工具也就少的可怜。

　　慕晚鱼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至今手中也才只有十几种工具。并且因为这些工具大多数都比较粗糙，所以她平时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玩意儿。

　　可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老慕手里竟然有一整套的工具。慕晚鱼不由得两眼放光，蹲在地上数了数，发现光是一个箱子里，就差不多有六十多种。

　　“这三个箱子加起来，正好是一百零八件。传闻这些东西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放眼这世上，恐怕也无人能找出第二套了。”老慕一边同慕晚鱼解释，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碎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那些工具上面的灰尘。

　　慕晚鱼动作轻柔的抚摸着那些小东西，简直越发的爱不释手。

　　“爹这一生，也就只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给不了你什么丰厚的嫁妆，唯独能送给你的，只有这三个箱子，还有你娘留下来的那几样家具了……”

　　“孩子，你别怪爹。”老慕望着慕晚鱼，目光里满是愧疚。

　　为人父母，永远都想把最好的给孩子。可是荣华富贵，又岂是一伸手就能拿到那么简单。

　　这个道理老慕懂，慕晚鱼更懂： “您应当知道，我有这些就足够了。”

　　慕晚鱼是个女孩，却从不娇生惯养。从小到大，不论日子有多苦，她始终都是甘之如饴，从未抱怨过。

　　老慕知道女儿懂事，因此就更加欣慰。父女两个将工具擦拭干净，而后灭掉火把，关上暗道的门。

　　“爹一会上山砍几根木头，再给那些工具重新做几个匣子。等你出嫁的时候，就当成嫁妆一并带到晏家去吧。”老慕说道。

　　“不要太大，小一点的就好。”慕晚鱼心里已经做起了盘算，这么珍贵的东西，一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她打算将这些东西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毕竟晏家人多眼杂，若是叫别人看见总归不好。

　　两人说着话走到前院，慕晚鱼一抬头，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葱段绿的袄裙。头上盘着个发髻，簪着几根银簪子。

　　在这妇人身后站着两个小丫鬟，每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盘，上面盖着红布。

　　慕晚鱼不识得妇人，观其面容，却又觉得有几分眼熟。正在疑惑之际，就听老慕轻声说道：“这位是李家的夫人。”

　　原来是李天星的母亲，难怪看着似曾相识。慕晚鱼连忙走过去，俯身对妇人行了个半身礼。

　　“晚鱼见过李伯母。”

　　差点成为婆媳的两个人，这头一次见面难免有些尴尬。

　　李夫人迟疑了一下，连忙伸手将慕晚鱼搀扶起来。亲昵的笑着道：“听说陛下给你赐了婚，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能嫁个好人家，伯母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外面天寒地冻，慕晚鱼连忙侧身将李夫人让进了屋。老慕是个男丁，这种场合不好跟着进去。拱手跟李夫人告了声罪，转身去厨房里烧热水沏茶去了。

　　慕晚鱼和李夫人在房里相对而坐，两人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从上次负气离开之后，慕晚鱼就再也没有见过李天星。如今正好趁着李夫人在，本想打探一下他的近况。可是一想到眼下的情况，慕晚鱼又硬生生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自从知道你被陛下赐婚了之后，天星就一直都很伤心。我那个儿子……他是真的喜欢你。”

　　李夫人这话一说出口，慕晚鱼就觉得有些困窘。自从四岁之后，她就一直跟着老慕生活。身边常年没有女人教导，导致她极不善于应付当下这种话题。

　　这种时候，该说点什么才不会显得更尴尬呢？

　　慕晚鱼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李夫人也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抬手令两个丫鬟将木盘放在桌子上，亲手将上面蒙着的红布掀开：“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不管嫁到谁家去，都应该给你带上。”

　　那两个木盘里摆着一对牛角梳子，一对金钗，余下的是几对耳环银簪等首饰。

　　“夫人好意晚鱼心领。只是这些首饰太过贵重，晚鱼实在惶恐。还请夫人快快收回去吧。”面对这份厚重的礼物，慕晚鱼连忙谢绝。

　　“小小心意罢了，你且收着。日后嫁到晏家，总要学会装扮自己。这些东西都是日常佩戴之物，你早晚都会用得上的。”李夫人也不多说，强行将东西放下，起身带着丫鬟离开。

　　慕晚鱼一路将李夫人送到屋门口，再往前走，却被对方摆手制止了：“送到这里便可。姑娘身份金贵，断然不可再往前走了。”

　　慕晚鱼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她所指的身份是什么。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李夫人已经带着丫鬟走到院子里去了。慕晚鱼心里突然有几分不自在，一个人站了半天，方才转身回了屋。

　　李夫人走到篱笆墙外，目光复杂的看着这方贫寒的小院。上次过来给儿子说亲的时候，她是打心眼里抗拒这个地方。慕家家境贫寒不说，慕晚鱼又是个一无所长的姑娘。要修养没修养，要容貌没容貌。若非儿子苦苦哀求，她打死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得知慕晚鱼许配给了晏家之后，她心里又觉得有几分失落。

　　曾经被她瞧不起的姑娘就要飞上高枝当凤凰去了……若是下次还有机会见面，恐怕就连她也得跪下叫一声夫人。

　　李夫人走动这一趟之后，李家村不少人都知道了慕晚鱼即将嫁给大官的消息。一时间村落轰动，许多街坊邻居都拎着东西上门恭贺。

　　老慕向来不擅长跟人交际，只得将院门锁了。只可惜篱笆矮墙挡不住热情的村民，不出半天，墙就被挤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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