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不跟笨蛋做朋友

　　22.

　　进入七月后，天气一天一天地热了起来。

　　街道上的蝉鸣声吵得人心烦。

　　这一年的七月十四日，是一个星期六，也是星野麻衣的生日。

　　结束了上午的补习课，她匆匆回到家，洗手，小跑进厨房，穿上围裙。

　　她决定给还在工作的妈妈做份午餐送过去。

　　炸鸡和沙拉比较简单，但是豆腐和其他蔬菜则需要细心烹饪，酱汁是试吃了三次之后才好不容易调制成功的，普通的饭团里洒了点盐和海苔碎，这样会更加适口。

　　工作忙碌的妈妈总是顾不上好好吃饭，难得有机会，一定要让便当的营养均衡一些才行。

　　23.

　　星野麻衣的妈妈在青山经营一家私人品牌服饰店。

　　虽然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但星野妈妈还是靠着自己的机灵与韧劲将生意做了起来。从最初的小服装店，筚路蓝缕，逐渐经营成了如今的精品专门店。

　　店里主打的是私人订制服务，客户群相对高端，进店一般都是需要提前预约的。进店后客人能享受店长或雇员的全程一对一服务，为他们提供服饰上的参考与推荐。

　　说起来轻松，但想要快速摸准客户的审美和需求，为他们挑出称心又得体的服饰，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妈妈现在的客户都是些上流人物，挑剔得很。

　　除此之外，来店里的外国人也总是很多。由于日本大多数成衣店里的衣服尺码都偏小，很多外国人，尤其是女性，想要挑到合身又漂亮的衣服就只有到这种有订制服务的店里来。

　　妈妈的生意做得非常成功，所以才有钱送她去上那么多的补习班。

　　星野麻衣经常警示自己，不要辜负了妈妈的努力和期望。

　　也很想告诉妈妈，她真的觉得妈妈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女性，能够独身一人将事业与生活经营得这么好，还给了自己幸福的生活，让她在物质上不输给任何一个同学，不会感到丝毫的自卑。

　　她真的，非常非常，为妈妈感到自豪。

　　24.

　　“你做这些东西做什么？”看到女儿带来的便当，星野妈妈立刻指责了一句，嘴角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下午没有课了吗？学校的功课都完成了？”

　　“都完成啦！下午的课四点钟才开始，所以我想先来看看妈妈。”

　　“真是的，有这个时间就在家好好睡个午觉嘛。”妈妈笑着打开饭盒，一边说，“跑来跑去的多累，万一下午上课犯困怎么办？”

　　“没事的，我很有精神！”麻衣笑嘻嘻地说，“尝尝我做的炸□□，这个酱汁好吃吗？”

　　“嗯——”妈妈咬了一口炸鸡，“味道不错！”

　　25.

　　才刚吃了两口饭，一个店员就从一楼匆匆小跑了上来。

　　“老板，预约在下午两点的客人提前来了。”

　　“哪一位客人？”妈妈立刻放下手里的便当站了起来。

　　“那个身材很高的艾丽莎。”店员简洁干练地回答，“带着她的弟弟一起来的，应该是想给弟弟也挑几件衣服。”

　　“艾丽莎的弟弟多大年纪？”

　　“看起来是高中生的感觉。但是个子非常高，比艾丽莎还要高一个头。”

　　“知道了，我下去接待他们。”妈妈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吩咐道，“你去把昨天新到的那一批男装整理出来，正装就不要了，多挑点儿休闲运动风格的。”

　　“是。”

　　这就要去工作了吗？

　　麻衣慌忙喊住她：“妈妈！饭不吃了吗？”

　　“抱歉，妈妈晚一点再吃。”妈妈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26.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讨厌啊，明明预约的是两点，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间跑来打扰？

　　她走到二楼的楼梯边往外探头，很快便看到一个高挑漂亮的金发美人走了进来。

　　“哇……”身为女性的麻衣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好漂亮……从头顶看腿都好长哦……”

　　金发美人和星野妈妈笑着聊了两句，然后心情愉快地回过头，冲着门口的方向招手喊道：“快点进来呀，列沃茨卡*！”

　　除了最后的名字，她说的全是日语。

　　但是，就算是最后那个名字，听起来也有点耳熟的样子？

　　“来……了……”伴随着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灰羽列夫扛着一身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挪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咦！？”星野麻衣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声音明明不大，灰羽列夫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抬起头，笔直地看向她的方向。

　　“啊！星野！”

　　经他的大嗓门这么一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俩的互动。

　　“麻衣？”妈妈嘴上在跟麻衣说话，眼睛却一直在打量灰羽列夫，“你们认识吗？”

　　“是……同班同学。”

　　27.

　　“啊啊！得救了！”灰羽列夫大步冲到二楼，一屁股把自己甩到休息室的沙发上。

　　把都快挂到他脖子上了的购物袋全扔到一边的地上，哗啦啦一片乱响。

　　“你在干什么啊……”麻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脸嫌弃。

　　“陪姐姐逛街啊。”列夫身心俱疲地捂住了脸，“我姐姐一逛起街来就会变得非常可怕，我一大清早就被她拉出门了，一直逛到现在，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啊，有吃的！”

　　灰羽列夫发现了桌上香喷喷的便当，口水直流地凑过去：“我能吃一点吗！”

　　“不行！这是我妈妈的午饭！”星野麻衣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他的手，“而且我猜你多半是懒觉睡过头，所以才没有吃到家里的早饭吧？”

　　“唔！”

　　看灰羽列夫的表情，应该是猜对了。

　　“没办法嘛！今天可是周六，谁周六不睡懒觉的啊！”

　　“我今天六点半就起床去上补习班了哟。”

　　“你不一样，你是被学习妖怪俯身了的超人……”灰羽列夫小声哔哔。

　　星野麻衣抄起桌上的杂志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28.

　　灰羽艾丽莎逛完了一楼的衣服，和星野妈妈一起到二楼来试穿时，看到了她出生十九年以来最具冲击性的画面之一。

　　她那个从小调皮好动不肯好好学习的弟弟，正缩在服装店小小的茶几旁——学！英！语！

　　“不对不对！”星野麻衣指着自己补习班的讲义，认真地纠正，“这个地方不是‘I was knowing the answer’，应该是‘I knew the answer’。没有be动词，直接写know的过去式。”

　　“为什么？这里不应该是过去进行时吗？”灰羽列夫一本正经地指着书本念道，“过去进行时就是was/were doing……”

　　“是的，但是Know这个动词不能用于过去进行时。”

　　“欸！？还有这种词语吗？”

　　“有啊有很多，我给你写一下——”说着，麻衣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边写边念道，“比如agree、like、notice、want、understand……你会发现这些动词全都有一种静态的，或者说是一瞬间感觉，比如‘agree，同意’，同意是一瞬间的动作，不会像‘write’啊‘walk’啊之类的可以持续运动——这些就叫静态动词，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哦哦！”灰羽列夫恍然大悟地直起身子，“我想想，忘记——forgive这个词也是静态动词对吗？”

　　“忘记是‘forget’！‘forgive’是原谅的意思！跟你说过一百遍了！”

　　“啊啊啊又错了！好难记！”

　　灰羽列夫盘腿坐在茶几旁的地上，暴躁地抓头发。

　　艾丽莎姐姐捂着嘴，看得都快哭出来了：“我们家列沃茨卡……居然变得这么爱学习了！呜……”

　　“哈哈，真是太好了。”星野妈妈跟着笑，然后刻意抬高了音量，“你弟弟和麻衣看起来关系很好呢。”

　　麻衣听到妈妈的声音抬起头，顿时紧张起来，收回了自己的讲义，小声说：“算了，下次再跟你讲。”

　　“欸？为什么”灰羽列夫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你不是总说学不会就不能停下来吗？”

　　麻衣狠狠瞪了他一眼。

　　“列夫君……对吧？”星野妈妈笑盈盈地走过来，问道，“你和麻衣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一起学习吗？”

　　“不不。”灰羽列夫赶紧摇头否定，“是我一直在麻烦星野帮我补习啦。”

　　“补习啊。”妈妈看了麻衣一眼，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英语成绩太差了，期末考试再不及格下学期就不能参加社团活动啦。”灰羽列夫一如既往地坦率，朗声说，“所以才拜托星野……嗷！”

　　星野麻衣偷偷伸出手，在他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总算是阻止了他的话头。

　　灰羽列夫又疼又气地扭过头：“你干嘛掐——”

　　后半句话，被星野麻衣凶狠的瞪视给吓得咕咚一声吞回了肚子里。

　　“这样啊……”星野妈妈脸上的笑容愈发刻意了。

　　这时，店员从三楼走了下来，对星野妈妈说“男装已经挑好了”。

　　“是吗，辛苦你了。”妈妈转头冲艾丽莎笑道，“我们挑了一些适合你弟弟的衣服，请移步三楼看看吧？”

　　“啊，太好了！”艾丽莎欣喜地把列夫从地上拽了起来，“老板娘的品味超棒的，快点列沃茨卡，我们上去试衣服！”

　　灰羽列夫一脸茫然地被姐姐拉走了。

　　二楼的休息间里，又只剩下了麻衣和她的妈妈。

　　只是这一次，妈妈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29.

　　“我都不知道你在学校帮同学补习呢。”妈妈坐到麻衣的身边，平静地问，“你不是说，每天放学后都在找学姐补习数学吗？”

　　“是的……”麻衣紧张地攥起双手，“只是……课间的时候，偶尔教他一下而已。”

　　“为什么？”妈妈尖锐地问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成绩很好吗？还有闲工夫管别人了？”

　　“不是的！只是……只是班主任老师拜托我……”

　　“又想用班主任做借口！？”妈妈的声音忽然拔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因为男孩子长得高一点、好看一点，又在运动社团耍耍帅就被他勾走了！这样的男人又笨又自大，结婚之后一无是处只会成天拿女人出气！你——妈妈犯过的错你还想再犯一次吗？”

　　“真的不是这样！本来就是班主任拜托我帮他的！”麻衣又羞又气，大声反驳，“而且不要把灰羽同学说得跟爸爸一样！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学会跟妈妈顶嘴了！？”妈妈刷的站起来，指着门口厉声说，“你现在哪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下午的补习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快点给我滚去学校待着！”

　　30.

　　“不要再试啦姐！我真的不需要这种衣服，我穿运动服就够了！”

　　灰羽列夫好不容易从一堆新衣服里挣脱出来，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逃回二楼，正好看到星野麻衣夺门而出。店铺玻璃大门上的铜铃被她摔得叮咚乱响。

　　那一瞬间，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没有看到她的脸，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灰羽列夫就是莫名觉得，她好像快要哭了。

　　31.

　　“喂，列沃茨卡！你要去哪里！”见弟弟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艾丽莎惊呼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对不起姐！我突然有点事，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欸？什么事啊这么急？”艾丽莎正奇怪着，突然发现坐在二楼沙发上的星野妈妈捂住了自己的脸。

　　“老板娘你怎么了？”艾丽莎赶紧坐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女儿吵架了吗？”

　　“没有……对不起……”妈妈哽咽着抹掉眼角的泪水，勉强笑道，“孩子不听话，让你看笑话了。”

　　“哪有！您女儿那么乖巧，还愿意帮助我弟弟学习，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艾丽莎温和地握住了星野妈妈的手，“别难过了，吵架时说出的重话都是不能当真的不是吗？回家之后再和女儿好好聊聊吧。”

　　32.

　　等灰羽列夫冲出门外时，街道上早已看不到麻衣的身影了。

　　但还好在寻人这种事上，他过人的身高和腿长很是能发挥作用。

　　沿着麻衣离开的方向追了没多久，他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她的背影。

　　在绿灯的斑马线上，四周攒动的人影仿佛都是灰色的，只有她那用橙色发绳扎起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异常显眼。

　　“喂，麻衣！”像是生怕她又跑走似的，灰羽列夫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

　　麻衣惊讶地转过身，在看清来人后，表情又迅速冷漠了下去。

　　“有事吗？”她问。

　　“我……”灰羽列夫哽了一下。

　　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我突然想问！”列夫绞尽脑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跳跃！Jump也算是静态动词吗？因为因为，跳起来也属于一瞬间的动作吧？”

　　星野麻衣：“……不是，jump是动态动词。”

　　斑马线尽头的绿灯闪烁了两下，啪的转红了。

　　旁边的汽车不耐烦地冲他们按了几声喇叭，把两人吓了一跳。灰羽赶紧抓着她的手跑起来，总算赶在车流奔涌之前抵达了斑马线对面。

　　被灰羽列夫抓着冲刺跑，总有一种坐在忽然加速的摩托车上的感觉，可怕的惯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甩出去一样。

　　踩上安全的人行道后，他又忽然刹车，害得麻衣一头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男生的身体硬邦邦的，撞得人肉疼。

　　“你还有什么事吗？”麻衣的手腕还被他攥着，她不得不费力地仰起头问，“我要去补习班了。”

　　“还有……笑，laugh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呢？”

　　灰羽微微弯下腰，让麻衣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表情，继续说。

　　“如果一直笑的话，像这样——”他咧嘴做出一个干笑的表情，口齿不清地说，“当然就是持续动作了，但是……”他收起干笑，垂下嘴角，像抽筋似的迅速笑了一下，然后立刻恢复成嘴角下垂的样子，继续说，“像这样，很快很快地笑一下，应该就是一瞬间的动作了吧？可以算是静态动词吗？”

　　“………………”麻衣无语地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笨蛋吗？只要是能够持续的动作就都算动态动词啦，跟你笑多久一点关系都没有！”

　　33.

　　东京夏日闷热的街道，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令人胸闷的低气压。

　　但是，只有面前少年的笑脸，像一股清澈凉爽的风，将她郁积在胸口的燥热吹散了一些。

　　“灰羽。”麻衣忽然说，“我突然不想去补习班了。我请你去吃蛋糕吧。”

　　“欸？”灰羽列夫愣了愣，然后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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