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我的朱砂痣

　　寒假的终极奥义大概就是为了过春节。
　　随着全球气候变暖，饶是锦城这种北方城市，下的雪也一年比一年少，凌又从被窝爬起来的时候拉开窗帘一角，瞬间就被外面的银装素裹闯入了眼帘。
　　这种惊喜的感觉让她心情格外的畅快，她换好衣服，挞拉着拖鞋出去的时候屋子里也是寂静一片。

　　哦，对，她爸妈今天接了个急活，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大年三十还让人往外跑，夫妻俩前一个晚上再三保证会回来吃团圆饭，让凌又白天在家里待着玩玩手机就行。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默默地拍了一张雪景，然后调出联系人，发给林茗汀。

　　这个南方小姑娘期盼下雪已久，虽然北市下了两场，但都没那么大，这种银装素裹的世界还是没能让她有缘得见。
　　就在她发过去的同时，手机微信震了一下，她一愣，就发现郑书然的头像跳到了最上方。

　　郑大神的头像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是一个理工科的学霸，那好像是个阳光惬意的午后，有一只猫咪睡在阁楼上，阳光洒下来，和墙壁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明暗分割线，而它就躺在那之间——充满了空间感和立体感。

　　郑书然：“/图片”
　　他说：“瑞雪兆丰年啊。”

　　凌又那边发给林茗汀之后默默打字回他：“是啊，好久没下这么大了。”
　　郑书然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了半天：“你居然没怼我？”

　　凌又：“……”
　　宁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怼你怎么还感觉这么遗憾呢？？？

　　凌又把上一条撤回，然后噼里啪啦打字：“郑大神也会词汇量贫瘠，瑞雪兆丰年说了八百遍了，能不能换一个？”
　　郑书然：“让你怼我就怼我，凌姐现在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啊。”

　　我可真的是闲的。
　　凌又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把它往桌子上一扔，任由消息提醒音叮叮当当响了个震天动地。

　　大早上还没吃饭，我也是闲得跟他逗趣儿。
　　凌又拿出劈西瓜的架势端锅倒油点火，假装自己听不见微信消息。

　　然而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不是说晚上回来吗？这么早？”

　　她嘟囔着，这大过年的，外面都是串亲戚的人，她家从来只有往外串亲戚的份儿，还没有什么人过来拜访。

　　她拉开门：“不是说……”
　　然后就跟照镜子似的看见了一张脸。

　　凌半夏围着暖棕色的围巾，手里拎着两包东西，难得的脸上没有嘲讽的表情。
　　凌又的手僵了僵。

　　问你来干嘛？
　　出息呢，这也是凌半夏的家，只是她闹掰了不爱回来。
　　说新年快乐？
　　那估计凌半夏会觉得她疯了，凌又也会觉得自己疯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凌半夏胳膊一抬：“特沉，酸了。”
　　凌又看了一眼，沉默地松开了手，留个位置可以让她进来。

　　凌半夏走进来，但没有要换鞋的意思，把东西放在里面的地板上，简单地环顾了一下：“就你一个人？”
　　“嗯。爸妈有事。”凌又看了她一眼，“进来？拖鞋在旁边。”

　　“我不进了，姑妈让我送年货来，家里还要贴对联、挂灯笼，我就先回了。”
　　凌又看着她平静地收拾东西，有些意外地扬扬眉毛，这大概是高考后她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的在她面前说这么长一串话，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指桑骂槐。

　　她寻思着今天估计是没睡醒，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更大一道雷劈中了。
　　凌半夏双手插在兜里，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家也没事吧？要不去姑妈家？”顿了顿，“她……挺念叨你的。”

　　什么感觉呢？大概是在唐懿家喝得差不多了，又没有醉得彻底，但还是有些发飘，简言之，就是一副微醺的状态。
　　凌又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很古怪。
　　因为凌半夏的表情也有点古怪。

　　凌又迟疑道：“你……今天有事？”
　　要不怎么愿意让她去姑妈家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有。”凌半夏脖子有点硬，生硬地扫视了半天，忽然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凌又，“大过年的对联也没贴、窗花也没粘、灯笼也没挂，你还能不能行？”

　　凌又又见鬼似的盯着她：“……对，就这个态度保持住，你还是这样比较正常。”
　　凌半夏：“……”
　　我想骂人。

　　*
　　郑书然那头发了几个消息见凌又都没回他，料想八成是逗狠了把人逗跑了，复而又想起那天在一中赵一涵笑嘻嘻开玩笑的样子，顿时觉得该找个机会向她取取经，要不怎么她逗就没事，自己逗两句人就跑呢。

　　他约莫过了十分钟，又发个消息给凌又：“凌姐，大年三十可别生气啊，多不吉利啊。”
　　没想到这次凌又回得很快：“我没生气。”
　　得，自动修复了。

　　郑书然咬着棒棒糖赶紧趁热打铁：“看来是今天心情不错啊，要不要晚上出来放烟花？”
　　凌又回得更快了：“……我觉得我目前没有脑子思考这件事，你等会儿再说。”
　　郑书然：“？你在干什么？”

　　凌又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看了眼防盗门，这次打字速度减缓了。
　　“贴对联。”
　　想了想。
　　“和凌半夏。”

　　“嘎嘣。”郑书然把棒棒糖咬碎了。
　　“凌半夏回家过年了？”
　　“没有。”凌又抱着剪子胶带看向一旁正在找对联上下联的凌半夏，“……她来送年货，我爸妈不在，让我去姑妈家待着。然后临走前发现对联窗花灯笼都没弄好，就说跟我一起弄。”

　　“只有……你俩？”
　　“昂。”凌又摆弄手机，凌半夏终于挑好了，转过头来冲凌又一伸手，让她把胶带递给她。
　　凌又下意识猛地一扯剪好后粘在手臂上的胶带，呼啦地带起了一阵热乎乎的痛感。
　　她皱皱眉，回了郑书然最后一句：“不瞒你说，我有点梦幻。”

　　郑书然也有点梦幻。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那天在一中时候他拦着凌半夏说的那件事，脑子里慢慢凝出个问号来——难不成凌半夏真的转性了？

　　凌半夏三下五除二贴好了对联，又进阳台去和凌又挂灯笼，那灯笼又红又大，每年凌又家里只用挂着一个就顶别人家的俩，足可见个头的给力。
　　凌又和凌半夏一边一个，双手托起，颤颤巍巍往上面的挂钩上放。

　　“往右点儿、再往右点儿……”凌又的视线高一些，正好能看到那个铁钩在空中摇摇晃晃。
　　下一刻，凌半夏就毫无默契地往凌又的左边迈了一大步。
　　差点儿拧了凌又的腰。

　　凌又：“……”
　　凌半夏：“……”
　　凌又：“我的右边，你的左边。”
　　凌半夏：“……你没说清楚，怪我？”
　　凌又：“……那我还要给你道歉是不是啊姐姐？”

　　她这句话带了几分玩笑的意思，就像是关系好的同学之间相互“哥姐”的那么叫，就是个“敬称”，没有什么实际含义。
　　但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愣了愣。
　　凌半夏再度捧起灯笼：“你叫错了，我是你妹妹。”

　　把家里这点东西收拾完，凌半夏环顾了一圈，然后拍了拍手：“走吧？”
　　凌又还懵着：“真去？”
　　凌半夏：“……要不你以为今天愚人节呢吗？”

　　*
　　凌芒见到外面一双相似的姑娘出现的时候着实懵了一把。
　　“又又？”凌芒面前只有一双拖鞋，反应过来赶紧又拖了一双出来，“你爸妈呢？怎么没一起？”

　　凌又内心讶异了一把，旁边凌半夏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
　　说好的……姑妈挺念叨呢？
　　“他俩有事儿，晚上才回来，我在家没什么事，过来看看姑妈。”
　　凌芒点点头，还时不时瞟一眼凌半夏的脸色：“好好好，快进来吧，一会儿你时阿姨和郑叔叔也要来，你和郑书然不也认识吗？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凌又换了鞋，就见凌半夏早就把羽绒服都脱下来挂好，然后捡起桌面上还没完工的剪纸继续开动。
　　凌芒冲凌又苦笑。
　　却难得的见凌又没有脸上一副冷若冰霜。

　　凌芒想了想，还是拉了拉凌又的袖子：“大过年的，你过来看看姑妈，姑妈心里挺暖，别的事儿别计较。”
　　凌又心道：原来您真以为我是为了气凌半夏故意跑来的啊。
　　她摇摇头：“没事，您在剪窗花吗？我帮您一起吧。”

　　然后凌芒就见到了迄今为止二十年从未见过的画面。
　　凌又和凌半夏坐在茶几的两端，一个穿着棉短裙和棉长袜，双膝并拢地剪纸，另一个穿着厚牛仔裤，翘着二郎腿摆弄纸片，虽然毫无交流，但两个人的气场难得的吻合了，坐在那里好像一幅画。

　　凌芒偷偷拿手机拍下了一刻，发给凌妈妈：“两个大宝贝女儿，多幸福啊。”
　　凌妈妈估计是真的很忙，并没有回复。
　　凌芒小有叹息，毕竟是亲姐妹么。

　　凌又剪完了一个，就见凌芒转身去厨房忙了，她拿起另一片，轻声道：“姑妈想我了，嗯？”
　　凌半夏眼睛也不抬：“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哦。”凌又手里的剪刀咔嚓作响，“那还谢谢你告诉我。”
　　凌半夏：“……不客气。”

　　两人静默片刻。
　　凌又终究没忍住：“所以你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对我开始和缓了态度？
　　之前在一中不还剑拔弩张的么？这才几天？

　　凌又一向觉得，在相互远离这个事情上，她和凌半夏有着微妙的默契和平衡，这个默契和平衡维持了二十年，忽然被打破，她是真的懵了。
　　然而她鼓足勇气的一句话却被门铃声掩盖得无影无踪。

　　郑书然跟着他爸妈进屋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沙发上的两道目光。
　　他至今还在凌又告诉他的“她和凌半夏单独一起贴对联”的事情上没想明白，被这两个人当面齐齐一盯，整个人都傻了。
　　郑书然：“……我觉得我还没睡醒，我先回去补一觉，拜拜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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