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黑暗河流
闪动的灯光挑逗黑暗的河流,那是万千排泄口流出的黑色水流汇成的黑暗河流,涌动着黏糊糊的黑色液体,给人一种拥挤的裹挟感,当你沉溺其中,奔向的是一个宿醉的平行世界,秋灼在格格不入地适应着这里的氛围,像刚滴进洪流的雨,无所适从地观望着。
柯黎端着一杯高脚杯,里面盛着一半高度名字古怪的红酒,大致酒吧都以为酒名总要带点轻佻俏皮的异域女郎气息,才能和那狼奔豕突的情绪暗流相衬。虽然柯黎是很好的喝酒伙伴,但并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这是秋灼所深知的,不过今时今刻,同时能喝酒和浅聊一二的,好像除了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虽然同在一所大学,虽然都是来自小城的芸芸众生,也曾畅聊过彼此的感情八卦,但是在情感的世界里,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柯黎是那种第一眼看到就会很发亮的男生,秋灼记得第一次见面相识是某堂选修课,高高的鼻梁架着金丝边细框眼镜,是能给男生也能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干净又帅帅的男生。
“你好像不习惯这种氛围啊,干嘛提议来酒吧?”柯黎抿掉一口酒,静静地发问。
“好像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好去处嘛,或许这是融入世界的某种方式。”
“看开些呗,你看我之前怀念了‘加多宝’那么久,不也会过去的嘛。”加多宝当然是柯黎前女友的代号,他们甜蜜高中恋情在高考毕业后因为无聊感和女生的日常纠缠而由他主动分手,不过这家伙在大学后悔和怀念了整整两年时间才罢休。
“其是,我也并没有任情绪泛滥和纠缠不休,对于这段情感,我已然剖析解构地很清楚了,只是心理总是不受控制地在极左极右间撕裂拉扯,自尊的壁垒总是建立完成又瞬间轰然崩塌,大致是自己踏破了自己的底线,为成为自己极度厌恶的可怜虫而狂躁,又或者在恐惧自己无法堂堂正正地被爱,变成只能被垂怜的弱者。”
“所以,你解构分析出了什么?”他暗暗地站起来,抓起桌边的一支飞镖,把玩一二,眯着眼,瞄准,掷出,上靶。
“大致仅存的情思,无非是对青春的怀念、文艺的幻想、爱过的不甘和对她纯良本质的信任和附之其上的美好期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泼冷水了,你相信的可能只是她让你看到的和你愿意相信的”他走过去把飞镖一支一支拔下来,靶盘上留下的浅浅印迹,仍然可以分辨出来。
“我曾经对别人也有过这样的信任和期待,可惜都是短寿的夭折,唯有她承载了这么久,很多时候,我也抓狂地拜托上天,只要让她做一个我讨厌至极的举动,这样就可以放心地把期待这样脆弱的瓷瓶摔得粉碎,打扫干净,还一个六根清净。可惜的是,我一直都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她或许很好,可惜并不够爱你,你再坚持,不过也是成就一段爱而不得的唏嘘往事”
“真是可恨,只有她能同时承载这四份因素,却又恰巧地不爱我。”
“干嘛像个幽怨的女人一样抱怨,反正年轻的感情就是跌倒犯傻嘛,然后就会一件一件地过去。”
“最怕是再也不能肆意地挥霍爱意,大概要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思忖着得失分寸,礼貌地给予,同时留下抽身的本钱和退路,这样才能进退有据,笑时欢颜,离时淡然。”
“也许这大致就是成年人的感情吧”
“其实没次都想,去他妈的规则和成熟,我一定要肆意地表达,肆意地相爱,只有这样才能最真实地感受自己的存在,而或许再试一试就恰好有人和我有情投意合的共同期待呢。大概有人从来不会知道这种感觉,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堆砌,把积木搭成了小小的一座楼,你觉得它和别人一样可爱甚至更精致功巧,但是当它们同时准备陈列到外面时,却有只手抽掉了你小楼最下面的那块,轰然倒塌的瞬间还坏笑地看着你,对你说,“没用的,规则被天生设定成这样,算了吧,何必这么辛苦地受罪” 但是你不信邪呀,不甘心呀,拼命地含着泪越砌越高,越来越精巧,然后再看着它一次次被抽掉,一次次倒塌,就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想要用尽力气撕裂命运强加给你的“你不配,你被设定”这种话语。你本来可以做个普通生活,普通爱与被爱的甲乙丙,但是却一次次被逼地做赌徒,斗士要不就是被自尊撕碎了的疯子,你没有选择,你恨透它了,却还要试着去热爱它,以变得和常人一样自信和积极;你看着一次次的崩塌,却还是要不停地去搭建,去换取一个小小的你都怀疑是否存在的可能性;你多次在反社会人格的边缘徘徊,却还是次次拉回自己重归良善,把努力和积极当作性格标签。”
“为什么要期待这么多,要求这么纯粹呢,人能保证和抓牢的只有当下的快乐。”
“但是,对我而言,不够纯粹肆意的情感,现今的快乐也是虚假和不值得信任的”
“再纯粹的情感也会变咯,所以不妨降低对浓度的苛求,多喝几杯温和的酒” 柯黎递过来一瓶酒精饮料,秋灼默默地接过,一饮而尽。
“年轻的时候,总是有很多的不甘心和不服输,一旦想要抓住什么,什么艰险都不曾怕,什么世俗冷眼都不会理会,那些明明别人不看好的情感缘分,那些别人说你不可能的成就,你就越用力地去抓牢,想证明自己的生活不是那么操蛋平庸,就像一个借此向陈旧世故世界对抗的孤胆勇士,但是常常有那么一刻,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你,‘或许对的是大多数人,你真的错了,虽然很倔强,很动人,但是真的在这宏达命运叙事中没有任何用处。’于是你准备缴械投降,成为自己曾经憎恶的陈旧世界的守卫和布道者——有人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成熟,我却称之为懦弱、背叛和奸恶圆滑。”秋灼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不起,现在才发现,真的太沉了,太累了,我也许也要做懦夫和背叛者了。”他呜咽着,“原谅我,原谅我罢”
此间此时响起的,正好是草东乐队的《山海》:
我看着 天真的我自己
出现在没有我的故事里
等待着 我的回应
一个为何至此的原因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渴望着 美好结局
却没能成为自己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秋灼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句激烈嘶吼的“他明白”,突然发现“他”的发音被撕裂成类似于Ca的音,像是满溢出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然后接上的镜头片段,便是次日大中午躺在床上的头痛和肠胃里的翻江倒海。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