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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物
秋华一点不像我一般是体内生长出来的部分,而像是一个入侵身体的顽物。
秋灼总是喜欢在纸间写写画画,书页的空白,打印纸的背面,都能成为他笔端游离出的轨迹的载体,这个习惯大约是自幼就有的,小时候是仿着绣像三国、水浒的图画名著和泡面附赠可收集的三国武将卡片,画着铠甲,偃月刀、方天戟、骑马将军,年长稍许,便是和很多同龄少年一样涂鸦教材:给杜甫扎双马尾,给玛丽·居里画胡子种种,现在高雅少许,多是写着书法字,他执着于宋徽宗的瘦金体,本着小时候涂鸦的本能,用稚嫩的练习字体填充了无数纸张的空白,字句带着点少年人的故作老成,多半是偶然看到,半路感怀一时片刻,便引为己用的话语:王小波的情话、三毛的感慨、张爱玲的片言只语、海子、顾城的诗、马尔克斯的小说摘录、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的碎语···
但是最近总在写半个名字,说来是半个名字,其实仅有一个“夏”字,后两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却凝固在笔尖,若是恰好有人凑过来,他就续写几个无关痛痒的字,然后变作“夏有凉风冬有雷”、“夏虫不可以语冰”或是”夏雨雪,天地合“这种无意义的文雅字句,就像把掏出的硬币攥在手里,却故作在口袋里面翻腾了一周,做出一个空空如也的委屈表情,再递给你一张纸币,有种哭笑不得的矫情。
这次秋华再也看不下去了,夺过笔把“之兮”两个字补齐,秋灼看到这个心悸的名字着实一怔,赶紧慌慌张张地用密集的线条把她涂掉,直到在线条的缝隙里面都识别不出完整的字迹才罢休。
秋华哂笑到:“堂堂男子,却做什么痴人?”
“你不懂罢了”
“你不愿承认罢了”
“何必对我紧紧相逼?”
“哪有什么你和我”
“不,现在你是你,我是我。”
话音一落,内部和外部一样变得死寂,剩下的只有灰色的时间和苦涩指针“嘀嗒”。
他取下明信片收藏夹,翻到最前面,依着时间的排序,最后一张是半截纸条——“呼,终于到了!”
还是那种女孩子略幼稚的方块字体,一眼便能找回曾经那个端坐在堆满一摞书边的课桌的女生的影子,随着就像从一卷旧式录像带里面拉扯出来的影像:阳台边的嬉笑哭闹,清早背书寻到她上楼身影的暗喜,循着考试位次表格第一次找到那个名字的狂喜···如此种种,混作一团的像蒙太奇一样重映,速度越来越快,好似人濒死时会瞬间重映一生所有的镜头的传说,而放映结束,放映机便蹦出火花,录像带自动跳出绽开,就散落了一地的黑色条带,不知从何收拾。
“你还记得制定的关于她的定则吗”
“当然,其一:她的以前、现在、未来所有信息里面怀疑与我相关的内容,都判定作与我无关;其二:任何时候燃烧起来的对她的任何期待,都需要在第一时间熄灭;其三:不断重温她最后的冷漠,用胜负欲和自尊心瓦解柔情。“
“很好,所以你收手吧。”
“你是准备让我戒掉她吗”
“你再清楚不过,这个问题本身也属于瘾症的一部分,收心吧”
“这样只会让我疯掉的”
“你明白甚至用不到十数年,你就发现其实自己不过曾经在荒唐地做着所有少年都有的蠢事,大梦一场终有尽头。”
“我恨你,你凭什么定义年少的痴狂就是愚蠢和荒唐?你为什么老成地以为所有人都会变得一样?你怎么知道你所称的梦境不是现实,而你所谓的现实,才是颓废和妥协的集体噩梦?”
“你还太年轻”
“我自幼便讨厌用家长式的说教语气而大言不惭的人,人终究是宇宙间光阴数十百载的夏虫,却总有人自恃多看了几场夏雨,多听了几度蝉鸣,就能预知天地变化,未来光景,设定和指点别人的生活。更何况有的人只是道听途说,就故作老成地做起布道者,更为面目可憎!”
“或者我们都还太年轻罢”
“或许我们都太倔强了吧”
辩驳的声音再度变得沉寂,达成了暂时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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