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星河

　　苏泊臻失眠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睁着一双黑眼圈抵达机场。

　　李楠这次倒很体贴，发了一条信息：已经帮你叫了接机服务，放心飞回来吧。

　　上机前，苏泊臻把手机给关了。

　　途中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不止。机舱里小孩一直哭闹，有人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苏泊臻闭着眼，脑海里闪过的不是钟翠萍，也不是陆默，而是那张不留情面的脸。

　　昨天晚上，他披衣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这期间所有的温柔都荡然无存。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强硬的拒绝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的。苏泊臻有过不快，但很快释然，这也许是她之前在其他人身上欠下的感情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飞机平稳飞行的时候，苏泊臻睡不着，颠簸得厉害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睡去，直至飞机平稳过度到地面，顺利抵达机场。

　　走出机场，接触到阴冷潮湿的空气，看到高楼林立的大厦和星罗密布的高架桥，苏泊臻才惊觉真的是从云南回来了。

　　彻底远离了云雾缭绕的高山，牦牛，还有时不时缺氧的症状。

　　回到家后，她吃下安眠药，陷入软绵的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醒，大姨妈如约而至。这次来势汹汹，苏泊臻躺在床上，尽管是寒冬，依然汗如雨下，疼到打滚。

　　李楠打电话过来，都被苏泊臻给掐了。

　　几天后，李楠找不到人，直接登门入室。

　　彼时，苏泊臻正在工作室里画图，画得无比认真。

　　她开门，把李楠让进来。

　　李楠没急着进门，而是扒拉着门边，把她里里外外给端详了一遍。

　　“怎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苏泊臻不耐烦。

　　李楠像只小猎犬一样，眼睛滴溜溜乱转，下结论：“总觉得你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苏泊臻拢了拢外套，说：“进来吧。”

　　从云南带来的行李还堆砌在地上，刚被大姨妈肆虐，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的东西凌乱的堆着。

　　“有事吗？”苏泊臻怀抱双手站着。

　　“这不是几天都联系不到你，有点担心才上来看看。”李楠像排雷一样，一边走一边注视脚下，冷不丁被一个东西绊倒，踉跄了下。

　　“哎呦，这是什么东西？”李楠想把东西踢走，没想到那东西居然很硬实，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抱着腿跳了两下，走过去掀开，吃惊道，“不是吧，你还带回了一块石头？”

　　李楠踢到用布包着的黑不溜秋的东西，打开来看是一块貌不惊人的石头。

　　“这是什么玩意儿？”李楠拿起来仔细看。

　　苏泊臻伸手：“我看看。”

　　仔细端详，石头上面有被灼烧的痕迹，有一个一个黑洞洞的小孔。

　　“你买的纪念品？还挺沉的。”

　　苏泊臻凝视那块石头，半晌说：“不是。”

　　那应该是一块陨石。

　　李楠也察觉出一点什么：“是……小狼狗给的？”

　　“算是吧。”这么大手笔，除了他也没别人。

　　那天晚上他应该瞄过她的设计草图，这块石头的用料，很适合做那枚设计。

　　难得找到合适的用料，既然他乐意做顺水人情，苏泊臻也就照单全收，合计找个时间把陨石送检。

　　“还有联系？”

　　“没有了。”

　　李楠小心翼翼地观察苏泊臻的表情：“既然没联系，那我就说了啊。今天晚上有个酒会……”

　　“李楠，你什么意思？”

　　“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也没勉强一定要去。”

　　“什么叫既然没联系，联不联系，和我的生活有关联吗？”苏泊臻烦躁不堪，她就不应该对李楠透露太多。

　　她说：“还有，我的微博，你都经营成什么了，整天发山区高原，日出和云海，搞得和《国家地理》似的。”

　　李楠说：“那是因为你拍的图片都很好看，我才发的。还有就是你太高冷了，什么都不去参加，所以微博才会无话可说啊。”

　　苏泊臻不想和他扯：“酒会怎么回事？”

　　“上回的北极系列设计不是和福生珠宝公司合作吗，他们的推广没得说，找了骆楚河当珠宝兼环保代言人，打算在下个月从硬广、电视、网络全面铺开。今天晚上是见面会，还是骆楚河的演艺公司安排的，说要让他深入了解珠宝行业，还有戴着的艺术品价值，和设计师以及所处艺术圈子有所交流。”

　　“骆楚河，谁啊？”苏泊臻懒洋洋问。

　　“当红偶像。”李楠从手机翻出一堆硬广照片，“怎么样，认识吗？”

　　“貌似在机场见过他的广告。”

　　“是国内新生代一线。福生珠宝的广告资源不错的，这次能拿下他，我都尖叫了。”

　　苏泊臻评价：“成年了吗，小屁孩一个。”

　　“今年二十了，现在都成名早，这样的不算小了。”李楠转而问，“今晚的酒会去吗？”

　　“去啊，顺便帮我拍几张照片。”

　　*

　　一线小生的品貌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人设完美，见到苏泊臻，一直“苏老师、苏老师”的叫，礼貌且谦逊。

　　骆楚河穿着一套白色定制西服，由经纪人带着过来，和苏泊臻寒暄。

　　“苏老师，这次的设计作品，听说是你和考察队在北极住了一个月得出的灵感。”

　　苏泊臻穿着一条大露背的黑色长裙，今天擦了妖冶的绛红色口红，更在眼尾处勾了黑色眼线，整个人显得明媚艳丽，不可方物。

　　她抿了口红酒，高深莫测的回应：“嗯。”

　　“苏老师，你下一部作品，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

　　对方经纪人熟络的说：“我们楚河很喜欢你的设计，特别景仰你，以后有新作品了，一定要告诉我们。”

　　骆楚河适时说：“是啊，苏老师，期待我们下一次合作。”

　　其实也不过是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再让人适时的拍照，营造出一种双方交谈融洽，一线偶像向珠宝设计师虚心请教的画面，场面融洽，感人至深。

　　苏泊臻再怎么想都觉得酸涩，有点怅然若失的感慨。

　　李楠私底下说：“行了，从这个角度拍，简直完美。小臻臻，你今天穿这套衣服，太妖艳贱货了，我超喜欢。等会儿可以把口红色号发给我吗？”

　　苏泊臻笑了：“不行。除非帮我件事。”

　　“什么？”李楠把耳朵拉得老长。

　　“帮我问下，哪儿有鉴定陨石的路子，要靠谱的。”

　　“这个容易！那……色号呢？”

　　“找到鉴定所再说吧。”

　　苏泊臻有超高的绘画天分，即使平常不化妆，也能很好的把握到明暗，用到让人拍案叫绝的色彩搭配。

　　一个晚上，不止李楠向她请教口红色号了。搭讪的男人更是不知凡几。

　　苏泊臻觉得闷，想上天台喘口气，没想在转弯处听见有人议论自己。

　　“平常鲜少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是大露背，绝杀！行了，今天晚上她最美了，其他人都没活路。”

　　“还不是因为骆楚河也来了。”

　　“不是吧，她想傍骆楚河这棵大树？他才二十岁！这女的大概是疯了。”

　　“苏泊臻当时在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风骚，男朋友换的速度比我换衣服可快多了，少不了她的风流韵事。还有啊，我听说，她在高中时候就不检点，还被学校记过，你猜怎么着？”

　　“怎么？”

　　“和她继父的儿子好上了，在那时候算是大新闻。我们学校前三届后三届都认识她。”

　　苏泊臻听不下去，适时走出来，用手在桌面上敲了敲：“下次讲八卦，和当事人一起讨论比较好吧，毕竟我知道的比你们都多。”

　　两个谈八卦的人落荒而逃，跑得比谁都快。苏泊臻觉得没意思，沿着旋转步梯走上天台抽烟。

　　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乌压压的感觉压抑。

　　苏泊臻手上的烟管一明一暗，她突然想起云南香格里拉的天幕，那一颗颗近在咫尺的星星，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仍然在那个地方闪烁，又或者已经陨落。

　　它们陨落后的结局呢，又有谁在乎过。

　　背后突然有亮光闪过，又马上暗下去。苏泊臻听见骆楚河接电话的声音：“行了，等会从私人电梯下去。”

　　苏泊臻转过脸，和他对视：“什么时候上来的？”

　　骆楚河不是聚会上见到的那副恭谨客气面孔，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面目俊秀的陌生男人。

　　“比你更早。”

　　“抽一根？”

　　“不，抽完身上很臭，别人会闻到。”

　　“真是优质偶像。”苏泊臻笑了，抿着烟嘴，吸一口。期间骆楚河没说话，两人就那么静静待着。

　　一根烟的时间后，她问：“那你上来天台做什么？”

　　“透透气，”骆楚河白色西装上的扣子解开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从课堂上翘课的学生，脸上有着放松的神态，“起码这里没监控，也没有摄像头。”

　　“那你慢慢看，我走了。”

　　“怕被人拍到和我在一起看星星？”

　　苏泊臻纠正他：“这里没有星星，我也不畏惧任何人。”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活的恣意畅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骆楚河说，“也不在意别人说三道四。”

　　苏泊臻估摸着他刚刚是听到了什么，但她也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我想做的事情很多，没那闲工夫搭理那些人。”

　　“你真洒脱。但我不行，网上听到流言蜚语，我会难过，但还不能让人看出来。”

　　“……小屁孩，你还没长大。”

　　“苏泊臻，我都二十了。”

　　苏泊臻挥手：“真走了。”

　　骆楚河转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有趣。”

　　苏泊臻走回会场，看见觥筹交错的人群，看着那些穿礼服的男人，突然觉得兴趣缺缺，提不起一点兴趣。

　　这些人，都很乏味，远不如那个男人来得好。

　　*

　　云南，束河古城。

　　周扬的客栈里音乐震天，这几天他迷上了摇滚，请的都是摇滚歌手，客栈里人气显然好多了。

　　司辙进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不适，皱眉：“怎么这么吵？”

　　周扬用大嗓门说：“好听吗？”

　　“关了吧，耳朵疼。”

　　周扬比了个手势，不一会儿唱摇滚的歌手宣布下去休息，又换成了民谣歌手。

　　司辙感觉耳根清净不少。谁知道今天的歌手另辟蹊径，没有唱那些感春悲秋的情歌，而是换了一首自己改编的轻快曲子。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疯狂……”

　　司辙皱眉：“什么怪旋律。”

　　周扬看见司辙表情明显不快：“听说你今天刚从香格里拉回来？”

　　“给我一杯伏特加。”

　　“啊？”周扬不解了，“你身体不是还没好利索？”

　　“我身体好着。”

　　周扬也知道他是因着什么心情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给了一杯伏特加：“这酒烈，悠着点喝。”

　　司辙拿过来，头一仰，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周扬暗叫一声不好，司辙这样子，敢情是着了道了。可他知道司辙性格刚硬，又不敢劝。

　　“司辙，没必要，咱们真没必要……”

　　司辙嗓子暗哑：“不用劝我，我自己心里门儿清。”

　　他不是气苏泊臻，也不是伤情，是气自己。特别是那天晚上的那句话，太不像话，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

　　周扬不明就里，只能把第二杯酒递过去，顺势说：“你看看坐角落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看起来挺斯文的。”

　　司辙连看都懒得看：“……没劲。”

　　“要不，找她去？”

　　“不可能。”司辙斩钉截铁的说。

　　周扬是知道司辙的脾气的，他说不可能，那就真的是不可能。这回司辙真是碰到对手了。

　　“自打你们那件事出来后，听说其他人找不到东西，都撤了。”周扬只能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司辙把酒杯捏在手里，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他眯着眼：“不知道，去尼泊尔，又或者去新疆罗布泊。”

　　“等过阵子吧，风声没那么紧了，想去再去，况且这回陈耿不是受伤了吗，听说彭措在照顾他？可曲珍也快生了吧。”

　　“嗯。”

　　“前阵子伯母在念叨着让你回家看看，你也没回去。”

　　“过阵子吧，现在这样也不好回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歌手下台休息，舞台彻底变暗。

　　吧台附近的桌子，有两个女孩子拿着手机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

　　“骆楚河今天在上海！好可惜我居然不在！”

　　“他还和一个女的合照，好气哦，这女的还穿一件大露背，楚河还搂着她！”

　　“这女的谁啊？”

　　“什么珠宝设计师，叫苏泊臻，真是听都没听过。”

　　周扬正在擦酒杯，看见司辙突然起身，径直朝着一张桌子走过去。

　　“抱歉，”司辙走过去，“你们刚刚说的是谁？”

　　女孩子羞红脸：“你说什么？”

　　“你们刚刚讨论的人，叫什么名字？”

　　“骆、骆楚河。”

　　司辙揉着眉眼：“不是，另外一个。”

　　“女的吗？”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子说，“苏泊臻。”

　　“在哪里看见的，能告诉我吗？”

　　女孩子把骆楚河的微博打开，上面苏泊臻的大露背十分抢镜。司辙看见照片里，苏泊臻灿烂的笑脸，还有旁边优秀俊俏的男生，目光逐渐暗淡下去。

　　司辙看完就走了，两个女孩子激动得叽叽喳喳：“哎，那个人长得真好看，比骆楚河还帅！”

　　“真的吗！我刚刚都不敢看他！”

　　“不过他搭讪的方法好老土哦！”

　　“美美，你确定他是在搭讪吗？怎么都不问我们联系方式呢？”

　　两人四处张望，司辙老早就走了。

　　周扬蓦地走过来：“美女们，刚刚我那朋友过来问什么啊？”

　　“就问了这个。”女孩子把微博拿给周扬看。

　　骆楚河不仅发了和苏泊臻的合照，还说她是他见过最nice的珠宝设计师，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珠宝知识，期待下一次合作。

　　看来分开以后，苏泊臻是过得顾盼生辉，风生水起。

　　周扬面如死灰：“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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