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粥粥？”

　　乔粥抬眼，方小璐正松开身边男人的胳膊走过来，神色有点不自在的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乔粥不经意地瞟一眼站在不远处文质彬彬的男人，面不改色地晃了晃手机，说：“打电话。”

　　“哦，那你慢慢打，我们先进去了。”方小璐回身冲男人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往里面走。

　　手里的手机已经停止震动，乔粥双手插进衣兜走到街边等车，晚风钻过空荡荡的衣袖吹得鼓鼓的。

　　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忘记拿皮包。

　　她没有动，看着一辆辆出租车驶过。

　　两分钟，后面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音，水色皮包被人从背后甩到眼前。

　　“你忘记拿包了。”杜妍走上来和她并肩站，嘴里叼着根烟，随着模糊的话，烟雾被风灌进乔粥的口鼻。

　　“来一根？”

　　乔粥挎上皮包，舌尖从左嘴角舔到右嘴角，摇头。

　　杜妍侧头看她漂亮的眉眼，笑了一下，抖落烟灰，问她：“你不玩了？”

　　“嗯。”

　　“你看我对你这么好，真不考虑交个朋友？”

　　后面一段街边是一堵破烂的水泥墙，上面吊着一块缺了角的广告牌，白炽灯灯芯发出刺眼的浑浊，锈迹斑斑。

　　乔粥盯着那块广告牌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上面的字是倒着写的。

　　一口烟喷在乔粥脸上，乔粥问她：“你朋友很多？”

　　杜妍迟疑了一下，说：“你说方小璐啊？咱们两家是邻居，百八十年没和她联系，前段时间家里和她老公有生意上的来往，我来过过场子。”

　　乔粥没再接话，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等杜妍抽完那支烟，烟雾飘散，乔粥才说：“借点钱，打车。”

　　杜妍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从包里摸出五百块钱给乔粥，“我只有这么点，够不够，不够姐姐去给你取。”

　　“够。”

　　乔粥伸手去拿，杜妍却避开她的手，捏着钱举得高高的像逗小孩似的问她：“不留个联系方式？”

　　乔粥抿嘴一笑，不看她戏谑的眼神，说：“有缘再见。”

　　突然，杜妍瞬间亮起双眸，一把将钱塞进乔粥怀里，迅速从她身旁擦过，因为动作过快而摇摆的挎包撞得乔粥一个踉跄，没抓紧的钱散落在地面，乔粥揉揉肩膀蹲下身捡钱，一辆出租车停在街边，客人下来变成空车。

　　乔粥打开车门回头看杜妍，她站在一个男人面前仰头笑着说话，嘴角高扬的笑意看得出她特别开心。

　　路灯的橙光里，男人侧身看不清面容，身材清瘦，单薄又稳健。

　　指甲深深扣进车门缝，耳里全是大风呼啦刮过的嗡嗡嗡，乔粥抿紧嘴，摩擦在上齿根的舌尖被狠狠一折。

　　“小姐，走不走？”前排的司机转头问乔粥。

　　走不走？

　　走，不走，走。

　　乔粥坐进去，出租车启动，那道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模糊得只剩下依稀记得。

　　厚重的窗帘半遮住屋外的夜景，房间里只亮着床头一盏橙黄的灯，玻璃灯顶挂着一只缺了角的水晶风铃，地板铺着一层柔软的绒毯，上面散乱一张张纸，每张纸的左上角都有两个字——陆朝。

　　桌案上电脑发出传递信息的声音，乔粥将对方发来的信息打印出来，两页，还带着机器的温热。

　　她靠着厚重的窗帘，捏着纸就着橙黄的灯光看，一字一句，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大腿上画着圈，舌尖从左嘴角舔到右嘴角，终于还是没忍住，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橘黄的一点落在玻璃窗上。

　　她吸了三口，将烟架在水杯上燃烧，又拿起那两页纸看。

　　杜妍，26，杜家老二，五弦传媒公司挂名经纪人，网络红人，微博粉丝三千万，日常晒奢。

　　和陆朝……

　　邻居，朋友，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水杯上的烟燃尽一半，乔粥重新点燃一支抽尽，烟蒂弹进水杯，手又伸向烟盒，烟头整整齐齐，只空了三支，指尖滑过盒盖边缘。

　　电话响起，还是那串一年只见一次的陌生号码，乔粥盒上烟盖扔到一边。

　　接听，谁也没说话，三秒后，对方说：“回来了？”

　　“嗯。”

　　“我把你的卡停了，你回来了就做你该做的事，以后的事情自己负责。”

　　又一阵沉默。

　　“乔粥，你姓乔。”

　　乔，代表金钱和地位。

　　乔家，没有游手好闲和坐享其成的人。

　　所以乔粥，以后的路要自己走，想要继续过富足的生活，就得拿出能力。

　　这是乔贾没有说出口的话，但乔粥知道，她的父亲最喜欢的就是说半句留半句让人去揣摩他的意思。

　　“明早我让老钟过去。”

　　“好。”

　　挂断电话，乔粥从富家女变成了空有其表的穷光蛋。

　　她看着存活的最新一条银行卡短信——您的账户余额为30066.73 。

　　这是她读大学时在巷子口开旧书屋挣的钱，书屋生意不好，每天只有那个从不说话只抱着电脑敲键盘的女生点一杯白开水让她挣几块钱的店铺费，最后她把旧书屋以三万块钱亏本转了出去。

　　所以她从现在开始要吃曾经的老本过活了。

　　乔粥哀叹一声，把关于杜妍的那两张纸揉成团扔进水杯泡烂，踩着陆朝的名字去浴室洗漱。

　　梦里，床头的风铃风吹摇摆，一直在唱歌。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惊醒浅睡的乔粥，她翻个身沉静一会，掀开被子赤脚下地。拉开门，管家笔直地站在门口，看见她，恭敬的说：“小姐，有位钟先生找您，说是和您约好。”

　　乔粥扶着门回头，床头柜上的三角水晶钟显示：AM 07：00：58 。

　　昨晚乔贾最后一句话说让老钟过来，没想这么早。

　　“嗯，三十分钟。”

　　乔粥卷了卷舌尖，关门，洗漱。

　　二十五分钟后，她穿戴整洁的出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乔贾的秘书老钟。

　　“钟叔。”乔粥坐在老钟对面，管家端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乔粥喝一口，还是两年前的味道，这个房子同房子里的人和食物一层不变。

　　老钟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平板放在桌上，“乔董说这些公司随您选择，都是乔家投资，总部都在本地。”老钟滑动界面，“乔小姐是想从基层做起，还是直接任高管，乔董的意思是高管。”

　　空降高层，要拿出实力去镇压那些躁动的人。

　　乔粥看眼停留在页面上的两家公司，一家金融一家科技，百分股，乔家的产业。

　　她随手滑动，一个名字赫然映入眼帘，卓越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法人陆洋。

　　乔粥勾起嘴角，点进去慢慢看。

　　“卓越成立五年一直不温不火，在娱乐方面涉及比较少，主打花边新闻。”

　　“狗仔队？”

　　“是，我不介意您去，公司内部异化严重。”

　　乔粥滑动平板，头也不抬的说：“留个联系方式，我决定好了联系你。”

　　老钟递上名片，推推眼镜，说：“乔董希望您最迟后天能任职。”

　　“嗯。”乔粥端起牛奶，不想再多言。

　　老钟略坐一阵，起身走了，乔粥拿着平板，端着牛奶进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遮挡，整个屋里一片昏暗，乔粥将牛奶放在案几上，背靠着落地窗，在平板里输入“五弦”。

　　【内容不存在。】

　　乔粥看着弹出来的提示，眯了眯眼，“五弦”作为传媒行业巨头，乔贾竟然没有入股，有些意外。

　　地毯上有些纸已经被乔粥踩皱，但是她依旧记得哪张纸写了什么哪张纸没写什么，这些从她十五岁陪伴到二十四岁的纸，换过一次又一次，最新更换的一次是在昨天。

　　她捡起一张再次第无数遍阅看，一字一字的嚼。

　　陆朝，18岁，右手经脉受损，相关人陆洋。

　　她又从平板上点出“卓越”的资料，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关掉。

　　“五弦”去不了，那么只能是这家了。

　　案几上电脑闪着白光，屏幕显示的是“五弦”的相关内容。

　　乔粥想，或许不用继承乔贾的产业，也能挣得亿万家产。

　　手机震动，屏幕上方弹出方小璐的消息，问她到哪了。

　　乔粥看眼时间，十点十分，她放下平板，脱掉衣服走进衣帽间，壁镜将腰上的那道伤疤拉得无比丑陋。

　　她沿着疤痕从腹部摸向右腰侧，摁了摁，有些硬，随手取下一条长裙套上，披上外套拿着背包出门。

　　门口停着一辆银色跑车，是她十八岁时乔贾送的成年礼，全球限售十二辆。

　　乔粥接过管家递来的钥匙坐进驾驶室，脚踩油门，跑车一下窜出老远，乔粥不得不承认这车确实比昨天撞坏的那辆车强很多。

　　她在银行取出最后的库存给方小璐封成红包，跑车停在酒店门口，引来阵阵侧目，正在迎客的方小璐一愣，大学时期她就知道乔粥有钱，却不想她这么有钱。

　　乔粥将车钥匙丢给酒店waiter，红包放进托盘里，笑着祝贺：“新婚快乐。”

　　“我还以为你又要迟到呢！”方小璐上来一把搂住乔粥，身旁跟着略胖的新郎。

　　一身新郎装直直挺挺，浓眉阔脸，肩宽背厚，三十二岁的中年男人已经拥有了微凸的啤酒肚，神情却很明朗。

　　和昨晚方小璐挽着的不是同一个男人。

　　乔粥不动声色，迎上他的目光，对他礼貌一笑，粉嫩的薄唇像三月最艳的樱花，“你忙，我先进去。”她从方小璐手里解脱，往酒店里走。

　　方小璐扬眉笑笑，继续和新郎迎接一拨又一拨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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