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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玄清宗的山门静立在脉脉斜晖中,笔力遒劲的三个大字虽然经历风雨侵蚀,有所磨损,但依然肃穆庄正,一如往昔。
山门后蜿蜒而上的层层石阶,历经岁月磨砺,变得圆润光滑,缝隙里长着湿暖的苔藓。
漫漫石阶似无穷无尽,目力所及处是巍峨高山上卷舒不歇的云雾。
萧焕颜默默驻足望了片刻,拉着李离非,一言不发地离开。
白猫蹲在她的肩头,揶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
萧焕颜白他一眼,“山门后可以看见的阵法就有两个,破起来要点功夫。”
“你不是向来对阵法很感兴趣\"
“破了阵法,山门后,艮峰上住着的那几个老头子,马上就会拔着剑冲出来,要跟你打架,玄清宗不接待外客,破山门阵法一律视作挑衅滋事,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萧焕颜挑眉道。
“那你怎么进去?”白猫问。
“从巽峰,山脚下有条小径,虽有禁制,但是破解容易,且不会惊动任何人。”萧焕颜以防万一,还叮嘱,“玄清宗八峰上空都下了禁制,门派内禁止高空飞行,你不要轻举妄动。”
白猫点头,又问,“既然有捷径,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焕颜面不改色,“吃饱了撑的。”
“师妹,我饿了。”一直不出声的李离非突然开口,摸着肚子,脆生生的声音,“师妹吃饱了撑的,我还好饿呀。”
萧焕颜:“......”
师妹这个称呼,从一个小娃娃口中喊出,真的很难让她适应啊。
两人正转身从山门前离开,忽然面前凭空破开一个黑雾袅袅的大洞,三个人从里面大马金刀地走了出来。
来者不善。
为首一人,轻摇纸扇,眉眼温润,身着锦袍,一副清贵公子模样。
与那日敝衣负笈的穷酸书生判若两人,要不是白猫对他那张脸实在刻骨铭心,否则还真认不出来。
白猫脖子一缩,降低存在感,关笼之辱还记忆犹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就放你一马。
萧焕颜眼角剧烈一跳,寒霁?
今日看来不宜出门。
怎么前世今生的仇人,全都一天之内前赴后继赶来与他相见?
萧焕颜非常识时务,拉着不明所以的李离非,状若无事地从那三人身旁走过。
蓦地,衣领被人一手揪住,是寒霁身后那个妖冶乖张的玄衣男人,下颌上惹人注目的缠枝纹刺青一路盛放,没入领口。
此人名为燕屏微,是寒霁的得力下属,誓死追随者。
“往哪里去?”燕屏微口气不善。
“回家吃饭。”萧焕颜蹙眉,扯回被抓住的衣领,抚平褶皱。
燕屏微皮笑肉不笑,“回玄清宗巽峰吃饭?”
萧焕颜心中大呼不妙,刚才她对白猫说的话,难道被三人尽数听去?
无需萧焕颜回应,燕屏微又要伸手扯住她的衣领,“玄清宗弟子吗,带路吧。”
萧焕颜身形一转,巧妙地躲开他粗鲁的手,“我不是玄清宗的弟子,不知怎么带路。”
说罢,侧目朝寒霁看去,“堂堂御天宗少主用些偷鸡摸狗的手段进入玄清宗,似乎不大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御天宗无人,连玄清宗正门后摆下的几道简单阵法都破不了。”
寒霁纸扇一合,这才仔细打量萧焕颜,嘴角含笑,“你说得很对,此举有损宗派颜面,当从玄清宗正门长驱直入,才显本宗所向披靡的威风。”
萧焕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又接着缓缓含笑说,“简单阵法?你既出此言,想必对破解之法胸有成竹,不如就由你带头,协助我们破阵吧。”
其实萧焕颜还想说,不如你带着纠集一伙魔修,推倒山门,用神器毁了阵法,大张旗鼓地杀进玄清宗,这样岂不是更威风?
但她没有说,因为寒霁真的可能这么做。而且寒霁用温和的方法进去,肯定另有目的。
一开始直接从巽峰偷溜进去,就没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了,她果然是吃饱了撑的才到这里来追思!
萧焕颜心中问候了他全家,脸上赧然一笑,“我不是玄清宗弟子,并不知如何破解阵法,刚才是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
李离非这时,扯着萧焕颜的一只袖子,轻轻摇晃,“师弟,这几个人不像好人,我们回去找大师兄吧。”
是时,一张符箓因为晃动,从萧焕颜的袖口轻飘飘地飞出,打个旋儿,舞姿优美落地。
符箓上玄清宗独一无二的宗纹,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抽了一耳光。
寒霁啪的一声,优雅打开折扇,笑容如春风掠过山岚,“哦?”
萧焕颜扶额。
进入阵中,她就如虎啸山林,鱼翔浅底,相反寒霁他们不熟玄清宗阵法,反而左右掣肘,甩掉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待会儿惊动了艮峰上的那几个老头子,不好全身而退。
金乌西沉,玉蟾初现。
萧焕颜牵着李离非走在前,燕屏微紧随其后,手指扣在他的命门上,后面才是寒霁跟另一个人。
几人穿过山门,踏上曲曲折折向上延伸的石阶。
“你之前见过我?”寒霁问萧焕颜。他刚才并未透露姓名,但萧焕颜却直接认出了他。
萧焕颜并不慌张:“玄清宗弟子人手一份御天宗少主的画像。”
寒霁颇感兴趣:“用以日夜瞻仰我的无双风姿。”
萧焕颜摇头:“非也。”
寒霁哈哈一笑:“深记我容貌,好有朝一日遇见,一举拿下?”
萧焕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夜宿在野外时,放张画像在脸上,辟邪有奇效,专勾貌美、扰人清梦的山魅都老实了。”
寒霁笑容一僵:“我竟不知我原来貌丑至此。”
萧焕颜毫不心虚:“其实也不算太丑,你不要自卑。”
寒霁:“......”
说话间,又走几步,周围场景骤然一变。
两旁生长的草木悉数消失,不闻虫鸣鸟叫,不见疏星朗月,天地空旷寂寂。
石阶已断裂成一段段,如水中无依浮木般,断断续续地向上延伸。石阶左右向下望去,皆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一盏盏烛火通明的天灯,冉冉从脚底的黑暗深渊升起,不尽其数,络绎不绝。
“踩我踩过的石阶,否则误触阵法,或掉入深渊,被困阵中,或回到山门外。”萧焕颜微微侧头,对寒霁几人道。
燕屏微紧了紧扣住他命门的手指,“别耍花招,老实破阵,走错了有你好看。”
此阵名为“步天阶”,在玄清宗众多阵法中,较为浅显基础,萧焕颜前世见过,现今虽有改动,但并未伤筋动骨动其根本,他破起来得心应手,不差毫厘。
李离非尚年幼,未免节外生枝,他干脆抱起李离非。为减少他的负担,白猫自觉从肩上跳下,自己走路。
几人踏着残破石阶,隔三差五,凌空跃起,略过一些石阶,一路走得顺遂无比。
白猫不喜反忧,轻声问,“你真要带他们破阵出去?”
沈初七这副身体,清癯孱弱,萧焕颜抱着李离非跃身数次,便有点体力不支。
她轻微喘息,看白猫一眼,升腾不息的烛火将她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唇角勾着浅笑,透着几分狡诈诡谲。
白猫见此放心了,这个主儿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你这猫外观似猫,叫声与寻常猫却完全不同,看着似有点眼熟,挺是聪慧异常,知道跟着你的步法走,好似能完全听懂你的话......”
寒霁漫不经心地开口,话至一半,顿住,慵懒的双眸陡然圆睁......
白猫本就整颗心挂在半空,就在以为将要被认出之际,寒霁忽然住口,让它更是头顶如悬利刃,随时可能劈头而下。
半晌,寒霁下一句话猝然兜头劈下,却是杀得萧焕颜措手不及,“你能听懂兽语。”
陈述句,没有半点犹疑踌躇,语气甚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
欢喜?!
寒霁想及在山门外现身前,萧焕颜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有停有顿,与猫叫声刚好错开。
既然这只猫能听懂她的话,那么她.......
萧焕颜如遭雷击,整个人动作一僵,哪察觉得到语气中的什么欢喜不欢喜。
她脑中急转,发现根本无从辩白,寒霁语气笃定,容不得她装傻充愣,否认她能听懂的事实。
世间天赋异禀者并非独她一人,但是刚好与她一样,能听懂兽语,前世今生,她只知一人,那就是她自己。
要让寒霁不起疑心,只有让这项天赋变得并不稀奇,先糊弄过去再说。
念及此,她从容不迫地继续向前走,“斛卞山的鸾昭族人,与世隔绝,人人自小就学兽语,上至凶禽猛兽,下至鸟蚁蚊虫,皆可沟通。我天资愚钝,学了十数年,只能勉强听懂这只猫,被族人嫌弃嘲笑,我受尽冷落凄楚,不堪其苦,于是离家出走,拜入玄清宗门下。”
语调悲伤难抑,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哀叹一声。
“斛卞山的鸾昭族?似乎闻所未闻。”寒霁深盯萧焕颜清瘦背影,眼睛一眯,问道。
斛卞山?胡编山。
鸾昭族?乱造族。
你要是听过才怪。
萧焕颜闻言不慌不忙,慷慨陈词,“终有一日,我将荣归故里,终有一日,我族将崭露锋芒,扬名于世。”
逸兴遄飞一番话,倒让寒霁有点不好意思,有小瞧别人之嫌,“抱歉,是我孤陋寡闻了。”
萧焕颜憋笑憋得肋骨疼,同时庆幸李离非这次乖巧懂事,没有恰到好处地来拆台。
转头一看,这小姑娘闭着眼睛,早就睡着了。
萧焕颜手抱得酸疼,踩上一级石阶。
周遭景象一变,石阶变回原样,石阶旁林木苍翠,虫鸣鸟叫声声,月色皎洁,疏星点点,所有天灯都化为乌有。
燕屏微紧随其后,出了阵。
接着是寒霁与那个从头到尾像影子一般安静的人。
“我看你灵根属性乃上品,资质亦是上佳,何不拜入我御天宗门下?”
寒霁轻摇纸扇,看着萧焕颜,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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