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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时兮者莫若授衣
昌祚睡了。
时兮知道他多半是未曾真正入睡。他这样身份的人,到什么地方都不敢真睡着的,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
时兮很觉无趣,却又没胆子将他叫醒。便是有这胆儿,昌祚自云南来上村,想必也是睡得极少,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吵了昌祚片刻的歇息才是。
为掩人耳目,昌祚穿着十分简单,但贵人便是贵人,这份贵气,藏是藏不住的,何况昌祚本就生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都说相由心生,昌祚眉目间氤氲的,正是天地之气。若非心怀天下之人,断不会有这般面相。任谁见了昌祚,都要觉得此人并非寻常人罢。
昌祚是想将自己扮成一般官家子弟罢,他的发在头顶结了个略为寻常的发髻,缠着的网巾是偏简的样式,一身普通的直裰,也没有甚么纹样。这般打扮,以黔国公的身份而言,确实俭朴了些,却衬得他越发清冷,便是闭着眼,也无法让人觉得温和。偏他明明不是温和之人,却又总爱在人前笑,眼眸里愈加溢出的清冷,甚是令人流连。
还是让他睡着罢,时兮暗自思索。虽然并非真睡,但他睁着眼时,无端让她觉得危险。即使并未入睡,只要那双眼睛不再盯着她,便让她觉得安心多了。
如此,既要解乏,只能去找授衣了。
授衣自幼蒙金蝉教诲,心思也是谨慎的个。只是并不会驾马车,因为在宫里,金蝉也并未教她这个,陈太后遂又派了车夫跟来。授衣想那车夫做事未必得力,且难妨被甚么人收买了去,便坐在一旁看她着。
授衣是个聪明人,但时兮并不担心与授衣说话会有甚么不妥。相反,时兮只爱与聪明人说话。她有意会会授衣,一坐到授衣身边,便开口道:“授衣,这天寒地冻雪纷飞的,你便不怕我受冻,都不赶我进去么?”
授衣却不回,只问道:“姑娘还不是主子呢,便把自己当主子看了?”
时兮淡然道:“你自把我当主子看了,我若推却,倒甚显假意。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是看得开的,何必讲究这些。”
授衣闻言笑道:“奴婢亦知如此,才敢质问姑娘呵。”
笑后又道:“姑娘所穿并不单薄,若真无趣极了,便留在外面也不妨事。”
时兮瞧见那车夫似在认真赶路,并未刻意听她们说甚么,却还是朝授衣使个眼色,道:“我饿了,这附近可买得到吃食?”
授衣即刻会意,拿了些银两,令那车夫道:“姑娘饿了,快去这一带寻些吃食,这银子可花老实些,若让我瞧出不对,没的吃便将你吃了!赏钱回来再给。”
天云山水上下一白里,车夫渐行渐远,身影也愈来愈小,直至小到一点,时兮才对授衣笑道:
“这可真是……知时兮者莫若授衣!”
“姑娘,”授衣不禁笑道,“若有甚么,姑娘问便是。”
“这问起有些唐突,且只是时兮根据国公的话,作的猜测。太后手上……莫不是有国公的把柄?”
时兮也想这么直接问授衣,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尚不知授衣能否完全信任,况且昌祚仍醒着。
于是,她将打好的腹稿默默改了,到嘴的话变成了这般:“听国公意思,仁圣皇太后十分多疑?”
授衣仍没明白时兮要做甚,便如实答道:“……不错,她是多疑至极。便如此次接姑娘进京,便是金蝉姑姑荐了奴婢去,太后亦是放不下心,特叫了黔囯公从云南跟着才罢了。”
“好生奇怪,”时兮故作不解,“陈太后连与她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丫鬟都信不过,却如此放心远在云南的黔囯公么?沐氏一族看着与世无争,真不像会是尽心替她做事的。”
这番话,可让授衣明白了她的意图。授衣暗自思索:国公不会说多少,时兮却能知道这么多,这位主子倒有意思,难怪会被太后看中。
“是呵。沐氏从洪武皇帝时便镇守云南,而后诸多开国将领皆死于他刀下,沐氏却逃过一劫。便是成祖靖难时,也不曾祸及他们。黔囯公的爵位世袭了几百年,早已在云南根深蒂固,当今圣上亦忌惮三分,不,该是说张大人忌惮三分才对。”
这死丫鬟,时兮心中暗骂道。附和她,却又不答她的话,这不是非要她自己说她的猜测么?虽说时兮早料到如此,但心里还是很不滋味。
授衣太过了解她了,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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