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天长夜

　　抄书是项大工程。

　　我有心让阿廖帮我一把，可她不识字，筱琴也是，至于李希和范鲤，他们吃完早膳就去巡逻了。

　　阿廖坐在窗前绣香囊，为我愤愤不平道：“那两人明明是公主您的贴身侍卫，却不在院子里保护您，只顾着和带来的普通侍卫厮混在一起，真不像个样子！”

　　我看着经书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只觉得头大，听阿廖这般说，只是笑了笑。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刚吃了李希亲手做的饭菜，现在又拿人家态度，我可丢不起这脸。

　　再说了，李希和范鲤也不是吃饱了闲着不做事，巡逻保护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不过是扩大了范围，从守护一个小小的我，变大到整个老君观罢了。

　　临近午时，住持突然登门拜访，阿廖把住持迎入院子，我放下书卷，坐到主位上，微笑着看向前来的住持。

　　住持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莲青色道袍，长相平凡，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男人，会是皇家道观的住持。

　　住持的道号名为清风道长，不知道和之前的神棍青云道长有什么关系，清风道长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带着一点克制的迂腐。

　　“道长今日来本宫这里，所为何时？”我含笑问道。

　　清风道长也笑着道：“贫道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询问文曦殿下的意思，贫道的师尊紫辉真人云游四方，明日恰好会回老君观一趟，师尊在信中说，前几日观星算卦，有几处不解之处，想来向文曦殿下讨教，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我莫名其妙道：“紫辉真人已是嫡仙半身，有何事，需要来向本宫这样对道教一知半解的门外汉讨教？”

　　“师尊在信中便是如此说的，贫道也是感到稀奇。还望殿下能稍微体谅一下师尊，师尊已是古稀之年，难得遇到件感兴趣的事情，还望殿下赏脸配合。贫道对文曦殿下出言不逊，殿下千万莫要怪罪。”清风道长不卑不亢道。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老君观是我大颖皇室名下的第一道观，从开国一直到现在，都是香火不断，被万民叩拜，清风道长又是这老君观的住持，我这一小小的公主，凭什么来怪罪他呢？

　　我靠在椅子背上，双手搁置在小腹上，懒懒散散笑道：“道长客气了，本宫怎么敢在道长面前拿态度？紫辉真人是我大颖最高贵的道教掌门，多少人想破脑壳都想得紫辉真人的一句指点，紫辉真人却说明日要来见本宫，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本宫高兴都来不及现有怎么会怪罪道长您呢？”

　　我和清风道长又寒暄了几句，清风道长想来也不愿意在我这里久留，很快就急匆匆离去了。

　　筱琴坐在院子里挑木耳里的沙子，李希答应今日午膳做素炒三鲜吃，她打心底愿意做这差事，筱琴见到清风道长匆匆忙忙地走出去，还在后面喊道：“道长，您不留下来吃午膳吗？咱们今日午膳吃素炒三鲜，可好吃了！”

　　我坐在房间里，听到筱琴的话后，又是叹息一声。

　　筱琴善良纯真，心地好，她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呆笨，对规矩之类的东西简直是一窍不通，她哪里知道，就凭她刚刚的那句话，换作是别的主子，早就要罚她了。

　　主子都没有出口留人，做下人的却代替主子出头，这不是打主子的脸吗？

　　改日定要好好教导她，规矩不可不懂，我能允许她没大没小不知轻重的，可哪日要是我从筱琴身边离开了，谁又来容忍一个不守规矩，以下犯上的奴婢呢？

　　筱琴不是皇族的家奴，等到十八岁时，是可以出宫自寻生路的，筱琴有娃娃亲，据说每月放假，她都会去和未婚夫相会，想来等几年后筱琴出宫，两人马上就会成亲，在此之前，我也只能多告诉她一些规矩，以免以后我不在她身边了，她在宫里吃亏。

　　我能做的毕竟还少，现在告诉她一些宫里的规矩，教她如何自保，待她出宫时则赠些盘缠与她，也算是表我自己的一番心意吧。

　　我放下毛笔，起身想要把筱琴叫进来，就见范鲤从院子外跑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东西，语气欢快地唤我：“公主！公主！您快过了看看，属下找到了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打岔，忘记了要教训筱琴的事，急忙穿好鞋往外走去：“什么？”

　　范鲤卖着关子，见我来，还把手里的东西往后一藏，我凑到他身后去看，他立马一个转身，又是拿正面对着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方才大叫喊本宫出来看，现下又不让本宫看看。你到底是得了个什么宝贝，都不让本宫瞧一瞧？范鲤，你是个好家伙，敢来戏弄本宫。”

　　范鲤也笑道：“公主，不急，你猜猜看，就猜一次，你若是猜中了，属下就把这东西送你，若是没有猜中，属下也把这东西送你。”

　　猜来猜去，这东西都是我的，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本宫不猜，快给本宫。”我板起脸吓唬他。

　　范鲤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笑眯眯地对我道：“快些！快些！猜一猜，猜一猜！”

　　我见他没有妥协的意思，叉着腰看了他一会儿，他依旧笑嘻嘻的，把手背在身后，任由我怎样变换方向去往，就是看不到他藏着什么。

　　我终究是放弃了，叹了口气道：“你要本宫猜，也可以，你画个范围吧。”

　　范鲤往后退了一步，房间里阿廖已经丢了针线，正往外走，怕是要来教训范鲤。

　　“范鲤！你怎敢以下犯上！公主是你能逗弄的吗？”果不其然，阿廖怒气冲冲地质问范鲤。

　　范鲤躲过阿廖挥过去的拳头：“公主都没有说不许，你来出头干什么？也是本大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却让你在本大爷面前耀武扬威呢，你可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呀！”

　　阿廖听了这话之后，气得眼眶都红了，筱琴坐在一边干着，不知道帮哪边才好，她绕着阿廖和范鲤两个人转了一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跺脚，又坐回去筛木耳了。

　　我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阿廖，你也知道范鲤老是每个正经样子，你别和他计较。范鲤，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个正形，怎么可以这样说话逗阿廖呢？”

　　范鲤低声道：“我才没有逗她。”

　　我忙咳嗽了一声，提高嗓音道：“好了！就让本宫来猜一猜！范鲤，你说说，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活物啊？”

　　范鲤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见我愿意猜，立马又笑道：“是活物！”

　　是活物？看范鲤这神气样子，别是抓了山间野物吧？他能一只手提起来的小东西，应该是体型小的，难不成是兔子，山鸡一类的？

　　我摸着下巴，若真的是兔子或者山鸡，这没有什么稀奇的，范鲤也无需这般高兴，应当是更加珍贵的玩意儿。

　　我思索了一会儿，范鲤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阿廖被范鲤气早回去了，不然见到范鲤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绝对会一耳光甩过去。

　　“莫不是……狐狸吧？”我试探道。

　　范鲤一愣，上下打量我一番：“你刚刚看到了？”

　　我笑道：“怎么了？本宫什么都没有看到。你让本宫猜，本宫猜了，你又是这样一副样子，怎么这般小家子气，扭扭捏捏的。”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你……”范鲤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你看，被你猜中了，真的是狐狸。”

　　范鲤把手里提的东西拿到前面来，我弯下腰一看，范鲤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铁笼子，笼子很粗糙，像是匆忙间随便用几根铁丝绞成的，只能堪堪关住里面的东西，吸引我目光的是笼子里的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不过两只巴掌大小，全身火红，尾巴尖子上染着一抹白色，它正瞪大那乌黑发亮的圆眼睛，微张着小尖嘴，警惕地看着我。

　　它的右前腿上有一处伤疤，不知道是被利器划伤还是被野兽咬的，腿上血肉模糊，伤口上用草药粗略地敷着。

　　我抬眼去看范鲤，范鲤急忙解释道：“这可不是属下干的，属下在后山巡逻的时候，就见到这只狐狸崽子趴在树下，属下接近它，它也不跑，走近一看才知道，它是受了伤。”

　　“这只狐狸崽子看起来好小呀。”我笑着道。

　　“是啊，依属下所见，它的年纪怕是不超过三个月。”范鲤把笼子提得离我近了一点，“公主，你要不要？它现在受伤了，你要是把它的伤养好了，它绝对死心塌地跟着你，以后你出行，带只狐狸多威风，别的姑娘只能抱着大狸子啊之类的宠物，绝对眼馋你的。”

　　“我……本宫当然要！”我越看这只小狐狸，越是喜欢，生怕范鲤反悔不给我。

　　我伸手去摸，它把嘴一张，一口向我的手指头咬去，范鲤惊呼一声，我连忙把手收回来，小狐狸咬了个空，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公主，属下改主意了，这只狐狸崽子毕竟是野物，野性未去，怕伤了公主。”范鲤的神色正经起来，说着要把笼子提走。

　　我刚要开口阻止范鲤，那小狐狸突然汪汪地叫了起来，我连忙道：“你听！狐狸的叫声就像狗一样！多稀奇！本宫以前还不知道呢！”

　　范鲤也是很惊奇的样子，我趁他不注意，一把将笼子抢过来，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把笼子藏在身后。。

　　“公主……”范鲤带着一丝哀求的口吻。

　　我嘿嘿一笑，没有管他，提着笼子，转身跑进房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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