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河流

作者:余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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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为了把卢保平接回项目组,卫人杰他们送走了杜宝森之后又在首都多停留了两天。这天上午大家一起来到‘臭市场’,为项目组采买蔬菜食品,这些都是为进驻吉达工区做准备的。在单全树的提议下,又去‘拜会’了老财政部长。光顾他的店不只是为了要买最新鲜的鸡蛋,更主要的是让更多的人去欣赏一下他那套‘眼见为实’销售艺术。看完之后,耿祥大加赞赏,说这是‘老财长’的专利,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种当场‘破蛋示鲜’的做法,中国的摊贩做不到这一点。陈利说,要是每一个买鸡蛋的人都要求打开看看来验证鸡蛋新鲜不新鲜,那摊贩还不得赔死。耿祥说,这是吃小亏,占大便宜,这做的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陈利说,中国的商人要的是不吃亏,占大便宜,这叫无本取利,还是中国人聪明,算的精细。卫人杰也插话道,商者逐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关键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才能长久。所谓不破不立,在这里‘老财长’打破的是鸡蛋,立起的是商业信誉,这里的道就包含了诚信。单全树说道,俗话说无奸不商,这个‘奸’在里边无论怎么讲褒义的成分也不会太多吧,再说,他只是从最上边那一盘儿里拿鸡蛋打了,谁知道下边的鸡蛋是不是同一批的。几个人在市场的低矮摊棚之间边说边走,突然卫人杰发现陈利不见了。“哎,陈利这家伙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耿大夫他没和你说一声?”卫人杰问道。“没有,刚才还在我身边走着,怎么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耿祥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张望着。“赶紧回去找一下吧,这里跟迷宫似的,走散了可没法找啊。”没看到陈利的人影,耿祥又赶忙说道。三人说着都止住脚步,返身往回走。“不用急,他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了,即使走散了他也应该能找到咱们停车的位置。”卫人杰自我安慰似地说道,也四下张望了一番。“这家伙一定是看见什么稀罕东西了。”单全树说道。说着,三人便沿着走过来的路线往回找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岔道边有个书报亭,陈利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一本画报。
      三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本色情杂志,上边是些白人女郎的半裸体照。耿祥上前一把夺了下来“你小子怎么能看这东西,还没娶媳妇呢,别先学坏了。要是让你舅舅知道他不得骂你才怪呢。”这时候陈利和邵成功的关系已经公开了。“学习学习呗。”陈利稍微地有些尴尬之后,又满不在乎地笑着。卫人杰打量着这间不大的书报亭,店主人一定是有些文化修养的人。他的书报亭用的是三角铁和薄铁皮制作的,还里外刷了绛紫色油漆,在周围杂乱的摊铺中显得与众不同。里边除了几份当地的报纸外,还摆了不少书籍杂志。有新有旧,其中不少从封面上就能看出是色情的。单全树接过耿祥递过来的那本画报,撩了一眼“这些是妓女的广告。”“什么?妓女还登广告,你怎么知道的?”陈利问道,似乎兴致依然不减。“这不是,不但有照片,还有姓名年龄、住址电话,还明码实价呐。”单全树指着画报上附在那些照片旁的字说道。“还明码实价?哎,怎么个收费法呀?”陈利说着,又把头伸向那画报看着。“怎么你还想招一个来不成?”耿祥捞住陈利的胳膊,生怕他一头扎进去似的。“嘿嘿,了解一下行情。”陈利缩回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甭瞎想啦,这些都是巴黎的洋妞,你想招啊,那得附上机票钱。”单全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陈利听完这话伸了伸舌头,露出一副可望不可及的遗憾表情。“这些东西在这里竟然可以公开地出售?”耿祥疑惑地问道。单全树把画报还给旁边的店主,并致了谢后说道“这里曾是法国殖民地,文化上自然深受法国影响。法国从法律上没有完全禁止色情服务,像巴黎的红磨坊等红灯区里还会允许职业妓女站街拉客。法国的民主被表现在方方面面,妓女的存在或许是女权自由,性自由的体现吧。”“什么是职业妓女呀?”陈利又来了精神头问道。“在法国要当职业妓女就必须注册登记,还要定期体检,照章纳税。这样才能公开的接客、招揽生意。据说从业妓女的人数受到了严格限制,需要一个妓女死亡或退休之后,一个新妓女才能获得注册。听说有一个笑话,一个年轻姑娘申请职业妓女多年都没有等到名额,于是她写信给刚当选法国总统的弗朗索瓦密特朗,说她在竞选时投了他一票,作为回报,他应该批准她的职业申请,以解除她多年来的苦苦等待。”“后来呢?”陈利追问道。“后来笑话到这儿就结束了,你想即便是真的,一个总统怎么愿意和一个妓女扯上关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耿祥有些羡慕地笑着问道。“这没什么,我是学法语的,自然比一般人对法国和法国文化了解的要多一些。”单全树说道,语气中隐隐地含带这一股自豪感。“可这里的人一半以上是信仰□□教的,怎么会允许这种低俗文化长期存在呢?”卫人杰半天没说话这时也问道。“这要归功于法国人,长期的殖民统治造就了法统区这样的特殊文化氛围。殖民者信奉的天主教基督教并没有被当地人所接受,但本土的宗教如万物有灵论者却受到了很大冲击,最终让一直与之相争的□□教占了上风。宗教信仰上四分五裂,文化上也变得多元共存,这种格局也许正是殖民统治者所需要的吧。”“一场失败的文化侵略。”一说到这类严肃的话题上,大家似乎都失了兴趣,没人吱声了。片刻,耿祥说道“我看咱们还是抓紧回去吧,我还得做饭呢。”说完,他一把拉回了正在望书亭里张望的陈利,便朝外边走去,单全树和卫人杰也急忙跟上去,四个人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臭市场’。
      卢保平乘坐的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的班机准时抵达了SENOU国际机场,单全树和卫人杰一起来机场接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单全树就告诉卫人杰,他要在回办事处之前给卢保平先接个风。当然他没告诉卫人杰这是为了答谢当初卢保平帮他校对590合同翻译稿的事儿。只是说丁处长去西非银行办事儿中午赶不回来,晚上时间又太紧张了,而他们第二天一早就要返回高镇。他这是借此机会打了个时间差,虽然匆忙了点,但总算是了却一笔人情债。卫人杰以为是丁处长事先有什么交代,也没多问。
      等接上卢保平之后,三人驱车出了机场直奔市区而来。丰田吉普在使馆区的一栋欧式别墅门前停了下来,这是市区唯一的一家西餐馆,老板是法国人。院落不是很大,院子的铁栅栏围墙上盘盘绕绕、密密扎扎地长满了藤科植物,从墙外几乎无法看到院内的情景,院子里随意摆放着几张方桌,桌子的上方都撑着宽大的油布遮阳伞,虽然院子四周枝繁叶茂的大树的树荫已经把整个院落遮盖。进了大厅,三人看到靠窗的方桌上都放着预定牌子,便在吧台旁的一张桌子入了座。卢保平坐定了,便笑着对单全树说道“小单啊,这还不到午饭的点呢,你搞得这是哪一出啊。”单全树笑着说“别急嘛,等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时间也就到了。是这样的,卢翻,丁处长上午去西非投资银行去办理590项目结算款的事儿,中午回不来。咱仨就在这儿简单地吃点,也算是给您接风洗尘了。”卢保平听他这么一说,会意地笑了笑,接过侍者递上来的菜单没再说什么。
      卢保平,六六年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生,毕业后分到水利部工作。八十年代初期,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问题,从水利部调到了省外事办公室。之后便被派出或被省直单位借调,在马达加斯加、突尼斯等国家的工程项目上担任法文翻译等职务。去年,被省交通局借调,在马达加斯加公路项目工作五年之后才回到公司工程处。
      趁着他俩看菜谱的时间,卫人杰推开那都是法文的菜单,往吧台上张望着。见搁架上摆得红红绿绿的都是洋酒,便泄气地摇了摇头,在这里想来点‘白的’(白酒)还真没地儿找昵。在单全树的推荐下,大家点了意式海鲜通心粉,还有法式蜗牛、蔬菜沙拉,为了打发正餐上来之前的时间,仨人要了当地的大象牌啤酒。这个时节,能喝上一杯冰凉的啤酒,也许是一种令人惬意的享受。“哎,卢翻,这儿的气候比马达加斯加怎么样,热多了吧?”单全树饮了一大口啤酒后说道。“是啊,我刚一出机舱还以为是进了烤箱呢,马达加斯加是湿热,可也没这么热。这里是干蒸啊,让你好像是感觉在出汗,可是却看不到汗出到哪儿去了。” “哎,老卢,说说马达加斯加吧?”卫人杰饶有兴致地问道。于是话题多了起来,卢保平聊起了一些马达加斯加的事儿。从狐猴到雨林、从红木到海参,三人从国外又聊到了国内。卢保平带来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在埃塞担任项目组长的黄总很快就要退休了,公司正在安排人替换他,他还猜测,很有可能丁处长会被派过去接替他的职务。
      餐厅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看来餐馆的生意还不错,等他们的主食海鲜意大利面端上来时,连周围几桌也都座上了客人。当饭吃得差不多时,卢保平突然一拍脑门,他忙打开挎包从一沓信封中找出两封信来,分别递给了卫人杰和单全树,如释重负般说道“当面转交,我的任务完成啦。”卫人杰接过信放在餐桌上笑着说“谢谢你,老卢,这些信件你还都背在身上啊?”“是啊,要是打在行李里,万一行李丢失了怎么办,这些信件可都是万金之宝啊,这也是经验之谈,给大伙儿托带的信件一定要随身携带啊。”单全树接过信来正要拆开来看,卢保平忙伸手拦住他,拍着他握着信的手笑着说道“哎别急,瞧你那封信写的跟小说似的,那得看到啥时候啊,还是回去慢慢看吧。”单全树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窘笑着把信塞进了挎包里。
      三人回到办事处之后不久,丁宝祥也从投资银行办完事儿回来。他见大家随卢保平一起从客厅迎了出来,便先同卢保平握手表示欢迎。然后迫不及待地说道“好消息!590项目第一批工程结算款终于到账了,这下再也不用四处借钱了!”这一段时间丁宝祥的日子很难过,590项目开工以后,虽然不久就收到了预付款,可随着工程的逐渐展开各种开支也接踵而来,管材、油料、购买车辆设备还有进口代理费等等,预付款很快就花光了。公司又打了二笔资金过来,算是暂时缓解了用款压力,但前一阵子投标保函又占用了一些款项,使得流动资金又紧张起来。因为公司年初资金也不宽裕,一时拨不来款子,不得已丁宝祥除了从银行临时贷款外,还向中建公司,中轻公司甚至经参处借了一些钱,以维持项目日常开支。就这样,搞得整个项目这阵子花钱都紧紧巴巴的。
      晚饭的时候,丁宝祥特意拿出一瓶郎酒。他举着酒杯说道“来!这杯酒一来欢迎老卢来马,二来是庆祝及时收到这第一笔590项目结算款。”喝罢,放下手中的酒杯又说道“看来老卢你的到来给咱们带来了好运啊,我没想到今天这笔款子就到账了。唉,不过你是来的快,走的也快,还没有和你好好聊一聊呐,可惜时间太匆忙了,没能给你好好接个风啊。”卢保平笑着说道“来日方长嘛,再说小单他们中午已经搞得很好了。”听了这话,丁宝祥笑着看了单全树一眼,心想这小子中午搞了什么名堂。只见单全树眼睛看着别处在笑,也没好再说什么。
      夜深了,单全树一口气读完了董晓娇写来的信,一时间已经全无睡意。他趴在桌子上,痴迷地看着那对永远嘴对嘴恋在一起的瓷偶,心中羡慕,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片刻他走出房间,下楼来到院子中,站在那棵华盖般茂密的相思树下。楼上客房的灯光已经熄了,卫人杰他们收拾完行装后已经睡了,明天一早他们要返回高镇,艰苦的工作还等待着他们。丁处长也睡了,他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这些日子资金的事儿把他折腾的够呛,如果今天还没有钱到账,他从银行回来之后就得去勘探局井队借钱,那将是他最不愿意做,可又必须硬着头皮去做的事。今天一早,丁处就拉着脸,让他给勘探局会计李刚打电话,询问他手头有多少现金。李刚听说要借钱,而且要借个三、五十万西郎(西非法郎,当地币)的就有些为难。忙说要是你个人借个十万、八万的,以咱俩的关系,他就做主了,可这数太大了,他怕瞒不了,还是最好和晁工打个招呼。因为明天卫人杰他们走的时候需要带一些钱,那些是去吉达工区的流动资金,丁处平时最讨厌和这个晁工打交道,听了这话没说什么,自己开车去了投资行,看上去真有点走投无路的样子。
      晓娇自然是最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多少个不眠夜翻来覆去想的就是她。他盼望着重逢的那一天,他不止一次地在想象着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他们会在哪儿相见、他会做些什么,而一想到此,他常常会心跳加快,神情亢奋。他呼地又想起了卢保平在餐馆里说的话,丁处长要是真的去了埃塞俄比亚,那谁会来接替他的工作昵会是陈处嘛?可处里要是陈处走了谁负责昵?思来想去还真没什么人能派来这里工作了。如果那样,这办事处不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吗?想到这儿,他不免心头微微一颤。会让他一个人暂时担负起办事处的工作吗?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其实,也没什么,这近一年来对于办事处的工作他早已经了如指掌了,况且平时很多事儿也都是他一个人去跑的,他甚至比丁处的人脉还熟。再说电话联系也方便,啥事儿做不了主的,请示一下就行了,他丁处不也常这么做吗。工作上的事儿他倒不担心,要是真的自己能单独负责办事处,那就太好了。这不正是当初自己所想的嘛,也许机会真的来了。他最希望的还是过上一阵子,能跟公司申请,让晓娇来这里探亲(他已经把她当成了亲人),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可这不重要,来这里登记成亲岂不是更好。即使公司不同意出这笔费用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给搞一本护照就行,剩下的事儿他自己就办了。一想到有机会和晓娇在这里,就在这个他身在此处的地方相会,他的心又是一阵砰砰乱跳。这一切太超乎他平时的想象了,这一切又似乎来的太快了。他抬起手来,看着手中那张随信寄来的晓娇的靓照。照片上她那脉脉含情的样子,让他看的心动。他不经意地把照片反转过来,竟发现照片背面还有字!他忙借着大门柱上门灯透过来的光线仔细观看,还是一首诗:
      《如梦令》 月高夜如白昼,无眠不干寒露。试问镜中人,谁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莫等绿肥红瘦! 夜读李清照诗随感。
      娇,快了!我们相会的日子也许比预期的更快,说不定我们还有可能一起去法国巴黎旅行结婚。如果真要有那么一天你不高兴吗?这么美好的相逢难道不值得期待吗?一想到这一天,我就急不可耐。单全树心里默默地想着。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张照片,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透过相思树的枝叶,隐约可以看到天际间繁星点点。它们那明暗相间的闪耀,就像是发出的摩氏电码信号。亲爱的,你会收到的,因为这是爱的相邀。爱心息息相通,不论是天涯海角。

      在回高镇的路上,卫人杰他们顺路去了一个河边小村,他们要为下一个工区订购粒料,这也是从高镇临行前邵成功特别交代的任务,好像这是出于他的某种预感。陈利当时就说不用,以前都是去了就拉,粒料有的是,可邵成功非要他们先去把粒料钱交了,反正也是顺路下次就可以直接去车拉就行了。
      粒料也叫滤料,是投放于井孔和井管之间的一种颗粒状石料。其作用是对渗入井管内的水进行过滤,也对井壁有支护作用。粒料一般选用粒径在一定范围内、有一定磨圆度的石英等材质,批量产品多是经过机械加工而产生的。马里工业基础薄弱,而且市场规模有限,这种粒料几乎不可能在当地解决。但是市场需求决定了生产动能,智慧的当地人居然在尼日尔河里找到了这种材料的天然产品。
      在这个小村旁,尼日尔河水依然是以她那淑女般的从容不迫的神态,平静地流淌着。河岸边一棵高大的芒果树下,用石块平地砌起了一个池子,里边堆放着粒料,足有几十立方。河面上不远处,漂浮着几只木船。不时地有人从河里水面上探出头来,把手中的鱼篓一样的东西倒向船舱中,然后又潜入水中。“你看,他们倒进船里的就是这个,这儿的水深据说有四五米呐。”陈利指着那边向站在一旁的卫人杰和卢保平解释着,之后随手从池子里抓起一把灰褐色的粒料。“噢,原来这些粒料是在河床上沉积的河砂,这些当地人潜水到河底用篓子一点点地捞上来。真是不容易!”卢保平看着那些木船赞叹道。“是啊,没想到的是这些粒料竟然被河水分选的这么好,浑然天成,大自然如此神奇真是不可思议呀。这么深的河水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些粒料的呢?”卫人杰说着也抓起一把绿豆般大小形状的石英砂粒看着。
      耿祥此时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河边,遥望着宽阔的河面。似乎在感慨这条非洲的母亲河这般无微不至地孕育着两岸的儿女们,大自然母亲和人类的母亲们一样,她们都是这样默默地无私地奉献着一切。
      “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竟会像鱼一样,捞也捞不完呢”卢保平有些困惑地问道。卫人杰抬起头来审视着河面,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这些东西一定是河水从上游挟裹而来的,河水流到这里流速有了一些变化。粗粒的沙石就在河床上沉积了下来,较细小砂石仍然被河水带走了。应该是河水流速的变化,形成了对河沙的分选。这样,河水不断地从上游带来河沙,也就不断地在这里分选沉积,永无止境了。只是这种自然环境不大可能在河里随处都形成,粒料的产量终是十分有限了。”“少有总比没有好啊。”卢保平说着哈哈一笑。“你怎么也知道这么多啊?”走过来的耿祥恰好听到这段解释,便笑着问道。“我是学地质的,这些在沉积学里讲过呀。”卫人杰笑着答道。
      随后,大家在陈利的带领下来到了卖粒料的老板家,以前都是他和胡进一起来拉粒料的。这位粒料卖主看来是这几年卖粒料发了财,房子建的也与众不同,混凝土浇筑的二层楼镶着明亮的玻璃窗,打磨的石块砌的院墙还用水泥勾了缝,黑色大铁门前的沙地上留有汽车进出的车辙。在院中的一个茅草棚下,大家坐了下来。粒料老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从裸露在白色手工绣长袍外的胳膊能看出,他体格很健壮。卢保平和他谈着,从那人脸上不时地流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态,之后两人又谈的渐渐愉快,还笑了起来。
      看来是两个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了,卢保平转向卫人杰他们说道“我先问了一下粒料的产量,他说这个时节也就一立方左右每天,雨季之后的一段时间产量会高一点能达到两三方以上。因为采砂的范围很有限,只有那些区域才能采到。他还告诉我,咱们看到的那些粒料已经被一家中国公司买了。我跟他说反正一时买家也拉不完,能不能先卖给我们一些。他说对方钱已经交了,而且还雇了人看守,一颗粒料也拉不走。对方不但把现有的粒料买下了,还把以后两个月内的产量也都包了。”“是哪家中国公司呢?”卫人杰听到这里诧异地问道。“他也说不上名字来,只知道来买粒料的是中国人。”“咱们出高价,不信他不爱钱。”陈利嬉皮笑脸地说道。“他说安拉在看着他,他不能做不诚信的事儿。”卢保平笑着说。“我看你们后面谈的很好啊,我还以为问题解决了呢。”卫人杰不解的问道。“我看他最后还是没松口,好像被我挤兑的有些下不来台。为缓和气氛,便问起他是如何在河里找到这些粒料的。他讲起他从小跟他父亲带着一伙人在这一带河里采过金,收获虽不大,但对于这一带的河床却十分了解。几年前他偶然从水利局的朋友那里知道他们用的粒料是从法国进口的,价格十分昂贵。他看了样品之后,便想到了这里的河沙,回来后他亲自下河采了一些样品送去,没想到被水利局井队采用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这里捞砂。我说这下你把河里的砂子变成金子了,他笑了。”主人客气地把客人送出院门,还一再说让他们两个月以后来拉粒料,他会优先供给他们。
      从河边村出来之后,车里的气氛就一直很沉闷。如果不能通过其他的渠道找到粒料,下一个工区的施工就会受到影响,甚至整个工程都无法进行下去了!问题看来很严重,卫人杰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会是哪家公司在这个时候包揽了所有的粒料,难道是有什么针对性?“看来这回邵组长难得有了此番先见之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啊。”耿祥笑着说道,他试图打破车里这压抑的气氛。“一定是勘探局那帮家伙在捣鬼,上个月来的时候还没这事儿。”陈利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什么证据。他们没有想到我们真的会自己上项目,而他们自己是真的进来了一套打井设备,似乎是要打算接手590的。如果因为两家关系最终破裂,而存心报复,想给咱们制造点麻烦,那这个麻烦怕是做下了。”卢保平说道。“不会吧,先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坏。我也在地质队里呆过,他们大多数人还是很淳朴的。也许真的是他们打井也需要粒料,只是现在产能不足,人家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再说,即便如此,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还是要另辟其他的途径,尽快地找到粒料才行。”卫人杰说道。卫人杰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空捞捞的。上哪儿还能找到粒料呢?这个问题成了行路人肩上的包袱压了一路,让大家的谈话也变得少了许多。
      赶回高镇基地,天色已晚。为了欢迎卢保平的到来,大家一直等到人齐了才一起吃的晚餐。有了卢保平这个生力军,对于项目组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而卢保平这样一位公司的资深翻译,要来给邵成功当副组长,这让他又有些感到飘飘然了。可当听说粒料突然没有了着落,他心中顿时增添了无限烦恼,这几天来的好心情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程耀祖吸着烟斗不紧不慢地说道“釜底抽薪!真够狠的。”顾同乡有些急了“你还这么四平八稳的!明天咱们就去勘探局井队,豁着老脸也要从老驴子那儿要一车粒料回来,实在不行就去找晁工理论去。”卢保平说道“老顾,先别激动。万一这些家伙就是不承认是他们买下了那些粒料,没有证据,一切功夫都白搭啊。”“那不行咱们说借点粒料,他们也不肯借?。”顾同乡试探着说道,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他们要是成心给你使绊子,能借给你嘛!”程耀祖没好气地说。邵成功越想越气“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干的,这帮家伙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后来,一直对这事儿耿耿于怀的顾同乡还是找机会问起老驴子,老驴子不置可否,尴尬地笑而不答。这是后话。
      可光说狠话能顶什么用,大家锵锵了半天还是没个结果。这说话就要进入下一个工区了,这可怎么办呀。心里有事,大家都睡得不踏实,连程耀祖的呼噜都断断续续地轻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又刮起了干热风,地上的浮沙被风吹的乱跑,人们都打了饭赶紧回到寝车上来。卫人杰端着饭盆儿低头走着,看到地上的沙子被一阵风吹走,地面上的小石子都露了出来。他突然想起当初在加尔奥打井的时候,他曾看到河边有很大一片空地。地表隐隐约约地呈现着许多砂砾,看上去大小形态同正在使用的粒料很相似。他当时还想这东西没准可以用来当粒料,可这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因为那时候不存在粒料短缺的问题,这个一闪之念也没受什么重视。现在,在大自然的启迪下,这个曾被忽略的记忆又重新被召唤回来。他后悔当时没有仔细看看,确认一下那些小砂砾的材质。
      早饭之后,卫人杰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邵成功。因为只是看了一眼,至于沙石的质地、数量规模一概不知,卫人杰没有把话说得很肯定。邵成功听了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么巧能在那里找到粒料,也许只是地表看到的那么一点,就是真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邵成功的犹豫不决,让卫人杰也感到无奈。程耀祖在一旁抽着烟斗也没说话,他也觉得这事儿听着有点玄。“你就不能少抽点,这屋里的人都快让你给熏成烤烟啦!”邵成功烦劲儿上来了,就冲着程耀祖的烟开火了。顾同乡在一旁只是摇头,卫人杰也在那儿仰头看着车顶。外边的风吹起的沙子,打在寝车的铁蒙皮上,发出一阵阵唰啦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卢保平思索了一番之后说道“大家先不要泄气,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真的有人存心要看我们的笑话,那我们也不能给他们机会。眼下也算是一个紧要关头,俗话说有病乱投医嘛。我看小卫你和胡进就抓紧时间跑一趟,行不行自然也就清楚了。其他同志还继续做进场的准备,万一丁处长他们能找到粒料,咱们也能按时出发。大家动起来吧!”听了这话,程耀祖首先从床上站起来,招呼道“走!接着去拆泥浆泵!”大家随后都涌出了寝车。
      第三天,干热风依然刮个不停,午饭之后大家做一个短暂休息。陈利看着坐在旁边的程耀祖在数手指头,便说“你这老家伙,在算什么,是不是算还有几个月就回家了,就可以和夫人鹊桥相会啦”“谁像你那么没出息,动不动就想家。我在算小卫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这你也能算出来?你能掐会算啊?”“这不是明摆着,去的路程俩小时,过摆渡找到地方看看再摆渡过来一个小时,回来路上再加俩小时。嗯,快了。”“惦记他们干嘛,能不能找到粒料还两说呢。”邵成功懒洋洋地说着,像是一只被击败的斗鸡,耷拉着秃脑袋。在他看来,在加尔奥能找到粒料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唯一的希望就是丁处长他们那头了。“哎,要是找不到粒料怎么办?”陈利悄声问程耀祖,程耀祖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旁边靠着床帮的顾同乡眼望着车顶忧郁地说道“找不到粒料可就惨啦,咱们就只好歇着喽。”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外边有人按喇叭。陈利站起来向外一看,皮卡车正往院里开进来。“哎,老家伙,你神拉!”大家都走出寝车来,迎了上去。
      原来,头天晚上,大家又在一起议论粒料的事儿,卫人杰仍坚持到加尔奥去想想办法,当年日本人曾在那里搞过打井项目,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而且还提起了当初偶然找到了生物泥浆的事儿作为依据。也许是那件事儿让邵成功感到了什么不愉快,他又断然否定了卫人杰的提议。后来还是在卢保平的坚持之下,邵成功才勉强答应,让卫人杰第二天开车去他提到的那个地方一探究竟。
      卫人杰跳下车来,卢保平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啦?”“没问题!”卫人杰兴奋地答道,随手从车厢里抓出一把砂料放在卢保平手里。“这,怎么这么多沙子,这能行吗?”卢保平用手搓着那粉细沙粒料参半的东西疑惑地问道。“没关系,我想好了,可以支上筛子把这些细粉沙筛掉之后就行了。那一片这层砂料有半米多深,足够咱们用了。”卫人杰连比划带说。“这怎么可能形成这样的沉积组合呢?”邵成功仔细看着抓在手里的东西,一脸的不解,可他的问题却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卫人杰走上前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也想来着,这层东西的成因的确有些不可思议。看来那里曾是一片古河道,这些粗沙砾从粒度和磨圆度来看肯定是经过河水的搬运和分选后沉积下来的,就像河边村那儿的粒料一样。至于这些粉细沙,应该是风成沙(经过风的吹动后落下来细砂)。”“可这些风成沙最多也只能覆盖在地表,怎么会渗透到下边去呢”邵成功追问道。“是雨水!雨水顺着沙砾之间的孔隙把这些粉细沙带到了下边的砂砾层中。在雨水的不断作用下,年复一年逐渐达到了饱和状态。您是老地质了,邵工,您看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啊”邵成功听罢沉思了片刻才笑着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程耀祖看着一旁笑的很开心的卫人杰,心想,这小子真是项目组的福将啊。“哎呀,这些专业上的东西我也听不大懂。不过有人不让我们用现代的粒料,我们却找到了古代的粒料,我说的对吧”卢保平这么一说大家也好像都明白了。没想到粒料问题这么轻易地就解决了,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耿祥高兴地拍拍卫人杰的肩膀“干的好,小伙子!快来吃饭吧,都热好了!“
      一直吹的浮沙满地跑的干热风,不知什么时候消停了,蓝天之上没有一丝白云,这种蓝此时让你联想起的是气割枪喷出的蓝色火焰。高高的太阳依然像是一个炽热的火球,烘烤着大地,它几乎烘干了地表上所有的水分,把顽石都烤成了粉末。而在这太阳与大地之间的人类,却依旧顽强地为生存抗争着,这些游走在荒漠之中的打井人,正在为生存在这里的干渴的生命们寻找着水源。似乎正是受到那种面对残酷自然环境,人类所表现出的顽强意志的激励,为了这块土地上的生命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他们不能也不会轻易地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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